第三十五章不退反進（二）
在這樣的戰場上沒有任何一處地方是安全的，我們時刻都被恐懼的鞭子抽打著從一個危險地跑向另一個危險地……
第三十五章不退反進（二）
原本我們並沒有機會在兩軍對壘的時候把戰線往前推進，畢竟這是在白天，雖說這時是雨後陰天光線不好但小日本隔著老遠也能觀察到我們的動作。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小日本不知情的情況下改變自己戰線的位置，否則的話那只能是一種笑話。
然而日軍炮兵的轟炸卻為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
戰場上的硝煙使得能見度只有幾米遠，炮聲也掩蓋了所有的聲響，於是我們就可以放心的利用彈坑朝前運動。但我很快就發現用上「放心」這個詞絕對是不合適的，雖然我們用不著擔心讓小日本發現我們，但頭頂上炸來的炮彈卻是真槍實彈的，誰也不知道這些炸過來的炮彈有哪一發會落在我們身邊頃刻間就將我們撕成碎片。
有句話叫「新兵怕炮老兵怕槍」不是？這說的意思就是這炮打起來雖然很嚇人，但卻沒什麼準頭。而且炮彈主要是靠邊彈片傷人，有戰鬥經驗的老兵知道敵人打炮的時候只要找掩護趴下不亂跑，那在炮彈下犧牲的慨率並不大。當然，如果是讓炮彈直接命中藏身掩體那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
然而現在的我們卻不得不怕，原因是我們沒法在掩體裡躲炮，而必須頂著頭上成片成片的炮彈往前運動……毫無疑問的是這會給我們帶來一部份傷亡，但這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沒有彈藥的情況下這是我們唯一的勝算！
我低著頭在彈坑中趴著休息了幾秒鐘，然後就像兔子似的猛地躍起貓著腰朝前方衝去……一個多月的戰鬥讓我認識到一點，如果非得在炮彈下運動而且還想活著的話，那就得盡可能的減短身體暴露在掩體外的時間。
時間與速度成反比，速度越快就意味著時間越短，同時也意味著我活命的機會更大。於是我拼出全身的勁往前狂奔，接著趕在一發炮彈在我面前爆炸前躍進了另一個彈坑。緊接著那炮彈爆炸時掀起泥水撲天蓋地的就朝我打了下來，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我慢上一秒的話就很有可能被掀到空中被空中亂飛的彈片削成幾塊。
這時我腦海裡不由出現了幾天死在我面前的那個失去四肢的戰友，想起了他無助的呼救聲和臨死前的抽搐……我真的不希望自己也變成他那副樣子，這來自內心深處恐懼和餓得發軟的雙腳讓我幾乎都沒有勇氣再身前邁上一步。
然而人的潛能卻是無限的，就在我以為自己再也跑不動時，我腦海裡又閃過一發炮彈直接炸入我所藏身的彈坑的情景，於是另一種恐懼又迫使我再次從藏身處躍起往前方衝去。
事實上，在這樣的戰場上沒有任何一處地方是安全的，我們時刻都被恐懼的鞭子抽打著從一個危險地跑向另一個危險地……
終於，炮聲停了下來，於是我也就知道這次與炮彈共舞的歷程結束了……藉著還未散去硝煙，還活著的戰士們用最快的速度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跑得太快的人往後退一些，跑得太慢的人前進一些，於是整支隊伍很快又組成了一道防線隱藏在彈坑和泥水裡。
我不知道十八軍的損失怎麼樣，也不知道十五團還有多少人活著，我只知道我手下好像只有一半了。當然，我不排除這其中有些人是在半路上掉隊的，他們也許是被炮彈給嚇得不敢前進，也許是餓得沒力氣跟上，或者有些人是做了逃兵。
跟大多數人一樣，以前的我也很痛恨逃兵，特別是看不起那些在日軍面前做逃兵的，因為我覺得日軍給了我們那麼多的恥辱和血仇，是個中國人就應該豁出一條命跟他們拼了！然而到這時我才發現現實並不像自己想得那麼簡單，任何人在這炮彈炸出的鐵牆面前都會害怕，所以我認為能堅持下來的都是英雄，就算做了逃兵也不是儒夫。我甚至還希望那些沒能跟上來的兄弟們是因為做了逃兵……
沒有槍聲，也沒有炮聲。
或許是因為雨後空氣潮濕的原因硝煙並沒有很快的散去，它們就像是一層濃霧似的緊緊地包圍在我們陣地周圍隨風飄浮，整個世界都好像靜止了一般佇立在我們的面前。
但我卻知道這看起來的平靜裡隱藏著無窮的殺機，它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像是火山爆發前的寂靜。
突然，在我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對面傳來一聲怪叫，日軍朝我們發起進攻了。霎時只見朦朧中無數的日軍身影在晃動，刺刀的寒光像魚鱗似的在我們眼前閃爍，日軍用於掩護的子彈和炮彈就像雨點似的從我們頭上帶著嘯聲飛過……
日軍的聲勢雖是驚人，但我卻清楚的知道了一點：他們上當了。因為他們打來的子彈和炮彈的彈著點全都集中在我們身後近兩百米遠的地方。
可不要小看這一百多米遠的距離，這短短的一百多米是我們頂著炮火用慘重的傷亡換來的，更重要的是日軍擲彈發射的距離就是兩百米左右。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首先日軍在衝到我們面前時他們還以為距離我們有兩百米，他們還在等著擲彈筒的一輪轟炸後然後再發起衝鋒，其實他們會把擲彈兵往前派……擲彈兵手裡抓的是擲彈筒，他們沒有刺刀也沒有步槍，應該說就算有他們也來不急抓到手上。而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刻！
「殺……」我聽到日軍的嘶吼，很明顯這一回他們上來的人很多，我想這也許是因為日軍自以為經過上一場戰鬥後他們已經摸清了我軍的實力的原因，所以他們很有信心一個衝鋒就有把我們打下來。
我相信一點，那就是在炮擊的時候往前移動的不只是我們，日軍顯然也乘著這個時機展開了他們的兵力，所以僅僅只過了幾分鐘那些日軍就衝到了我們的面前。這是我們也沒有預料的，這使得我們才剛來得急為自己的步槍裝上刺刀……然而日軍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這時距離我們只有幾十米，於是還是愣頭愣腦地端著步槍往前衝。
我們沒有動，按照戰前的命令沒有教育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開槍，即使我們中有人被日軍發現。其實這根本就不需要教育長強調，服從命令本身就是一名軍人的天職，然而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就像現在的我們……日軍一個接著一個、一群挨著一群的朝我們靠近，看著他們眼裡的凶光，看著他們臉上猙獰，看著他們手裡抓著的步槍……這些全都是對我們生命的威脅，人天生就有保護自己的本能，而我們只需要輕輕一扣扳機就能解決掉這個威脅，可是我們卻礙於命令不能這樣做。
終於，當日軍的擲彈筒兵從人群中閃了出來的時候，教育長一聲大吼「打！」！
泥地中突然就冒出了上千個人頭舉著槍朝正衝鋒的日軍一陣亂射，雖說我們的彈藥也所剩不多，但戰士們都知道這是殺敵的好機會，正如老班長說的一樣，「子彈就是用來殺敵的，就像錢是用來買東西的一樣」。
這句話的哲理就在於，把子彈或是錢節省下來帶進墳墓無疑是天下最笨的人。我們部隊裡暫時還沒有這樣的傻瓜，再加上戰士們對鬼子的痛恨，於是打起槍來根本就沒有「節省」這個慨念。
手拿步槍的戰士暫且不說，在這時代步槍雖是主力武器，但拉栓式步槍射速太慢無法在短時間內給對方造成多大的壓力。然而我們十五團是裝備了大量日式輕重機槍的部隊，所以這一打起來那子彈就像雨點似的朝日軍傾瀉而去……
反觀日軍，他們完全沒想到我們會離他們這麼近，衝在前面的擲彈兵就不用說了，他們正抓著擲彈筒準備朝兩百米外的「敵人陣地」發射手雷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根本就來不及有所反應就被一排排的子彈打倒在地上。跟在後頭裝備步槍的日軍也差不了多少，他們正一手拿槍一手掏出手雷準備緊跟著擲彈筒的爆炸衝進手雷的投擲範圍……
正所謂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戰場上的事就更是這樣，在戰場上往往就是犯了一點小錯就會給部隊帶來極不對稱的失敗，原因是對手會利用這點錯誤並將其盡量的擴大。我們當然也不會例外，所以就抓住小日本的這一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錯誤一路猛打猛殺！
成片成片的日軍在我們眼前慘叫著倒下，然而也不知道是因為日軍沒有發現掉入我們投下的陷阱還是他們又在發揚他們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日軍依舊成群成群的挺著刺刀朝我們衝來。
如果我們有充足的子彈的話，我想這一仗不僅能支持到天黑還可以讓日軍元氣大傷，只可惜的是我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