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鞭炮聲持續了好一會兒,細去分辨,應該是從『下山村』那裡傳過來的。我正要開口詢問,其中一個老太太一拍腿說,我們來的也算巧,晚上可以去村裡蹭一頓酒席。我就問什麼酒席。老太太說,村裡有個朱姓老漢的ど兒(小兒子),今天娶媳婦,中午時宴請賓客親戚,晚上宴請村裡的人。從剛才那鞭炮聲來判斷,應該是賓客親戚走時,放炮給他們送行的…這兩個老太太,挺受下山村村民的尊敬,無論哪家辦紅白喜事宴席,都會邀請她們,單獨給她們另做幾道素齋…
正聊著,來了一個身穿嶄新襯衫,憑膚色一看就是莊稼漢的中年男人,一臉喜氣,滿嘴油光,叫兩個老太太過去吃飯。其中一個老太太指指我跟向風,說我們是遠道來的香客,能不能一起過去吃席。這地方民風純樸,十分好客。那中年人考慮都沒考慮,毫不含糊的說,怎麼不可以,一起過去耍嘛…
我急忙讓了根煙給他,然後和向風對視一笑,「人家既然這麼熱情,那我們就去吧…」
出了廟,從山上下來,但見晚霞鋪滿西天,紅彤彤的霞光,映襯著路道兩旁水田旱田里綠油油的蔬菜莊稼,田地南邊遠處有條河,河面平滑如鏡,河水彷彿要飽溢出來似的…這一切構組起來,形成一幅寧靜而又美麗的西南鄉村畫卷…
景雖美,但地並不發達,這裡不是旅遊區,雖有座廟,但也只是逢廟會時有遊客慕名而來,並沒有開發連帶產業。這村裡的村民,大多都是靠種地和外出打工為生。走在村裡,但見大多數民宅都是瓦房,沒有院牆,偶爾有的,也是籬笆牆,各種籐蔓從牆頭伸展過來,在晚風中招招展展…
村子不大,再加上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了,所以,沒多少人。宴席辦在村裡的一處空場地上,柴火熊熊,熱氣滾滾,幾個小孩子聚在一旁的路道上,嘰嘰喳喳的,扒找炮皮堆裡沒炸的鞭炮。我跟向風,說白了,只是兩個來蹭飯的,根本不算什麼客人,但卻被主家給讓到了村幹部那一桌上。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想隨幾百塊錢的禮金,但別人死活不肯要,說就是吃個飯而已,拿什麼錢…
喝了沒一會兒茶,便開席了,很豐盛。他們這裡辦酒席流行『九大碗』,以肉為主,當先是一個扣肉,他們這叫『燒白』,然後,依次是什麼粉蒸肉,扣雞,肘子…等等。這頓飯吃了很久,看看吃喝的差不多了,我給每個村幹部分別讓了根煙,然後把那個戴帽子男人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其中一個村幹部想了想,打了個酒嗝說,有這麼個人來過他們村…
「哦?」我一喜,「他在你們村,待了多久?」
「待了…有幾天吧,住在朱友家裡…」
「哪個是朱友?」我望望四週遭正在吃席的那些人。
「朱友…」這人站起來,「哎?沒來呀?」
「他被他女娃兒給氣病了…」另一個人說。
「他女兒麼?」我問。
「嗯…」
幾人點點頭,不知為什麼,聊起朱友的女兒,這幾個人的神色看起來古里古怪的。我問朱友家的住址,其中一個便告訴了我。
席散以後,我和向風兩個便朝著朱友家走去。月亮升起來,橘黃的月光,給這村子披上一層寧靜神秘的色彩。繞過一片黑乎乎的竹林,我們來到朱友家院子。
「有人在家嗎?」我問。
聽到動靜,屋裡亮起燈,隨後,一個老頭兒推門走了出來。
「你們…」
「您是朱友大伯麼?」
「唔唔…」
「哦,朱大伯,我們有事想問問您。」
老頭兒蜷起手,放到嘴邊,『吭吭卡卡』咳嗽了幾聲,「啥子…啥子事嘛?」
我把那人的形貌給老頭兒描述了一遍,老頭兒聽完,看了看我,然後看了看向風,臉往下一拉說,沒見過…
然後就要關門,因為抬手過猛,又咳嗽了起來,直咳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朱伯伯,您別急,也別氣,我們沒別的意思,就只是來問問您的…」
我攙住老頭兒,幫他拍打著背,扶進屋,端起桌上的茶缸遞給他。喝了幾口茶,老頭兒總算順過氣兒來了。
見老頭兒這樣,我們也不敢再問,說了聲打擾,我便和向風兩個離開這家,來到相距不遠的,住在竹林前面的另一家。那家的男人先前在席宴上見過我們,相當熱情。抽煙喝了會兒茶,我終於扯到正題。至於戴帽子的那男人,在朱友家住著時,這人也見過。
「為什麼那朱大伯聽我提到那人,很氣的樣子?」我問。
「這個嘛…」
「有什麼難言之隱嗎,大叔?」
「那倒沒有…」
「那…大叔給我們說說…」
「我曉得是么子原因,可這是人家家裡的私事,不好說…」
經不過我百般纏磨,這人最終告訴了我們…
至於戴帽子的那男人,具體是做什麼職業的,他不清楚,只知道是過他們這裡來旅遊采風的,挎著個相機,夾著個大畫板子。因為天色晚了,所以借住在朱友家裡的,沒想一住就是好幾天。開始這人挺奇怪,他們這村又沒什麼好的,怎麼那人還一住不願走了?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朱友的女兒…
朱友有個女兒,挺漂亮,幾年前去廣東打工,跟別人學壞了,做起了小姐,這事兒他們村裡人都知道。朱友也管不住,只能由著她。
就在戴帽子的那男人在朱友家留宿的第二天早上,朱友那女兒從廣東回來了。然後不知怎麼的,跟那人搞上了,倆人做了幾天露水鴛鴦…其中一天晚上,倆人在村外的一片荒草地野合時,被一個村民給撞到了。然後,這事兒就在村子裡面傳開了。直到那人走後的昨天,這事兒才傳到朱友耳朵裡。老漢感覺女兒把他的老臉給丟盡了,在自己村裡,居然幹出這種喪風敗德的事,惱怒之下,把他女兒給打了一頓,然後自己也給氣病了…
從這人家出來,我和向風往竹林邊一蹲,一人點上一根煙。
「你說,戴帽子的那男的,是不是在這村子裡面撞的邪?」我說。
「不好說。」向風道。
我想了想,說道,「明天見見朱友那女兒,看能不能問出,她和那男人,除了那荒草地以外,還去過哪些地方,我們挨個地方去看看,如果沒發現,就去它的,我們就回去。」
「嗯。」
我把煙頭掐滅,起身看了看時間,說道,「十點多了,走吧,我們回那廟睡覺去。」
兩個人正要走時,忽然聽到竹林那邊『吱呀』一聲開門聲。回頭看過去,透過竹林,可以看到隱約的燈光。
「難道是朱友的女兒出來了?」我和向風對視一眼,「走,過去看看…」
繞過竹林,探頭一看,只見朱友家廚屋裡亮著燈,隨著『辟啪』的木柴燃燒聲,縷縷的炊煙順著屋頂的煙囪飄了出來。我不禁有些奇怪,大半夜的,這是在做飯?向風臉上也透著疑惑…
過了十多分鐘左右,朱友從廚屋裡面走了出來,手上端著個飯盆,裡面盛的也不知是什麼,熱氣騰騰的。老頭兒步履蹣跚的走到一間偏屋門口,敲了敲門,嘴上說道,起來吃飯…
隔了一會兒,沒任何動靜,老頭兒『嘎』把門推開,走了進去。很快,屋裡便亮起了燈。我凝神靜氣傾聽著屋子裡面的動靜,忽然間,『梆啷』一聲響,緊接著,便是『咕咚』一聲…
我心猛往下一沉,出事了!
「過去看看!」
我手一擺,和向風兩個一先一後衝過去,衝進了屋子裡。只見朱友倒在地上,飯盆扣在那裡,稀飯滿地都是,另外還有幾塊酸蘿蔔,幾片酸白菜。向風急忙把老頭兒扶坐起來。
「朱伯伯,怎麼了?」我忙問。
「阿冷…」
向風用手一指,我急忙看過去,只見那床上直挺挺躺著個女孩兒,身上蓋著個薄薄的單子,就像死了一樣…
我腦門兒的筋一脹,來不及考慮,衝到床邊用手一試,感覺這女孩兒並沒有死,隱約還有淡淡的呼吸,心裡剛這麼一寬,當我看到這女孩兒的樣子,剛放下去的心差點又沒跳出來,因為,這女孩兒的樣子實在有點兒嚇人…翻著白眼珠,張著嘴巴,臉孔白的就像塗抹了麵粉…
「這…」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既然這女孩兒還有氣息,那麼,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抓緊叫救護車。可這鬼地方那麼偏,路又那麼難走,救護車要幾時才能到…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打電話再說。我迅速摸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向風忽然道,「別打電話,阿冷把手機關了…」
「怎麼了?」我一驚,下意識的『卡』摳下手機蓋,將電池給卸了下來。
「你扶著他…」向風說。
我扶住朱友,向風起身走了過去,一點點掀開床單,盯著那女孩兒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眉頭一點點擰了起來,向風有天眼,不知看出了什麼…
「阿冷…」向風轉過身。
「嗯?」我急忙應道。
「你待著這裡,別碰這女孩兒,我去那廟拿法器,很快回來…」
向風只交代了這麼一句,就走了,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這朱友老頭兒不知是嚇得,還是摔得,暈了過去,還沒醒來。這屋裡很靜,靜的我心慌慌的,我不敢胡思亂想,也不敢看那女孩兒,於是便把目光移來移去,忽然間,我看到這屋子窗戶口的一塊青磚上,刻著一種古里古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