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彪醒後,來到昊天的房間,昊天睡得很實。陳彪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昊天,這些日子裡的經歷,讓陳彪心中此起彼伏。因為昊天的信任,他必須表現出一個兄長應有的淡定從容,而此刻他也好想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對於去白頭山的決定,他也不知道對錯,但畢竟那裡有他可以依靠的長輩。
「師父,昊天給你們報仇了,我和大哥殺鬼子了……」昊天在夢中的囈語打斷了陳彪的思緒,陳彪給昊天蓋好被子就回房了,這麼晚還是不要打擾趙老爺了。
他來到房門口,看見下人給他端來了晚餐,一小鍋粥和四樣鹹菜。
「陳公子,老爺吩咐,晚上您醒了,晚餐再給您送過來,粥是剛熱過的,您湊合著吃點吧。您的幾位朋友還都沒醒呢。」
陳彪謝過之後,喝了一小碗粥,吃了幾口鹹菜,以慰主人精心準備之義。對於趙振堂熱情周到的招待,陳彪很不過意,又想到幾位苦力午飯時的吃相,他想還是早點兒離開趙家,不要給趙老爺添麻煩才是。
下人走了之後,陳彪見客房裡有一本《忍經》。因為在客人家裡,夜裡不便走動,於是便拿起《忍經》翻看。青年人初讀此書,原是出於無聊,從書中引言,看到「持燭燃鬢」、「動心忍性」等故事,陳彪欲罷不能,不知不覺已至夜半,困意襲來,陳彪這才放下書,吹燈上床。
第二天,陳彪起床後就到趙振堂屋外請安。趙振堂夫婦早已起床,因為心中稍有間隙,話語間客氣了許多,簡單問候之後,陳彪就下去和大家吃早飯了。
四人吃完早飯,又趕緊來看昊天,昊天剛脫離了昏迷的狀態,但臉色蠟黃,還是沒精打采的。
「大哥,咱這是在哪兒啊?」昊天對之前的事情很模糊。陳彪把情況詳細跟昊天說明,這時趙振堂走了進來。
「趙叔叔,多虧了您,我義弟已經清醒了。」陳彪趕緊站起身來。昊天也掙扎著想起床答謝,怎奈渾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力氣。
「快別讓他起來,看來樸大夫開的藥還是對症的,不過病去如抽絲,慢慢調理吧。」趙振堂並沒有坐下。
「趙叔叔,我打算明後天就告辭了,我們在這麻煩您,實在不好意思。」陳彪說著低下了頭。
「麻煩到談不上,不過既然有了打算,早點動身也是對的,只是你這位小兄弟恐怕難以承受跋涉之苦啊。」趙振堂不鹹不淡地說道。
這也是陳彪所擔心的,雖然他明知道一兩天內昊天根本無法動身,但自己內心還是希望奇跡的發生。
「如果你們著急走,可以讓這位小兄弟在這調理好了再去找你們,這樣要是你們發現白頭山不適合,還可以回來找他。」趙振堂對他們去白頭山並不看好。「你們考慮考慮吧。」說完,趙振堂便離開了。
陳彪看了看三位苦力兄弟,又看了看昊天。昊天知道大家都想早日離開趙家,他又何嘗不是呢?可自己究竟何時才能從床上爬起來,他都不清楚,他真恨自己不爭氣的身子。「大哥,你別擔心我,不行,你們就先去,等我好了,馬上就去找你們。」
「陳兄弟,我看只有這樣了,咱們這麼多人在趙家久了也不是回事兒啊。再說,白頭山究竟什麼個形勢,咱們也不清楚。我們先去看看,如果能行,再派人來接馬兄弟,這些日子還是讓他在這裡好好養養身子吧。」姓周的苦力年紀最大,他的這番話比較中肯。
陳彪確實想早點兒離開,可是也擔心昊天在這裡住不慣,畢竟趙家對於昊天來講,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好吧,那麼我們明天就出發,先去白頭山探個究竟再說。兄弟你安心把病養好,這樣才有力氣打鬼子呀。我這就去跟趙老爺說去。」陳彪出了昊天的客房來尋趙振堂。
趙家的兩位小姐正在迴廊的拐角處說著話兒「妹妹,你這性子可得改改了,不然以後看誰敢娶你?」
「姐姐,我可是非英雄好漢不嫁,你呀就別為我費心了,趕緊準備做你的岳家少奶奶吧。」趙婉婷一抬頭看到了走過來的陳彪,她非但沒有低下頭,反而直視著陳彪的雙眼。
陳彪對她的印象不好,轉頭問趙嬡婷道:「姐姐,不知道叔叔現在哪裡?我想找他。」
「父親在前廳。」趙嬡婷此時臉已經緋紅,低著頭答道。
「謝謝,姐姐。」陳彪知道自己不小心聽到了大小姐的私事,趕緊去往前廳。趙振堂在前廳聽趙貴報告春耕的準備情況。一見陳彪匆匆趕來,他示意趙貴先下去。
「叔叔,您忙呢?」陳彪問道。
「沒有什麼大事,怎麼你考慮好了?」
「是啊,叔叔,我們大家商議過了,決定明天就先往白頭山去看個究竟,我義弟就拜託您再照顧一段時間,如果白頭山那邊穩妥了,我再來接他。」陳彪說道。
「也好,那麼中午我就為你們餞行。春桃,你去告訴趙管家,中午在前廳準備酒宴,我要為陳公子餞行。」趙振堂跟正在上茶的丫鬟交待道。
「叔叔,你這可折煞侄兒了。」陳彪知道趙振堂不希望他去白頭山,所以趙振堂越是客氣,他心裡越不得勁。
「賢侄,你不必客氣,那一年我到你家中住了三、五日,令尊撇開生意專門陪我。如今你還能記得有我這個長輩,我理應好好招待你。今日一別,咱爺倆不知道是否有緣再聚,今逢亂世、前路漫漫,你要好自為之啊。」趙振堂的話更讓陳彪覺得自己傷了老人的心,想到前廳的對聯,陳彪深刻體會到了趙家厚道、率真的家風。
送行的午餐依舊豐盛,趙家的兩位小姐還是沒有到場,席間大家都表達了對趙老爺的感謝。陳彪覺得自己應該跟趙振堂夫婦說幾句心裡話。
「叔叔、嬸嬸,文輝兩位兄長已經血染疆場,只要小鬼子一日不滾出中國,我就要去跟他們拚命。我知道跟著土匪打鬼子非長久之計,但我們南下受阻,眼下白頭山又有親屬,所以我只有先去碰碰運氣,至於以後怎樣,還待我們從長計議,希望叔叔體諒。」
「嗯,文輝,既然你意已決,去看看吧。日寇蓄謀已久,要把他們趕出中國,絕非短期能夠辦到的。男兒保家衛國,我當然支持,犬子也在軍中殺敵。作為令尊的好友,我必須提醒你,殺敵報國也要選好自己的路徑,跟著土匪干,不是長久之計,但何去何從,還得靠你們自己去抉擇。」趙振堂見陳彪很誠懇,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放心吧,叔叔,文輝會好自為之的,我們敬您老人家一杯。」陳彪一口乾了杯中酒,三位苦力兄弟也都一飲而盡。
看著這些血性漢子,趙振堂想自己要是能年輕二十歲該有多好,他雖已不勝酒力,但也豪邁地乾了杯中酒。話說開之後,大家都輕鬆了,幾個人分別都敬趙振堂酒,老人家很快就醉了,趙夫人趕緊和丫鬟把趙振堂給摻回了房間。
三個苦力吃完都回客房休息去了,陳彪一個人來看昊天。昊天在下人的服侍下已經吃了飯,剛剛把藥喝下去,這藥可真苦啊,每次喝完藥,昊天幾乎都要吐出來,他寧願自己身上挨上一刀,也不想喝這種藥了。
讓別人服侍的感覺並不好,尤其是往夜壺裡撒尿的時候,昊天真盼著自己能趕緊自理,特別是喝了撤火的藥後不久就會拉水,因為來不及控制,就直接拉到褲子裡了。每當下人給他換褲子的時候,也是他自己最羞辱的時刻。今天陳彪替他換了褲子。
「兄弟,得了病,身體就由不得自己了,別放在心上,趕緊恢復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陳彪明白他的心情。
「大哥,趙老爺對咱們有恩啊,你說,以後我可怎麼報答他老人家啊?」忠厚的人最怕欠別人的情。
「是啊,我想以後總會有機會的,你呀,還是別想太多了,樸大夫說了,心思重對身體不好。我這一走,你可別著急,那邊只要一辦妥,我馬上來接你。」
陳彪說完之後,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他們彼此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兩個情深意重的男人之間無需太多話語,他們用眼神足以交流;兩個閨蜜在一起就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而情侶之間如果女子已經不再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了,那麼這份感情就開始淡了。
過了一會兒,昊天有些倦了,陳彪讓他再睡一會兒,陳彪回房間把《忍經》拿過來繼續看,一邊看自己一邊點頭。
黃昏時分,趙貴陪著樸大夫一起過來了,樸大夫來到床前看了看昊天的臉色,又給他把了把脈。
「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啊,恢復的很快啊,撤火藥再喝一天就停了吧,不過飲食上還是要以清淡為主,多喝些補血補氣的湯,容易上火的食物過些日子再吃吧。另外老在床上呆著也不行啊,太陽足的時候,讓人扶著到外面曬曬太陽,走一走。估計有個把月就差不多好利索了。」樸大夫的表情讓大家都充滿了信心。
昊天早就想下床了,可是這腿腳好像沒長在自己身上,根本使不上勁。傍晚,陳彪給昊天餵了些粥,因為樸大夫的話,兩個人的情緒都很好,閒聊了幾句。天色一晚,陳彪就催促昊天早點睡下,自己也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陳彪給趙振堂夫婦請了安之後,就和三個苦力來跟昊天道別。因為大家以為很快就會再相聚,所以都有說有笑的。
說了一會兒話,幾個人又去跟趙振堂道別,趙振堂早已安排趙貴給預備好了馬車、乾糧和水。
陳彪臨行前給趙振堂跪下施禮,一方面是因為這位長輩確實讓他由衷地感恩,另一方面他希望趙振堂能夠好好照顧昊天。
趙振堂趕緊攙陳彪,他希望能夠見到這個後輩成才的一天。趙振堂親自送他們四人出了大門,四人再次施禮道別,他們上了馬車後,就匆匆趕往白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