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和陳彪在一個小河前下了馬,讓馬兒喝些水,他倆也洗把臉,昊天用自己從家裡帶出來的衣服把血衣換掉,兩人墊吧了點兒武大嬸給準備的乾糧。
「大哥,咱們這就到淮南去投奔七叔,殺鬼子。」昊天對陳彪說到。
「好,賢弟,咱們小歇一會兒,趕緊走,沒準兒現在已經有人在追咱倆了。」陳彪心中比較謹慎。
他們倆靠著樹,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策馬揚鞭往前趕路,一路無事。可正當兩人剛剛放鬆下來的時候,他們就遇到了一夥偽軍。
偽軍有一個排,大概百八十人,為首的排長歪戴著帽子,騎著馬,圓圓的腦袋瓜,賊眉鼠眼,嘴上的小鬍子也不太濃,他們正與陳彪兩兄弟走了個對面。「站住,你們兩個是幹什麼的。」排長叫住他們倆。
陳彪和昊天見他們這麼多人,手裡不下三十多條槍,就勒住了馬。「長官,我是做買賣的,這位是我家的管家,我們剛收完帳,準備回家去。」陳彪答道。
這個排長給日本人賣命就是為了錢,這一路上沒少打劫路上的行人,他利用盤查的借口,見到好東西就搶,仗著手裡有槍,便在路上幹起了搶劫的勾當。
他看陳彪衣著較為華麗,昊天的衣著相對簡樸,對陳彪的話沒有太多質疑。他聽陳彪說剛收賬回來,又看到兩個人的馬和陳彪的一口寶刀,心中立刻起了貪念。
「既然是良民,就該知道,如今皇軍正在為大東亞共榮流血流汗,咱們都應該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咱們弟兄出生入死,你們也該捐獻些物資才是。今天你收的帳,還有這兩匹馬,我就代皇軍收下了。把你的大號留下,我回去報告太君,一定對你的善舉大大地表獎。弟兄們都別愣著了,過去把馬給我牽過來。」排長根本不給陳彪他倆說話的機會。
昊天一提韁繩,整個馬立了起來,把過來的兩個偽軍嚇得直往後退,偽軍立刻把槍都端了起來。
「長官有話好說嘛,能不能借一步說話?」陳彪和顏悅色地對排長說到,同時自己也下了馬。
排長想看看陳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催馬往前走了十幾步。「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長官,實不相瞞,我表兄也是為皇軍效力的,咱們都是一家人。如今的年月也不好,這一趟收帳,壓根也沒收到幾個錢,但遇到您,就是有緣,本該請您和諸位兄弟們去喝杯酒,適逢小弟家中有事,趕著回去,我這點兒心意就權當是請大家喝酒了。」說著陳彪就遞過去兩封大洋。
「我們趕路就全靠這馬了,你就高抬貴手,把坐騎給我們留下。您要是看得起我,就把您的大名告訴小弟,打今兒,咱就是朋友了。您要是什麼難處,往南去,到小弟家,家父將盡全力幫忙;往北去,找我舅父,他也是好客之人,而且忠於皇軍,只要您提我,要糧要錢都不成問題。」
「哦,請問這位仁兄,您舅父是哪位啊?」排長看陳彪把包袱裡的錢都拿了出來,估計身邊也沒有多少錢了。聽他說話的口氣,相比家中頗具實力。碰巧他要往北而去,於是就想打聽打聽,以便將來能撈點兒好處。
「我舅父於承祖可是山海關一帶有名的大財主,廣結善緣、出手大方、您要是去北邊,一定要去家中做客,只要說是小弟的朋友,肯定少不了您的好處。」
「哦,於大善人,我早有耳聞,我們正是要往北上啊,既然都是一家人,我怎能為難老弟呢?老弟既然收賬不順,這錢你也拿回去跟家裡交差吧」嘴上說的好聽,但他根本不往外掏錢。他根本不認識什麼於大善人,只是財迷心竅,見陳彪出手如此闊綽,料想敲於承祖一筆應該也不是難事。
「不知長官可否把您的大名告知小弟,小弟可是真心先結交長官,我也好跟家父還有舅父提及長官。至於這幾個錢,您千萬別嫌少,若不是小弟家中有事,一定請大家好好喝上一頓。」陳彪這幾年在生意場上接觸的人多,早已學會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
「什麼長官,叫大哥,我姓史,單名一個全字,平生最重義氣,不知這位兄弟高姓大名。」
「小的馬昊天,還望史大哥以後多關照。」陳彪面帶微笑地說。
「哎,馬兄弟,你有所不知,如今咱們當兵的日子不好混啊。按說大哥不該收小弟的錢,怎奈這八十多個弟兄,吃喝穿戴,那個地方不得用錢?上頭給的那幾個糧餉夠個屁用,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今天為了弟兄們的生活,大哥受之有愧,來日方長,將來我們彼此還敢多照應才是。」史全說得真像那麼回事兒。
「史大哥能瞧得起小弟,就是小弟的榮光,錢財身外物,今天這點兒錢實在是拿不出手,有機會您一定到我舅父家中,我回家就給他修書,史大哥若是見到我舅父,您就瞭解我們家裡人的豪爽了。」陳彪故意刺激史全。
「既然馬兄弟忙著趕路,我就不耽誤老弟的時間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相會,定讓賢弟知道你史大哥也是性情中人。」這個史全排長八面玲瓏。
陳彪與史全互相抱拳作別後,陳彪示意昊天。趕緊策馬揚鞭趕路。
「大哥,又讓你頗費了,這回錢全被這小子給坑光了吧?」昊天有些過意不去。
「兄弟,錢財身外物,重要的是咱們人能平安。另外,要記住,錢不能都放在一個包袱裡,不然我們以後可就得喝西北風了。」陳彪從來就沒缺過錢,如何看待金錢,如何管理財務,這兩年跟著父親他都沒少長知識。
「嗯,大哥,你真行,以後你得多教教我,除了武術,其他的我真是一竅不通啊。」昊天和陳彪在一起才這麼幾天,就發現陳彪比自己有經驗多了,心中十分敬佩。
「大哥,你可真能騙啊,這老小子要真去了於家,還不得把肺氣炸了。」一場劍拔弩張的危機,就這樣被陳彪化解了。兩個人仰天大笑,繼續催馬趕路。
隔日下午,兩人來到天津城門外,城門邊一群人圍在一起看牆上貼的告示,昊天和陳彪好事兒,也牽著馬上前去湊熱鬧,這裡面有個識文斷字的,正在念著:「今有殺人犯馬昊天於近日……」
昊天和陳彪不看則已,一看立刻感到勢態的嚴重,兩人面面相覷,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拍在昊天的肩上。「賢侄,怎麼到了天津也不跟叔叔打個招呼?」
昊天猛一回頭,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非常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了。
「孩子,我是你肖叔叔啊。」來人和藹地對他說。
昊天這才想起來,「肖叔叔,我們……」
來,趕緊上我的汽車,馬讓管家遷回去。說完肖俊向自己的汽車走去。
「大哥,這是肖叔叔,是家父的摯友,咱們先跟他回去。」昊天拉著陳彪進了汽車。一進車,一隻大鳥撲稜稜飛了起來,「不得不理,不得不理。」原來是一隻八哥,八哥說話不是很清楚,陳彪他倆也沒聽太懂。
「這個畜生懶的很,我剛到郊外放它,回來說什麼也不下車了。」肖俊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跟他倆解釋。
「肖叔叔,您怎麼養起鳥來了?」
「起因和你也有關,那次我到你們家去,看你掏鳥窩抓的那只繡眼很是喜歡,你爹給我拿回來以後,誰知道沒幾天就死了。後來我就找養鳥的行家,去打聽原因,慢慢就喜歡上了,發現養鳥原來樂趣無窮啊。
等會兒你到家裡再看,家裡的鳥還不少呢?現在天冷,我專門給它們一間房住,這只八哥,也是朋友送我的,從雛鳥養到現在,會說好幾句話呢。」說起鳥來,肖俊就打開了話匣子。
一進肖府,肖俊趕緊囑咐丫鬟上茶。「孩子,你怎麼惹下如此禍端?」
昊天就把陳彪和自己的遭遇詳細地說給肖俊聽。肖俊在聽的過程中時而為叔寶的死傷心不已;時而為漢奸的惡行義憤填膺;時而為昊天手刃仇人血脈賁張。
「這群漢奸仗著鬼子撐腰,肆無忌憚地欺壓百姓,你們做的好,鬼子該死,漢奸們更該殺。」
「肖叔叔,你這屋裡也有鳥啊?」樑上掛著的一隻鳥籠引起了昊天的注意。
肖俊從牆角拿起竿子把鳥籠順了下來。肖俊打開罩布,把精巧的小籠子用手托著,裡面的小鳥立即開口大叫,隨即又在籠子裡的兩根棲棍和四周來回蹦躂,很是歡實。
「肖叔叔,這個我認識,白眼圈。」昊天發現了自己小時候經常掏的小鳥。
「對呀,是繡眼,不過跟當年你爹送我的鳥還是有區別的。這是南京的暗綠,你抓的那只是紅肋繡眼。他現在可是我的伴兒啊,每天早晨叫我起床,晚上我讀書累了,聽它一叫、一跳我就精神了。好一個伴讀書僮。」肖俊托著鳥籠,嘴裡發出「絲絲」聲,逗籠中的小鳥。
「『青扈繞青林,翩翾陋體一微禽。不應長在藩籬下,他日凌雲誰見心!』從崔興宗的這首詩來看,繡眼至少在唐代就小有名氣了。繡眼可是中國的四大名鳥之一啊」一談起鳥,肖俊的精神頭就來了。
這時候肖管家已經回來了。「少爺,兩位公子的馬我已經安置好了。」
「走,福叔,帶倆孩子去看看我的鳥,原來因為北方天冷,肖俊專門為自己的愛鳥準備了一間屋子。屋裡的衛生打掃的非常好,雖然鳥多,但既沒有異味,地上也基本沒有鳥糞和鳥毛。一見到有陌生人來,屋內鳴聲四起。肖俊帶著他們來到一隻籠子前,這個方籠比裝繡眼的籠子大一些。
「俱飛並逐綺園春,互語相思字字真。蹄到苦心聲莫放,綠窗驚奇病春人。」這就是明代髯九翁詩句描寫的相思鳥。昊天和陳彪看著籠內兩隻小鳥一唱一和的,蹦蹦跳跳的,甚是可愛。
「十日紅簾不上鉤,雨聲滴碎館弦樓。梨花細雨話未休,愁白雙禽一夜頭。」肖俊已經走到另外一隻大號的園籠子跟前了。
「世伯,這一定是白石翁筆下的白頭翁了?」陳彪尊昊天之父為己父,便以世伯稱呼。
「不想世侄對詩文很有研究。」肖俊見陳彪一表人才,心中很是喜歡,見陳彪通曉古詩,更加高興。
「哪裡,世伯有所不知,家中曾存有白石翁的書畫,故而對您說的詩句頗感熟悉。」陳彪答道。
這屋裡的鳥五彩紛呈,這些精緻的鳥籠也著實讓人眼花繚亂,就連那小小的食缸也都精美絕倫,足見肖俊在養鳥上花費了不少的心思。
食缸一水兒都是瓷器,上面上要麼是梅、蘭、竹、菊一類的圖案,要麼就是詩文。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道巴山夜雨時。」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隻?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世伯好像對相思鳥和白頭翁這種夫妻偕老的鳥很是喜歡啊。」陳彪看到這幾首描寫相思的詩句,又想到相思鳥和白頭翁的特點,不禁問道。
「主要還是喜歡它們有比人還要強的地方啊。你們往那邊看,那是藍點頦。」肖俊說著向前走去。
「肖叔叔,嬸嬸和我那妹子可在家中?」陳彪的話到提醒了昊天,他怕失了禮節,想趕緊去給肖夫人請安。
「她和你妹子現在都在南京。」
「何時去的,幾時回來?」昊天問道。
提起此事,肖俊的好心情一下子就都沒了,推開門往回走去。管家肖福這時候走過來把事情跟昊天介紹了一下。
肖俊的妻子穆靜怡,兩人門當戶對,彼此又很投緣,相識不久,便在家人的主持下結為連理,婚後二人感情十分融洽,夫唱婦隨,人到中年,兩人更是互敬互愛,毫不遜色於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但天有不測風雲,肖老爺子三年前病故,家裡的產業全由肖俊來打理。鬼子進犯天津後,為了控制天津的經濟,對所有工商界人士威逼利誘。凡是不肯配合的,一律格殺勿論。鬼子瞭解到肖家在天津的影響,就讓肖俊為鬼子賣命,肖俊堅決不肯,但為了活命,他還是做了鬼子組建的天津商會的副會長。
為了提防鬼子哪一天對自己下手,肖俊找機會讓妻子帶著女兒南下,從上海輾轉去了南京,如今二人分手已二年有餘,肖俊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妻子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