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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不堪回首 文 / 海上雲

    「臘梅,你回到村裡,不知道發沒發現已經有好多戶人家都不在了?」劉解放回憶起那段往事心情有些壓抑。

    「是啊,我還以為是自己年歲大了,所以好多年輕人不認識也屬於正常,你這麼說,看來是有事情發生了?」迎春仔細地回憶著自己今天見過的那些面孔。

    「那一次鬼子進村,大家都毫無準備。」劉解放回憶起了自己多年來都不願再想起的一段傷心的經歷。原來迎春出嫁之後沒過多久,大小姐趙嬡婷的丈夫岳文也在周家的幫助下參加了**,到戰場上去抗擊日寇了。原本這些事情一直是對外界保密的,但趙公子陣亡的消息傳來後,趙家主張抗日的真相不脛而走。一直記恨趙家的宋氓終於迎來了報復趙家的機會,他向縣裡的鬼子檢舉了趙家公子抗日的事情。當時正值鬼子開展大掃蕩、大檢舉時期,鬼子接到舉報,立刻趕到了村裡。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鬼子到趙家調查之後,不但知道了趙家的公子和姑爺都參加了**,而且還瞭解到馬昊天(馬文成的父親)也與趙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由於當時昊天的名號早已讓鬼子恨得咬牙切齒,鬼子正好想利用這個機會找到昊天的下落,於是鬼子將全村老少都集中到了場院來。

    「鄉親們,馬昊天大家都記得吧,這小子現在跟皇軍作對,參加了抗聯,抗聯這些窮寇,東躲西藏,沒幾天蹦頭了。皇軍現在要找他們,各位鄉親要是知道馬昊天的下落,說出來皇軍重重有賞;要是知情不報,皇軍知道後決不輕饒。」宋氓代表鬼子跟鄉親們喊話。昊天自從和二小姐趙婉婷(馬文成的母親)走後再也沒有回來過,所以大家誰也不知道他的消息,鄉親們對宋氓這個漢奸非常痛恨。

    「趙老爺,你總不可能不知道吧?」宋氓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趙振堂。

    「我們怎麼知道,自從他走了以後就再沒回來過。」大小姐趙嬡婷替父親回答道。

    「不會吧,據說他是跟二小姐一起私奔了,你們不關心馬昊天難道還不關心二小姐的安危嗎?」宋氓提起趙婉婷心裡還是隱隱作痛。

    「既然你也說他們是私奔,怎麼還可能回來呢?」趙嬡婷抓住了宋氓的漏洞。

    「我倒是非常歡迎他們回來,我要是知道他如今這麼爭氣,我還要給他們倆好好操辦操辦呢。」趙振堂已經豁出去了,他打算徹底表明自己的態度。

    「哈哈,趙老爺,你別以為能矇混過關,今天要是不交代出馬昊天的行蹤,你就甭打算回去了。」宋氓威脅道。

    「姓宋的,我告訴你,我兒子犧牲在抗日的戰場上,我姑爺現在也在抗日的軍營裡,馬昊天就是我趙家的二姑爺,他現在是抗日聯軍裡的英雄,他的名號足以讓小鬼子聞風喪膽,這些人都是我趙家的好兒郎,趙家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他們精忠報國的事跡只會感到自豪,既然你們已經都清楚了,今天要殺、要剮我都擎著。」趙振堂估計今天是躲不過去了,乾脆罵他個痛快。

    「太君,這老不死的反對皇軍啊。」宋氓見趙振堂已經鐵了心了,趕緊向主子求援。

    「八嘎,你滴良心大大滴壞了。」鬼子頭目大概也聽出了趙振堂的意思,他拔出東洋刀向趙振堂砍去,趙振堂閉起了自己的眼睛,他已報了必死之心。趙嬡婷見父親要挨刀,上前推開了父親,自己則被東洋刀砍中,一條胳膊活活地被砍了下來。趙振堂見女兒被砍,和自己的老伴瘋了一般衝向鬼子,要和鬼子拚命,趙嬡婷的兒子才剛會走路,見到母親倒下了,哭著跑向母親,一個鬼子慘無人道地用刺刀把孩子給挑了起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趙家的僕人們在昊天走了之後依舊每天堅持練功,他們大多對趙家有著深厚的感情,現在趙家有難了,他們自然要挺身而出,有些鄉親看到鬼子毫無人性的行為,也忍不住要跟鬼子拚命。但拳頭如何能敵得過鬼子手中的槍呢,鬼子大開殺戒,村裡的百姓跑的跑,亡的亡,鬼子把整個村子變成了火海。劉解放當時和他娘僥倖逃脫了,等鬼子走後他們偷偷地回來給趙家的四口人收了屍,並埋在了村西的山坡上。光復以後,村裡倖存下來的村民有一些又回來了,也有一些外村的人搬進了村裡,所以有很多住戶是迎春根本不認識的。

    迎春一邊聽劉解放講,一邊流眼淚,他恨日本鬼子的暴行,也為趙老爺他們難過。

    「三兩,你帶我去拜祭拜祭他們吧。」

    「好啊」。劉解放起身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張大團結,推開門,朝院子裡喊了一聲「大黃」。大黃是劉解放家裡的老公狗,足有十歲了,早春時節正是母狗的發情期,最近大黃常常跑出去,不過今天它老實地呆在院子裡,聽到主人的召喚,它慢悠悠地來到主人的身邊,劉解放和迎春出了門。

    「小郭啊,麻煩您還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要去拜祭拜祭親人。」迎春對一直在門外車中等待的建軍說道。

    「不急,不急,我這幾天的任務就是陪您,您忙您你的,我就在這兒等您。」建軍也不想打擾迎春。

    劉解放領著迎春在大黃的陪同下向村西走去。「大黃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前兩年還跑得靈活著呢,現在也跑不動了。你在這兒稍等一下,我去賣點兒買些紙錢。」說完劉解放就朝街邊的小賣鋪走去。

    村裡人見到這樣一個時髦的外人,眼神中充滿了好奇,他們都覺著這位外鄉來客有些怪異,有的人已經聽說了她是從台灣回來尋親的,鄉親們小聲的議論著這個女人過去的故事和現在的打扮,他們中間有的人羨慕迎春,也有的人鄙夷她,她在這裡已經成為了陌生人。

    這就是她曾經的故鄉,她深情地瀏覽著村裡這許多嶄新的瓦房,遠處不知誰家升起的裊裊炊煙吸引住了她的眼光。也許這裡比不上台灣的景色,但這一片欣欣向榮讓她的內心也不由得開朗了許多,比起過去這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特別是人們臉上洋溢的笑容也感染了她,想到自己的丈夫最終也沒能回到祖國再來看一看,她內心不禁有些遺憾。

    「走吧」,劉解放已經來到她身邊,他手裡拎著一捆紙錢,兩柱香還有一瓶燒酒。

    山坡上的土墳不少,要不是有劉解放領著,迎春真的很難找到趙家的墳。迎春跪在了墳前,聲淚俱下,「老爺、夫人、大小姐,臘梅來晚了,你們原諒我吧,臘梅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們對我的大恩大德呀……」自己在夢中時常見到、在心裡時常掛念的人如今已歸塵土,迎春心中無比酸楚。

    看到這個場面,大黃叫了兩聲跑開了,劉解放把買來的燒酒澆在了墳前,將香插好點著了,冥幣點著了之後,他嘴裡小聲地念叨著「趙老爺、趙奶奶、大小姐、表少爺,三兩帶臘梅來看你們了。」

    迎春在趙家的墳前哭了好一陣子。劉解放在旁邊抽著旱煙袋陪著她,看看太陽已經偏西了,他覺得不早了。

    「臘梅,咱回去吧。」

    「好。」迎春站起身來,由於傷心過度,她差一點兒就摔倒了,幸好劉解放把她扶住了,兩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迎春才和劉解放朝山下走去,大黃慢騰騰地跟在一旁。

    「臘梅啊,今晚你就住我家吧,咱倆好好嘮一嘮,你這一走,估計咱老哥倆就再也見不著了。」劉解放的笑容是那麼淒涼,迎春的歸來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雖然很多回憶並不那麼美好,但對於老人,回憶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迎春看著劉解放,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們到家門口的時候,建軍爬在方向盤上已經睡著了。迎春小聲地把他喚醒,「小郭啊,今晚我就住這兒了,明天我讓我這個老哥哥把我送到城裡去,你就先回去吧。」

    「您要找的人都找到了嗎?」建軍問道。

    「他們,他們都不在了,明天我就準備見我的乾兒子去了。」迎春說到這裡,眼淚又流了下來。

    「哦,本來我們在城裡已經給您定了賓館的,您要是願意住在老鄉家裡,明天一早我來接您。」建軍多少能體會到迎春的心情。

    「我到城裡去找您也沒關係。」迎春有些不好意思。

    「您千萬別客氣,我出來的時候,領導對我有要求,必須為您服好務,您千里迢迢回到家鄉,為您作這一點兒小事,您千萬別跟我客氣。」迎春見建軍說的很真誠,點了點頭。建軍道了一聲「明天見」,開著汽車就回城了。

    劉解放做飯的時候,迎春參觀了一下他的家,她邊看邊點著頭「要是在以前,三兩咋敢想能有今天的條件啊,看來大陸這些年真的是發展了。」她仔細地看著牆上掛著的劉解放和愛人的照片。

    「臘梅,快來吃飯吧。」劉解放忙活了幾道普通的農家菜:雞蛋炒青椒、芹菜土豆條,燉幾條小河魚。他已經好久沒做這麼多菜了,他把放了很久的半瓶大曲也拿了出來。

    「臘梅,快嘗嘗,想當年咱吃點兒雞蛋跟過年似的,現在好了,家家都有地了,種園子,養雞、養豬,再不為吃不上飯犯愁了,想起自然災害那幾年,再想想舊社會,我現在覺著自己夠本了。」

    劉解放掫了一盅大曲,「臘梅,你好久不吃咱家鄉的米了吧,南邊的米咋也比不上咱家鄉的呀。你也跟我說說你這些年的情況吧。」

    「到也沒什麼,剛去台灣的時候,一家人過得也不安穩,仲誠(趙迎春的丈夫,姓周名忍,字仲誠)不受重視,後來作了副縣長,男人外面的事情我不懂也就不問,感覺他幹的不是很開心。好在兩個兒子都很健康,我每天圍著家裡轉,也算是過得踏實,這些年啊總是惦記著趙家的故人,今天總算知道答案了。」

    「台灣和大陸如今也能走動了,統一看來是早晚的事兒啊!對了,臘梅,周先生現在好嗎?孩子孝順你不?」劉解放給迎春往碗裡一個勁地夾菜。

    「仲誠去年也走了,心肌梗塞,一下子就過去了,沒遭罪,走得時候一句話也沒留下,這兩年他身體也不太好,該交代的也早就交待了。孩子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兩個兒子都去了美國,也不打算回台灣了,早就讓我們過去。老哥哥,你知道人老了毛病多啊,我又不會講美國話,只要他們在那邊過得好就行啊。我在台灣和鄰居都處的很好,現在也常吃齋念佛,以後的事,還沒打算好呢。」人老了以後有些喜歡跟兒女一起住,也有很多人不習慣跟兒女住在一起,迎春是比較喜歡獨立的老人。

    「雖說葉落歸根,但這邊畢竟和你們台灣不一樣,我也不勸你回來。養兒防老嘛,你要是一個人過,和我這沒兒沒女的有啥區別呀?美國佬也不是妖精,兒女在身邊畢竟有個照應,我看你還是到孩子身邊去。」

    不知不覺他們聊到了深夜,這麼多年沒見,追憶往事,瞭解彼此四十多年的變化,怎又能一晚就說完呢?可劉解放已不是當年的長工,迎春也早不是以前的丫鬟了,處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他們的言語間多了許多隔閡,究竟是什麼,誰也說不清。

    「明天還得回城,你這就睡吧。」劉解放把自己家最好的被褥拿出來給迎春鋪了炕,自己在門口又抽了一袋煙,大黃爬在他腳邊,下巴擱在他的鞋上,不知道大黃是否能體會主人現在的心情呢?夜裡劉解放在自己的房裡不知是興奮還是怎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咋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迎春的心已浸在了早春的寒意中,趙家的人全都不在了,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真希望自己從未離開。迎春很久不睡火炕了,可她睡不著絕不是因為睡不慣,而是得知趙家悲慘的遭遇讓她心緒難寧。直到後半夜,她才慢慢地睡著了。她在夢裡走啊走,走到了趙家的老宅子,家裡趙老爺、趙奶奶、大小姐,所有的主人和傭人都在,趙家的雕廊畫棟、屋裡屋外的楹聯書畫都那麼清晰,她夢見二小姐正喚她去幫著梳頭,她匆匆地向二小姐的房間走去,嘴邊還洋溢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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