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了除這些紈褲眾以外所有人的喉嚨,原本的喧囂嘈雜,在這一聲聲的吶喊和咆哮中,漸漸地湮滅下來,最後化作了一片無聲的寂靜。
咒罵聲和憤恨聲,似乎在這一刻,全都戛然而止。
劉徹有些木然地看著這一個個狀若瘋魔的少年、青年,他不是他們,他是大離王朝的太子,智計無雙、運籌帷幄,是大離皇城內,金鑾殿上這把龍椅、這枚國璽最有力的繼承者,所以他不可能理解這一聲聲歇斯底里的聲音中,究竟蘊含著一些什麼,又意味著什麼。
只是這位心思細膩的太子殿下,看著紈褲眾們這種渾然忘我的瘋魔模樣,心中卻是隱隱一動,似乎隱約明白了點什麼。
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心情去說些什麼。
此時此刻,聖明皇劉玄宗交代給他的任務,可以說是徹徹底底地被他給辦砸了。不但辦砸了,而且還因此讓大離折損了一位帝階馭靈師。
即便身為太子,即便他是劉玄宗最欣賞也是最看好的一個皇子,但將這件如此重要的差事辦到了這種地步,劉徹絲毫不會懷疑,等待他的,將是劉玄宗何等的暴怒。
唯一值得慶幸一下的,大概也就是他的這些個兄弟,在這件事上,表現得比他更加淒慘罷了。因為這一點,他太子的地位依然不會被動搖。
想到這裡,劉徹臉上木然的表情中,苦澀的意味越發的明顯了。
他歎了口氣,搖搖頭,目光從這些紈褲眾身上,轉向了帝階搬山獸。
孟五少此時,就站在帝階搬山獸的腦袋邊緣,看著底下的紈褲眾們發洩著他們積蓄多年的情緒。
他臉上的表情,難得有些嚴肅,不再是那種讓人一看就恨不得操起搬磚直接拍上去的紈褲嘴臉。只是,此刻除了他本人,也沒有人能夠猜到他此時的心境究竟是什麼。
劉徹當然也看不透。
他遠遠地望著,看著此時此刻的孟斯傲,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已經有些陌生、但卻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孟天策……」他喃喃自語著,嘴角漸漸浮上了一抹苦笑,「你和他,真不愧是親兄弟啊……」
劉徹的腦海中,記憶深處,驀地有一道場景跳躍而出——
那是孟天策最後一次參加燕山春獵的場景,那時候的孟天策,修為已經達到煉神境,遠遠超過了同齡人。
鳳小緣、顧梁、司馬無忌、申屠破軍和劉詩詩,這五個如今號稱京師年輕一輩五大高手的天才,在那一屆春獵之中,聯手和他一戰,卻在百招之內,被他全部擊敗。
劉徹和幾位皇子,當時正易容為幾個小家族的弟子,摒棄了皇子的身份,也在那一屆春獵中歷練,結果卻是目睹了這至今仍然在京師內流傳不休的傳奇一戰。
那一戰,鳳小緣五人被打得站都站不起來,橫躺在孟天策的身遭,氣喘如牛。
方圓十幾丈內,直到五人躺平了,依然還是飛沙走石、煙塵滾滾不休。
而當煙塵散去,所有見證了那一戰的人,都看到了站立如蒼松一般的孟天策!他背負著雙手,臉上古波不驚,目光並沒有在那五人身上停留,而是靜靜地望向了遠方,似乎有些出神。
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的孟天策,心中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緒,是同輩無敵的高手寂寞,還是別的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猜測,卻沒有人得到過證實。
劉徹自問自己當年的修為和戰力,就算對上那時候的鳳小緣,也不至於落入下風,但是這個負手而立、表情平靜、雙目有些出神的身影,卻是令他根本興不起挑戰的念頭。
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求戰,也就變得完全沒有了意義,因為那結果,從一開始,就是注定了的。
當年的孟天策,眼前的孟斯傲,這對兄弟的身影,在劉徹的腦海中似乎漸漸地重合了。
劉徹下意識地有些抗拒這種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念頭——
孟天策一直都是天驕一般的人物,無論是實力、氣度還是人品,在大離貴族的年輕一輩中,都是上上品。
而他的這個親生弟弟,卻像是物極必反一樣,老天讓鎮北侯膝下出了一個孟天策,就捎帶著又送了一個和孟天策完全相反的孟斯傲。
實力廢柴、毫無氣度、人品賤格,這就是這個護國公府孟五少所表現出來的一切。
如果是孟天策是天之驕子,那麼他這個弟弟,就絕對是天之棄子。
然而,就是這個天之棄子,這一次卻是帶領著他這一班紈褲弟兄們,在這一屆非比尋常的燕山春獵中,給了所有人一記響亮無比的耳光!
這一支烏合之眾,這個所有人可以任意拿捏的軟柿子,這一次,卻是用這種無比強橫,無比粗暴,無比張狂的手段,將大離這邊參加這次燕山春獵的隊伍,統統強行踢出了局!
這本該是只有擁有帝階搬山獸和帝階馭靈師的他們才能做到的事情,卻被這群紈褲輕而易舉地辦到了。
而且,連他們也成了這被踢出局成員當中的一個!
現在,今年的燕山春獵,就只剩下大楚使團、赤金使團和眼前這票紈褲的人馬了。
在五天前春獵開始的祭典上,恐怕沒有人會想到,今年的燕山春獵,發展到最後,竟然是會變成眼下這種局面吧——
「當然不可能想到了……」劉徹苦澀地自言自語著,「這個局面,只怕連父皇都不可能計算得到啊……」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聲單衣,苦笑著搖了搖頭。
「孟斯傲,接下來,我大離這邊,就只能交給你們了。」他的目光,再次掃過紈褲眾這票土匪一樣的人馬,最後定格在孟斯傲的身上,「大楚、赤金和我大離,現在都只剩下了一支隊伍,我希望,你們能夠橫到最後,別讓外人以為我大離是只會窩裡鬥的軟骨頭。」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是字字清晰無比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帝階搬山獸頭頂上,孟斯傲扭頭看了這位太子殿下一眼,臉上忽的綻放出那讓人恨不得拿磚頭拍上去的紈褲笑容。
他很是騷包的將手中的白紙扇一手,扇骨敲擊著手心,語氣懶洋洋地說道:「請相信我們身為『穿梭在燕山中的打劫黨』的專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