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胡鬧!」
武威精營的帥帳中,已經一夜沒有合眼的楚驚天,看著手下親兵剛剛送進來的一份便箋,才看了個開頭,就猛地一拍桌子,整個人「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大帥,又是哪家被洗劫了?」監軍王不同有點麻木地問道。
今天已經是聖明歷三月初八,燕山春獵的最後一天。
按照往年的經歷,這會兒,各家進山的隊伍,應該都已經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然而,昨天下午開始,就不斷有斥候用疾風鷂傳回訊息,稟報自己暗中跟隨的隊伍被一群騎著妖獸,自稱是「穿梭在燕山中的打劫黨」的傢伙給搶了。
這個身份可疑、來歷有待確認的流竄打劫團伙,不但擁有大量將階、人階的妖獸坐騎,而且團伙成員本身的戰力也相當不俗。初步估計,這個團伙中應該有兩名凝脈境修為的高手,戰力上已經碾壓任何一支隊伍。
而且這支團伙,仗著有妖獸坐騎,來去如風,行蹤不定,頻繁流竄作案。已經有十二個家族的隊伍因為遭遇這支騎著妖獸的打劫團伙,而不得不終止原本的計劃,被迫放棄了今年的燕山春獵。
根據這些便箋裡的描述,這支妖獸騎兵打劫黨,作案風格靈活多變——
他們時而喪心病狂,將被搶家族的隊伍成員全部扒光,連一條遮羞的短褲都沒有給留下,簡直令人髮指。
時而又是寬宏大量,只搶財物,絕不傷人。不小心打傷了對方,甚至還會拿出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品階的療傷丹藥來,令人怎麼也琢磨不透這貨劫匪在想什麼。
有時候,他們也會給被搶劫對像主動投降的機會,但若是對方負隅頑抗,他們就會立刻變得喪心病狂起來,對著目標就直接發起衝鋒,絕對不給第二次機會。
截止拂曉時分,已經有十二個家族的隊伍遭到了這支妖獸騎兵打劫黨的毒手。這其中,既有四公之一興國公府錢家,五大門閥之中的司馬家、齊家和位列九大世家的張家、魏家、曹家這樣的王朝頂尖勢力,也有像工部尚書崔家、吏部員外郎馮家、江南御史道道台周家這類的當朝官宦家族。
單從這些被搶的家族名單來看,這支突然出現的妖獸騎兵打劫黨,對於打劫對象的選取,似乎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完全屬於隨機打劫,遇上哪家就搶哪家。
雖然被搶的這幾家,都是一口咬定這是京師裡那群紈褲黨干的,但是直至目前為止,都沒有哪家能夠拿出確實的證據來。
最先被武威精營將士帶回來的錢家人馬,已經在武威精營裡鬧了一個大笑話。也不知道跟在錢家後面的那個斥候是故意的,還是忘了,在傳回來的訊息裡,居然漏掉了錢家眾人被搶得真心光屁股了這一段。
結果派出去接應護送的武威精營將士,自然就沒有另外攜帶衣物。
最後,錢家人馬回到武威精營的時候,除了錢甲瑞三兄弟是穿著鎧甲走進來的,其餘都只穿了條用茅草簡單編織出來的兜襠草褲。就算錢家三兄弟,走動起來,戰鎧沒能遮掩的部分,也是雪白一片,可謂是丟人丟到家了。
相較起來,只穿著一身單衣,帶著一群光膀子的家將自己走回來的錢甲第,不但沒有因此在錢居正老爺子眼中扣分,反而是得到了老爺子的一聲誇獎。反倒是抱著老爺子大腿哭訴的錢甲瑞,被錢居正狠狠扇了兩個耳光,厲聲訓斥了一番。
錢家這回丟人丟得這麼大,興國公大人又怎麼可能嚥得下這口氣。教訓完孫子後,錢居正就去找孟開疆理論。
兩大國公甚至直接鬧到了聖明皇陛下面前,結果孟老元帥讓錢居正拿出證據來,興國公大人拿不出來,但就是一口咬定是孟家孟思傲主使的,讓聖明皇陛下嚴懲孟家,以正視聽。
孟老爺子大怒,結丹境修為直接爆發開來,當場就將興國公打了個滿地找牙。最後還是聖明皇陛下拉住老元帥的手,教訓了興國公一番,讓他以後沒證據不要隨便懷疑同僚,不要主動破壞團結,這事兒才算是扯皮過去了。
錢家這次可謂是丟人丟盡了。
小的被人搶的光了屁股,老的又被揍得滿地找牙。原本錢家想借這次燕山春獵的機會,好好樹一樹興國公府的權威,這一下,非但權威沒有豎起來,就連過去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那點國公威嚴,也是蕩然無存了。
武威精營裡,將士們私底下都管興國公府叫「那個暴發戶」,小道消息更是滿天飛——
「聽說了沒,那個暴發戶家的隊伍被洗劫得連條褲子都沒剩下,都是光著腚回來的!」
「這還用聽說?老子就是當時護送他們的其中一員!你們是沒看到他們的狼狽樣,嘖嘖,不過你還別說,暴發戶家就是有錢,三個小子都養的白白淨淨的,皮膚比那些賣唱的小妞兒都好,要是去『書生樓』賣身,肯定能賺的盆滿缽滿。」
「切,人家是暴發戶,缺什麼都不會缺銀子!賣身,也就你這個窮兵蛋子才想得出來。」
「誒,你們說到底是誰搶的?當初他們進山的時候我可看到了,清一水的將階戰鎧啊!媽的,搶他們一次,兩輩子都不愁花銷了!」
……
類似的交談,整個晚上都在武威精營裡發生著。
錢居正當然也聽到了,不過他下午才被聖明皇陛下教訓一頓,這會兒也不敢再去告御狀了,加上也怕再被孟開疆打,他的修為連凝脈境都沒有,只有納靈境而已,根本挨不住孟老爺子一巴掌,只好跑到武威精營的帥帳來找楚驚天。
有了下午的教訓,面對這個當年也是在孟開疆手下當兵的楚元帥,錢居正也不敢擺什麼國公的架子了,一個勁地把自己往受害者身份上擺,就差眼淚鼻涕齊出了。
被煩的不行的楚驚天,只好下令,禁止將士在武威精營內公開談論這件事,才把錢居正這個興國公給打發走了。
然而,沒等他清閒多會兒,陸續傳回來的便箋,就有些讓他感到頭疼了。
一晚上十二份便箋,都是斥候傳來搬救兵的。
短短一夜功夫而已,加上之前被搶的錢家,以及後來自己走回來的司馬家,這個被斥候們冠以「妖獸騎兵打劫黨」的流竄犯罪團伙,竟然已經將十四個家族的隊伍,用這種方式,徹底踢出了今年的燕山春獵。
這已經不是明目張膽的囂張了,而是到了喪心病狂、令人髮指的地步!
如果只是錢家一家,楚驚天放放水,最多落個不作為的批評,也就過去了。錢家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軍中,都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勢力,除了錢多、靈石多,根本就掀不起什麼浪花來,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暴發戶。
不過加上後來的司馬家、齊家、張家、魏家和曹家,三王四公五閥九世家這個大離王朝最頂尖勢力中,竟然有六家都遭了這支所謂的「妖獸騎兵打劫黨」的毒手,而且都因此被迫退出了今年的燕山春獵,這事兒,可就不是他楚驚天放放水就能過去的了。
斥候發回來的求援便箋,全部送到了聖明皇劉玄宗的面前。
不過,和楚驚天想像的不同,劉玄宗看完這些便箋後,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是龍顏大悅,還狠狠拍了一下手,叫了一聲「搶得好」。
不過意識到自己失態後,劉玄宗就乾咳了一聲,吩咐楚驚天繼續留意,就以就寢為理由,將他給打發了。
從龍帳裡出來的楚大帥,分外有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結合其他的便箋,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伙膽大包天、喪心病狂的打劫黨,就是以孟思傲為首的那群京師紈褲們。
照理說,他們的這種行為,雖然算不上是挑釁皇威,但就算陛下大度,最多也就是擺擺手,說一句「小孩子玩鬧」這樣的話,也就過去了。斷然沒有龍顏大悅、拍手叫好的道理。
莫非,這當中,產生了什麼誤會?
難道,自己對於這個「穿梭在燕山中的打劫黨」的身份猜測,和陛下猜測的,不是同一撥人?
帶著這樣的疑惑,在燕山春獵第五天的拂曉時分,一夜未睡的楚驚天,終於收到了第十三份求援便箋。
在看到這張便箋的一瞬間,這位元帥大人的腦子裡就突然閃過一道靈光,總算是明白聖明皇陛下昨兒晚上為什麼會龍顏大悅、拍手叫好了——
感情陛下猜測的,和自己推斷出來的,還真是兩撥人!
自己推斷這伙打劫黨是以孟思傲為首的京師紈褲們臨時組合起來的隊伍,而聖明皇陛下卻猜到幾位皇子身上去了……
對於這一次的春獵,聖明皇陛下果然是暗中有所安排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陛下的這個安排,只怕是要橫生波折了——
看著一臉麻木的老搭檔,楚驚天苦笑了一聲,歎了口氣道:「是十三皇子劉鱈的隊伍。」
王不同麻木的臉上,表情頓時變得精彩了起來。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他們居然真的連皇子的隊伍都下手了?!」
楚驚天的老臉上,全是苦笑:「是啊,不幸中的萬幸是,劉鱈殿下他們總算還保留了一件褲衩,沒有像興國公府那麼直接被搶的光了屁股。」
「這也……」王不同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沉默了片刻後,他看向楚驚天,問道:「那大帥準備怎麼處置這件事?」
楚驚天苦笑道:「我還能怎麼處置,這事兒,早就完全脫離掌控了,只能交給陛下聖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