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的一個星期，我如july所繪，等同一株不需光合作用的真菌，將自己培育在這腐朽不堪的一畝三分地小房裡——
心情同樣糟糕的july每每晚上下班回來，總會陪著我賴在床上靜靜的共同腐爛。
幾天前，她告訴我，她沒想到她也會輸，更沒想到居然會為了一段失敗的愛情影響到事業，更讓她料所未及的是：事業遭遇滑鐵盧的她竟一心想的全是怎麼挽回他。
認識她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失落。挽著她的手臂，我把頭靠在她肩上，兩人好似相濡以沫的魚，那刻除了相互陪伴，已經不懂要怎麼安慰，怎麼勸導，怎麼幫助對方。
隔日，收拾心情過後，july選擇坦然面對。她說她不信留不住男人，連飯碗都留不住。
鬥志昂揚、胸懷大志的july上班前，總會跑到我房間拉開厚實的窗簾，對著生根在床上，日復一日消沉卻毫無所動的我洗腦，『生活是美好的，賴床是可恥的。整日整夜把自己閉關在一片漆黑、密不透風的房間裡，你是怕吸毒被抓嗎？』
我如往日一般，拉長被子蒙住頭，有氣無力的低喃，熬夜好累，我真的很睏，讓我睡吧。
可今日july一點沒打算心慈手軟了，「除了吃就是睡，你以為你熬夜是凌晨跑動物園裡當國寶啊，沒幹點正事兒，還敢這麼理直氣壯的賴床。」
我回答不上，沒力氣說，也不懂怎麼告訴她，這段時間其實是我最難熬的日子，沒日沒夜腦子裡全是想不透的問題。
有誰會知道我能迷迷糊糊的睡去，全賴老天爺憐惜啦！
july不依不撓的扯我被子，我求饒道，「我就差哭給你看了，姐姐，你就讓我睡吧。我有一萬個熬夜的理由，一百萬個賴床的原因！」
『別告訴我你小產不到半個月，身體虛，需要休息；也別告訴我賴床是你沒有勇氣開始這一天，我鄭重告訴你，我隆重不相信你有那麼脆弱。你說你，你媽都找到了，你和趙兵的生子協議也和平解決，對生活滿滿是希望才對，這副鬼樣子，你有什麼借口這麼自甘墮落？你是不是打算把你媽接回來後，兩人勾肩搭背一起上街要飯？』
july的話好像有些道理，我渾渾噩噩的從床上爬起，打著哈欠解釋，『我沒有墮落啊，時間久了，我也厭煩黑壓壓的房間。我只是在等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時間痕跡的黑暗，才會顯得等待不會那麼漫長嘛。』
july壓根也沒聽進去，看著我起床，滿意的對我說道「我要遲到了，你好好看家，上班去了。」
聽到關門聲，二話不說，倒頭接著睡。我打著哈欠發誓，要睡到昏天暗地、地老天荒！睡到世界滅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慵懶醒來後，窗外的天空已是鹹蛋黃的顏色。
翻滾在床上摸索手機。
劃開手機屏幕，時間跳躍定格在17：01，螢幕上顯示著兩通來自趙兵的未接電話。
翻開通訊記錄，撥出海大軍的號碼。
果不其然，還是不接。
盯著毫無響應的手機屏幕一會兒，嘲諷著扔掉手機。腦子裡出現了奇怪的念頭，海大軍是不是以為我給他打電話，是想跟他解釋、求他原諒，所以不接？
提手到身後撈了個枕頭蓋住臉，翻身接著睡。
好笑，他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的不接我電話？甚至可能在恨我、怪我？我不過想打電話想問問，趙兵通知他接我媽沒有，他跩什麼不接電話？他這白眼狼。
火燒上後，翻來覆去便也睡不著了，赤腳跑下床撿回手機，按下回撥，打給趙兵。
也該說清楚了，到底是他故意拖著不讓我見我媽，還是所謂的程序就真那麼繁瑣。
電話那頭響了許久才接起，他沉默著好似很不耐煩的等著我開口。
我問，「我媽在哪？」
他沒有說話，直接掛斷。
在我想罵娘時，dabe的電話切了進來。
她說：「蕭小姐，趙總讓我通知您，兩處房產已經成功辦理好過戶手續至蕭玲女士名下。趙總也已經安排好您接回蕭玲女士的行程，時間就在今晚七點，地點——趙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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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輪椅上的蕭玲平視著蹲在他面前的海大軍，她臉上沒什麼表情。這我一直都知道，她恨他，海鷗活著時，她就沒少恨他。
可他還是比我幸運，起碼蕭玲眼裡看到他了。
我靜靜的看著蕭玲，六年，她的變化不大，除了豐滿了一些以及六年前的短髮長長，並理成漂亮的大卷外，相對於六年前幾乎無異。
這讓我意想不到，我以為她六年孤身一人終日在病房裡，會想起親人，想起家，想著有朝一日承歡膝下而日漸消瘦，但是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當然，我更始料未及的還是，我找了六年多的人，她就這麼一直住在這。
海大軍眼眶紅通，帶著怒氣問江雪，「為什麼這麼多年藏著她？」
我看不出他是心疼蕭玲，還是有點惱火兩處房產都過戶在蕭玲名下，他花幾多年的心力尋找，更甚於染病，妻離子散，結果什麼都沒撈到。
江雪一個勁的說對不起。
蕭玲輕聲替她辯駁道，「是我不想見任何人，跟她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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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我很好奇不想見任何人的她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她？
如果她知道，我曾經為了海大軍，委身給害她半身不遂兇手的兒子做情婦，還是承得她的這起交通意外才得以解脫，她是會亂棍將我打死，還是直接買斤砒霜結果了我？
江雪好似看透我，對我解釋道，「那場車禍，你媽媽昏迷了四年多，兩年前醒來，身子一直很虛，很多事情我還沒來的及跟她細說。」
沒有理會江雪，我緩緩走到蕭玲身後。握著輪椅推手，輕輕說道，「我們回家吧。」
我裝不來在別人面前像海大軍一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飆苦情大戲，流它一缸造化弄人戲劇性濃烈的眼淚。
我只想在她說一聲，「好。」或者點個頭時，推著輪椅帶她離開。
可那是黃粱美夢了。
她用手推動兩側的車輪，拉開我們的距離，背對著我說的很溫柔，『我在這裡很好，你們回去吧。我哪也不去。』
兩句輕飄細語，那語氣好似告訴人，她原諒我了，她不恨我了，其實不是的，在我聽來滿缽還是恨，比趕我出家門那回恨的還多，因為她對我連失望都沒了。
我想問她，『十年了，你是還沒恨夠嗎？』
可理智不允許，就是明知會受傷，也不該自己給自己一刀。
我看著她的背輕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沒有家了？」
她沒有回答，更沒有轉身的打算。
海大軍摟著她的手，說，「我們回家住吧。回z市，幾年前我就跟金佩佩離婚了。」
江雪插道，「要不都別走，都住下吧！蕭玲在這住慣了，劉護士照料她也方便，行嗎？」
海大軍沒有應答，看了看趙兵後，又看向蕭玲。蕭玲沒有吱聲，趙兵說，「住下吧，不差兩間房。」
江雪熱絡的拉著我的手，「蕭冷，你也住下吧。」
我反感的推開她，十天前還指認我是害死她女兒的罪魁禍首，這會兒讓我住下？是她心胸太廣可以以德報怨？還是她良心未滅尚知道她虧欠蕭玲太多了？
我看就是她想多一份保障罷了。
我沒搭理她，上前兩步對蕭玲說，「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她說的有點冷，她說，「你回去吧。」
「行。你告訴我六年前為什麼搬家，我就走。」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有開口。
我軟了語氣，問道「是因為金范寄了那些酒店開房照片給你嗎？」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我奢望著她隨便回應我一句，不管是或不是，給我機會順著籐子解釋，他媽六年前我也是個受害者啊。
可機會從來都是我爭取不來的。
「其實六年前根本什麼都沒發生，那個照片上抱我的男人就在……」
江雪快速打斷說道，「你媽媽累了，讓她先休息吧。她身子虛，那些過去不開心的事情，能不提就別提，沒有好處。」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讓我說，就是想我背著這口黑鍋，她好冠冕堂皇的告訴蕭玲，她女兒是我害死的，所以對於那場交通意外，我們有義務不追究。
我看著江雪，故意拉仇恨，「那個照片上的男人就是趙兵，他親口說過，那天我們根本沒發生關係。海大軍知道，那天他也在場，他也聽到了，他能作證。」
蕭玲的冷漠讓我意外，難道她搬家的理由不是因為照片，也不是因為林雯的死？那是為什麼？
我回頭問蕭玲，「你沒有反應，是因為你搬家的原因不是那些照片？是你也認為她女兒的死是我害的？之所以搬家是害怕她們上門找你麻煩？」
江雪掩著嘴哭，我不知道她哭什麼，她的惺惺作態太讓人作嘔了。
這會兒我媽不跟我走，還在不明所以的怪我，她怎麼可以還想用眼淚博取我媽的同情？
她害怕蕭玲理清來龍去脈，回過頭找她算賬，那是她最有應得。可我呢？我除了這個媽什麼都沒有了，她還想搶我的，她憑什麼跟我搶。
我嫌惡的吼她，「你哭什麼？還想哭給誰看，你自私自利就只會關心你自己。林雯都死了，現在還想裝好媽媽，你有病啊！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你配做一個母親嗎？你要關心過林雯，她根本不會這麼輕易為一個賤男人自殺！你更沒有資格把林雯的死記在我頭上，還恬不知恥的要求我媽放過你。」
「都是別人的錯，你沒錯嗎？」說話的人出乎意料，不是江雪也不是趙兵，而是蕭玲，她的語氣平緩又不帶一絲情緒，好似她對我的質問只是一句，『你吃過了嗎？』。
為什麼明明是我媽，幫的是江雪不是我？有一個害死人的女兒，會比較光榮嗎？
心揪得很疼很疼，可我還是不服氣的問：「那我哪錯了？」
她笑了，「你沒錯，你永遠不覺得你有錯，就永遠不會錯。你委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時，你問過你自己你哪做對了嗎？你弟弟死在你面前，你不知道你錯哪；你同學死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你錯哪？難道他們的死你敢說跟你沒關係？那你覺得他們的死，跟誰有關？你沒錯？那你做對什麼？你後悔過嗎？如果你後悔過，你還不知道你錯在哪嗎？還用到處問別人你錯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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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看著所有人投來的目光冷笑，她的話滿滿是破綻，可所有人好像都覺得我該無言以對。
真是個笑話！如果後悔什麼，便是做錯什麼？那我死也不後悔，我為什麼要心甘情願去後悔？明明最大的過錯都不在我，為什麼你們就糾結我一個人錯了沒有？
是不是我不死，全世界就我最可惡？
我問蕭玲，「所以你覺得你的錯就是抱養我嗎？」
她把目光移向窗外，相對於六年前趕我出家門時，好似心境、怒火都沉澱了光了，她說，「如果你所有的理由都覺得你沒錯，那你就當你沒錯，都是別人的錯。教不好你是我的錯，不是你親媽是我的錯，抱養你我更是大錯特錯。我也的確錯了！又不是你親媽，我有什麼權利因為我兒子死了，就怪你沒和我一起恨我前夫的兒子？抱養你，趕你出家門，冷漠你，你死不悔改統統不都是我的錯嗎？我不配做你媽，我也不是你媽，你走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死不認錯，讓她撩了火，說出了如此敷衍的話。
我問她，「金范的電話是你趕我出家門的理由，也是你搬家的理由嗎？那對我多不公平你知道嗎？我願意陪著你恨啊，可你給我機會嗎？你為什麼要直接把我趕走！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現在是在指責我沒良心！不懂後悔！其實這些不都是你為了恨我，恨我入骨的理由嗎？你如果肯告訴我讓我有機會後悔！你現在還會說這些屁話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時候不說是因為那時候你就打定主意不想要我了嗎？你怪我，離婚怪我，海鷗死怪我，你可以什麼都能怪我，你想過我嗎？我要怪誰？我能怪誰？我他媽從來也沒想過怪你當初抱養我！給我一個這麼痛苦的人生。」
蕭玲沒聽我說完，已經緩緩轉動輪椅出了大廳，海大軍上前給了我一記耳光，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打我，我沒了靈魂，瘋了一般打掌摑回去。
「我他媽又不是你女兒，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趙兵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旁，把我拉置一邊，他以為海大軍或許會再給我一記耳光。
其實海大軍沒打算再打我，他說「去問問蕭梅（孤兒院的蕭院長）當年你媽為什麼抱養的你，再摸摸你的良心說這些話！」
他幾步跟上蕭玲離開，走入斜對面的另一間房。
收回視線瞪向天花板，今天是我最牛的一天，一點兒都沒讓眼淚流出來，眼睛模糊得只剩一片白茫茫的燈光，我逼著眼睛把把眼淚吞回去，我沒錯，我為什麼要哭？
走出這沒了戲看的大廳，江雪淚流滿面追上攔住我，「就當都是我的錯，你別走，留下吧。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你現在還是小月子，不要動肝火，對身體真的很不好。」
我嫌惡的推開她，厭惡之極，力道之大，竟把她從樓梯口推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許有意的成分更多，不然我怎麼還會指著摔在樓梯下的江雪吼？
「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她是我媽不是你媽，誰要你雞婆留住她？你死了女兒很了不起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搶別人媽？你以為搶到了還能把她當女兒使？你這麼怕坐牢，怎麼你不讓趙兵直接娶她？她就永遠不會反撲送你去吃牢飯了！」
看著趙兵把我推開，倉促下樓扶起江雪，我回頭看了一眼蕭玲和海大軍所在的房間，無動於衷。這麼大的聲響，她為什麼還是選擇充耳未聞？
會不會連我死了，她也不看我一眼？
絕望的回頭，趙兵的額角青筋暴露，他呵斥：「你瘋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