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過後,陳興在酒店午休,縣裡的一干人等各自散去,下午的時候,陳興要在縣裡檢查指導工作,並不會立刻離去。
縣裡的人離開,沙元寶和吳忠明兩人並沒急著走,和陳興在酒店房間裡泡茶聊天,吳忠明和陳興還不算太熟,眼下華生製藥要在星華縣投資一億建設一個中草藥生產基地,吳忠明無疑想和陳興這個市長搞好關係,做生意的,和地方領導攀個交情,那肯定是百利無一害。
三人聊了不到十分鐘,陳興的秘書黃江華卻是進來通報,已經離去的縣長徐慶年要向陳興匯報工作,陳興微微一愣,有些詫異徐慶年怎麼離開之後又折了回來,但還是讓黃江華將人帶進來。
「陳市長,既然您有事,那我和吳總就先離開了。」沙元寶和吳忠明笑著起身。
「那有時間再聊,反正沙總和吳總你們兩人這段時間都會常在南州,咱們有的是機會。」陳興笑道。
沙元寶和吳忠明俱是笑著點頭,兩人往外走,碰到要走進來的徐慶年,又是一番頷首致意,進來的並不只是徐慶年一人,還有別人,只不過兩人不認識,也就沒多打招呼。
徐慶年是和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陳國敏一塊來的,陳興看到陳國敏,怔了一下,隨即朝兩人輕點著頭,「請坐。」
「陳市長,我們來向您匯報董銳明的案子。」徐慶年臉上陪著笑臉,沒有酒桌上那種笑容,而是小心翼翼的坐下,邊上的陳國敏同樣是大同小異,屁股只挨著半邊沙發坐下,顯得謙恭謹慎。
「那麼一個小案子,到現在都還沒辦好,我沒催你們,你們倒也好像是心安理得。」陳興眼皮子抬了一下,瞥了兩人一眼。
「陳市長,這個案子不大,主要是縣裡的某些領導幹部暗中阻擾,所以才導致了案子遲遲沒破。」陳國敏小聲的答了一句。
「上次你們到市裡去給我匯報,好像也是這個說辭?」陳興抬頭盯著徐慶年和陳國敏。
「陳市長,上次我們去給你匯報的情況,確實是實情,要不是縣裡有個別領導幹部施加阻力,這案子早就破了。」徐慶年苦笑了一下,腦袋一根弦緊緊繃著,上次陳興就對他們的說辭表現得極為不悅,這次,他們故意拖了段時間,也不知道陳興的態度是否會發生點變化。
徐慶年說完,陳國敏也及時補上話,道,「陳市長,這案子要說破,其實也破了,派出所的那小民警把所有罪責都攬到其身上,說是下迷藥是他自個一人決定做的,跟其他人沒關係,按說他自己供了,這案子也能結,縣裡的一些領導也是一直在催促著就這樣結案,但這個結果,我和徐縣長都知道肯定不是陳市長您願意見到的,陳市長您要的是揪出真兇,而不是一個頂包之人,所以我和徐縣長也都是頂著壓力,遲遲不結案。」
「那你說說,你們一直在說的那個別領導到底是指誰。」陳興看著陳國敏,他依稀記得上次陳國敏和徐慶年是把矛頭指向縣委書記葉開運,他當時聽了之後還呵斥了兩人幾句,並沒有表態什麼。
「陳市長,主要是葉書記一直在干預這個案子。」陳國敏在陳興的注視下,低聲答道,他和徐慶年剛剛一直用縣裡某某領導來代替縣委書記葉開運,就是不想直接說出來,上次已經提過一次,陳興該是知道才是,此刻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讓陳國敏對陳興的心思更加難以揣測,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吊著,心裡想著這次和徐慶年押寶,難道押錯了?
「有人干預這個案子,你們就辦不下去了是嗎。」陳興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不是,雖然葉書記一直在給案子的調查製造阻力,但我們也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堅持調查下去,在這調查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一些別的線索,並且搜集到了不少證據,茲事體大,我和徐縣長也不敢做主,所以就想著向陳市長您匯報。」陳國敏咬牙道,都已經將葉開運點了出來了,他也就索性豁出去了,反正今天他和徐慶年再次主動找陳興,也是打算賭一把的,現在他們兩人是進退不得,只能發狠繼續走下去。
「什麼線索?」陳興凝視著陳國敏。
「因為葉書記一直在為董銳明開脫,給案子的調查製造阻力,所以我就大著膽子的讓辦案人員私下查一查葉書記和董家之間有啥來往,沒想到這一查,查出了大問題,我把事情和徐縣長一說,徐縣長也是深感事關重大,我們兩人都不敢聲張,也不敢繼續查下去,只好讓陳興您定奪。」陳國敏鄭重道。
「是嗎。」陳興目光在陳國敏臉上打量著,「查出了什麼問題?」
「董家和葉書記之間也重大的經濟往來,我們的辦案人員在調查過程中發現,董家早期在縣裡幾個繁華地段低價拿了幾塊地用來開發樓盤,當時擔任縣長的葉書記在這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陳國敏說道。
「這個問題,是你們早就知道的,還是現在才調查出來的?」陳興盯著陳國敏,對對方說的話,陳興有所保留,並不會全信。
「是現在才調查出來的,也是無意中查到的,不然我們也不敢專門衝著葉書記去調查。」陳國敏苦笑道,說話間,和徐慶年兩人又是交流了個眼神,兩人都小心觀察著陳興的神色,不知道陳興會作何決定。
「既然你們都查到了證據了,直接遞給市紀委不就行了,還來跟我說什麼,我又不是管組織紀律的。」陳興淡然道。
「陳市長,這……」陳國敏一臉苦澀,陳興這態度,著實是讓他的心涼了半截,只好硬著頭皮道,「市紀委,我們是不敢遞的,我和徐縣長都擔心會出事,至於省紀委,我們也不敢遞,生怕遞過去會石沉大海,也會惹出麻煩。」
陳興聽著陳國敏的說辭,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看著陳國敏和沒怎麼吭聲的徐慶年,兩人心裡是否有什麼小心思,陳興不敢斷定,但對兩人的話,陳興不會真的完全去相信,官場傾軋,歷來就是稀鬆平常之事,兩人要是想通過這事來借他的手扳倒葉開運,也不是沒有可能,陳興不可能任由別人把他當成一把刀來使,但此時此刻,陳興並不僅僅是考慮這個,之前他和葛建明的關係還沒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現在葛建明已經表現出了一副對他打壓的態勢,陳興不是軟柿子,可以任別人揉捏,陳國敏此時說的這事,未嘗也不能讓他拿來做章。
陳興正在沉思著,邊上的徐慶年和陳國敏則是在忐忑的等待著,他們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就看陳興是什麼態度了,此時陳興沉默,兩人一顆心也是吊在半空中,其實兩人並非是現在才掌握證據,否則也不會偏偏趕上陳興今天來星華縣參加華生製藥集團的簽約儀式才來和陳興說,事情巧也不會巧到這個程度,兩人早些天就有了葉開運和董家之間經濟往來的證據,但這事確實夠大,饒是兩人聯手都不敢下決心,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和陳興說,今天陳興來星華縣,兩人也是昨晚一起考慮了許久後才決定賭一把,乾脆就選在今天把這事跟陳興挑明,看看陳興會是什麼反應,陳興的態度,對他們兩人來說至關重要。
他們之所以不敢把證據遞到市紀委去,原因無他,葉開運之前就是從市委辦公廳調下來的,市紀委的事,其實還是葛建明說了算,紀委書記唐成傑肯定是聽葛建明的招呼,沒葛建明點頭,市紀委敢查一個縣委書記嗎?答案顯而易見。
兩人要是把跟葉開運有關的證據遞到市紀委去,那結果不用想也知道,葛建明作為市委書記,對於出自門下的人,肯定是會維護,兩人哪裡敢把證據地上去,而省紀委,他們就更沒把握,不敢邁出那一步,說到底,他們還是因為背後沒有一個強勢人物支持,所以才猶猶豫豫,做事前瞻後顧,董銳明的案子只是他們想要借助的一個契機,陳興是否會支持他們,兩人心裡沒底。
「證據呢?帶來了沒有。」陳興從陳國敏隨身拿的公包掃過。
「帶來了,帶來了,陳市長您稍等。」陳國敏聽陳興如此說,臉色一喜,立刻從公包裡早已準備好的證據。
陳興不動聲色的接過來,過目了一下,陳興沒吭聲,只是拿著這份可以說是能決定一個縣委書記命運的證據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陳國敏和徐慶年兩人都是大氣不敢出,緊張的盯著陳興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沉吟片刻,陳興把手頭的證據又遞還給了陳國敏,在等待著結果的陳國敏和徐慶年兩人,見陳興歸還的動作,兩人臉上瞬間都是一暗,無比失望的看著陳興。
「這證據你先拿著。」陳興將兩人的臉色都收入眼底,心裡略微有些得意,官大一級壓死人,不管兩人有什麼小心思,但主動權始終在他手上。
「陳市長,您的意思是?」徐慶年敏銳的聽出了陳興話裡似乎有另外一層意思,神色復又一振,趕緊問道。
陳興沒理會對方,只是朝門外喊了一聲,「小黃,讓周助理來一下。」
門外的黃江華應了一聲,很快便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一會,周知進推門而入,徐慶年和陳國敏兩人都是好奇的看著周知進,不知道陳興這時候叫周知進來幹嘛,對周知進這個市長助理,兩人目前都還是僅限於聽說階段,今天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此時周知進過來,兩人俱是好奇的打量著周知進,心裡暗暗琢磨著陳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