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米飯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要不要吃點?」從廚房裡端出幾個菜的周鳳楠朝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張青陽說了一句。
張青陽呆坐著,對妻子的話置若罔聞,他的心神還沉浸在吳鵬飛的事情上,周志寧有些話不敢說,他又何嘗需要對方說,吳鵬飛的手機關機,連家人都聯繫不上,再想想如今這個敏感時刻,吳鵬飛的突然『消失』很容易就讓人往壞處想,張青陽原本就糟糕的心情可以說是雪上加霜,要是吳鵬飛真的是潛逃了,那事情一旦曝光,產生的惡劣影響可想而知。
周鳳楠自顧自的盛了一碗飯坐下來吃,要說今天也是趕巧,張青陽以前是三天兩頭不著家,在家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她也好不到哪去,孩子在國外讀書,平常就她一人,要做飯也不好做,她也就索性在外面吃,大都數時間是在外頭和朋友吃,有時候不想吃外面的,才回來自己炒兩家常菜吃,今天碰巧她回家,張青陽也回來。
「你不用吃飯?」周鳳楠吃了幾口,轉頭看著張青陽,丈夫的反常她也不是沒看到,心裡想關心幾句,但夫妻倆彼此冷漠習慣了,嘴上愣是說不出關心的話。
「你自個吃吧,不用管我。」張青陽沒好氣道。
周鳳楠一聽,索性不再問啥,自己吃了起來,一碗米飯吃完,周鳳楠的肚子也差不多飽了,吃飯的過程,周鳳楠的目光沒少往張青陽身上瞅,張青陽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坐姿沒變過,除了手上多了根煙外,幾乎是一動不動。
周鳳楠遲疑了一會,才往沙發走過來,在張青陽對面坐下,她對丈夫的前途多少還是關心的,畢竟丈夫官當得越大,對她也有好處,嘴上道,「青陽,這次鄭光福的案子對你影響大不大?你現在被提名為局長了,在這節骨眼上出了鄭光福的事,是不是會影響你。」
「豈止是影響。」張青陽自嘲的笑了笑,「頭上的烏紗帽都快保不住了,至於當局長,現在想都不敢想了,能平安度過這一劫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麼嚴重?」周鳳楠嚇了一跳。
「比這嚴重都有可能,最糟糕的結局就是鋃鐺入獄。」張青陽說到這話,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自個就是公安局的領導,常年跟犯罪分子打交道,見慣了生生死死,也見多了監獄裡的各種亂象,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成為階下囚的一天,此時一想到那種可能,張青陽一下子竟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輕微的顫抖。
「青…青陽,你別自己嚇自己。」周鳳楠聽得臉色大變,她跟張青陽雖然感情不好,但在外頭,她是張青陽妻子的這個身份卻能給她帶來巨大好處,名聲、地位、金錢,這些全都是來自於張青陽手中的權力,她能跟著受益無窮,若是張青陽出事,對她同樣沒半點好處,此時此刻,一向對張青陽在外面亂搞女人感到憎恨的周鳳楠沒有半點幸災樂禍的心思,而是為丈夫擔心起來。
「不是我自己嚇自己,現實就這麼殘酷,當然,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希望是多慮了。」張青陽搖了搖頭,心裡面安慰著自己。
「肯定不會有事的,上頭的領導不是還在提拔你嘛,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你出事。」周鳳楠使勁的點著頭,安慰張青陽的同時,同樣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和張青陽夫妻一場,即便是現在沒啥感情了,她也不希望張青陽出事,跟張青陽的這一段婚姻給她帶來了巨大好處,要是張青陽出事,她說不定也會被連累到。
「今天一天打吳鵬飛的電話都打不通,不知道他是不是跑路了。」張青陽難得跟妻子多說了兩句。
「吳鵬飛?」周鳳楠愣了一下,她自是知道吳鵬飛是誰,海明區分局的局長,此刻聽到丈夫如此說,周鳳楠顯然是不敢置信,「吳鵬飛怎麼說一個分局局長,現在情況還不明瞭呢,他要是自己先逃跑了,豈不是直接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了。」
「正是因為案子不明瞭,他才越有可能跑,這說明他對結果不看好。」張青陽苦笑了一下,雖然只是猜測,但吳鵬飛玩『消失』,張青陽想不這樣懷疑都難。
兩人說著話,『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張青陽和周鳳楠俱是疑惑的往門的方向看去,周鳳楠趕緊站了起來,「我去開門。」
將門打開,周鳳楠一下就看見門外站了幾個陌生男子,周鳳楠奇怪的看了幾人一眼,「你們找誰?」
「張局長在嗎,我們找他有事。」
「誰啊。」張青陽探頭往門口的方向的看了看。
張青陽這一出聲,門外的幾個陌生男子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站在前頭的一人張口對周鳳楠道,「麻煩開下門,我們找張局長有事。」
周鳳楠聽著男子的話,眼珠子在對方身上打轉,愣是不敢開門,男子見狀,又道,「我們是下面縣局的,來找張局長匯報工作。」
周鳳楠一聽,臉色緩和了許多,回頭看了看張青陽,只見張青陽點了點頭,周鳳楠這才抬手把外面鐵門的鎖打開,幾個男子走了進來,張青陽此刻還坐在沙發上,看著進來的幾個男子,張青陽神色也是頗為怪異,「你們是下面哪個縣局的,找我什麼事。」
「張青陽,跟我們走一趟吧。」站在前頭的一人望著張青陽,肅然道。
「你們是?」張青陽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臉戒備的望著幾人,心裡隱隱猜到什麼,但又不敢相信。
「省紀委。」為首一人盯著張青陽,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聽到『省紀委』三個字,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的張青陽瞬間就軟了下去,臉色蒼白的望著面前幾人,張青陽連多說一句的勇氣都沒有,後邊的周鳳楠,早已驚恐的摀住嘴巴。
「張青陽,請走吧。」為首的男子側身了一步,示意張青陽自己走,對張青陽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下面的幹部,聽到省紀委的招牌還能一點反應都沒有的,他們還沒見過的,有些直接嚇得癱軟在地上都不是什麼稀奇事,張青陽的表現只能說是正常。
在幾個人的注視下,張青陽整張臉一點血色都沒有,腳下微微邁出了一小步,張青陽能感覺到自己兩腿抖得厲害,周鳳楠此時更是嚇得不敢出聲。
「張青陽,你如果走不動,我們可以幫你。」為首的人見張青陽站著幾乎沒動,漠然道。
「我自己走,你們讓我體面點出去。」張青陽見兩個人上前,手抬了一下,聲音發顫,自己走了出去。
幾人見狀,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掃了周鳳楠一眼,略有警告之意,便跟著走了出去。
張青陽被省紀委的人帶走了,在自己的家裡,親眼見證這一幕的只有其妻子周鳳楠,縱使是往日不可一世的,敢把陳興都不放在眼裡的張青陽在聽到省紀委三個字後都嚇得面無血色,可想而知,紀委這個部門對普通幹部的殺傷力有多大,平日裡沒事的時候說起紀委可以不當回事,但真碰到了紀委的人上門,個個都會嚇得腿軟。
周鳳楠好久之後才回過神來,靠在牆邊的她,整個人都是軟的,連站起來都要扶著牆才能起來,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呆呆的站著,周鳳楠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幹嘛,丈夫被省紀委的人帶走了,往日裡貌合神離,各玩各的,夫妻感情名存實亡,但真到了這一刻,周鳳楠也才知道張青陽依然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此時此刻,她完全是六神無主。
發生在張青陽家裡的一幕同樣在市公安局上演著,今天上午在常委會上剛剛被葛建明欽點負責鄭光福案子的黃勝輝在局裡也儼然將自己當成老大,對下面發號施令,在下午關錦輝走了後,黃勝輝也有意無意的擠兌了張青陽幾句,因為連關錦輝都公開表態要嚴查鄭光福的案子了,這讓黃勝輝更加認定張青陽的氣數已盡,常務副局長的位置肯定當不久了。
而黃勝輝投靠葛建明,葛建明曾經許諾他要提拔他當公安局一把手,盡避黃勝輝對葛建明的許諾不敢百分百相信,甚至還擔心自己到最後會被葛建明當成棋子一樣給犧牲掉,但這依然阻止不了黃勝輝對局長寶座的幻想,起碼眼下他的處境就比張青陽不知好了多少,雖然他跟鄭光福也有牽連,但他投靠葛建明,他完全可以顛倒黑白,將他跟鄭光福的關係說成是臥薪嘗膽,只為了假裝迎合張青陽和鄭光福一夥,為了關鍵時刻站出來揭發張青陽和鄭光福。
他的這番說辭或許沒什麼人願意相信,但他不需要別人相信,只要葛建明願意支持他,那他就能從鄭光福的案子中順利脫身,從眼下的局面發展來看,葛建明需要他,也需要他這麼一個聽話的人掌控公安局,黃勝輝自認自己還是有很大的希望。
這些日子,黃勝輝就打算將辦公室當家,親自在局裡坐鎮,一來要指揮辦鄭光福的案子,雖然是部裡辦案,但局裡也得配合,最主要的是黃勝輝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將張青陽架空,打擊排擠拉攏張青陽的人,為自己掌控市局鋪路。
此時,張青陽的心腹手下曾江濤正在黃勝輝的辦公室裡,意識到張青陽可能要倒霉的曾江濤已經見風使舵的開始討好黃勝輝了,白天張青陽在的時候,曾江濤還不敢做的太明顯,晚上張青陽回去了,曾江濤一下就來黃勝輝的辦公室獻慇勤,表忠心了。
「小曾呀,上次宋毅死在審訊室的事,是不是還另有什麼隱情呢。」黃勝輝大喇喇的坐在寬大的沙發椅上,至於曾江濤,則讓對方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