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說話那人被陳興看著,反倒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支支吾吾著縮了回去,他只是對政府的人帶有偏見和不滿,但也沒想到陳興會這麼和氣。
陳興環視了在場的人一眼,這會他不用想也能猜得出來,村民們組織起來肯定是要到公安局去,要為那死去的人討個公道,陳興對這種方法並不贊同,這樣只會將事情越弄越僵,微微蹙著眉,陳興道,「我想你們現在應該是要到公安局去吧,你們看這樣好不好,你們今天先回去,這件事只要一調查清楚,我會讓人第一時間給你們消息,只要宋毅的死是真的有蹊蹺,我們調查清楚,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陳興的話似乎起到了效果,村民們竊竊私語,除了宋毅的家人和親屬要到公安局去處理後事,其他人也都在說著有沒有必要到公安局去。
「你以為你的花言巧語能騙得了我們嘛,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是官官相護,官當的越高,說話就越不能相信,你不要以為今天隨便說點好話就能把我們打發了,然後等會又派人來抓人,昨天上午你是怎麼說的,一開始不也說了很多好聽的話,警察一到,你們就變臉了,動不動就抓人,今天是只有你們幾個在這裡,所以你們才說好話,等下警察過來,你們還不是照樣變臉。」一個年輕小伙子又嚷了一句。
眼看村民們都被他說得有些意動了,又突然有人發出了這麼一個聲音,陳興此刻也是頗為無奈,對方的話並不見得就是無理取鬧,昨天上午的事擺在那裡,他這個市長也沒能阻止最後結果的發生,村民們自然也不可能懂得政府內部之間的矛盾和鬥爭,在他們眼裡,他這個市長肯定能管得了警察,但警察最後還是抓人了,村民們把賬算到他頭上是一點沒錯。
「不錯,政府今天就要給我們個交代,不要以為我們老百姓就是好欺負的,當官就可以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今天是宋毅被你們的人在公安局打死了,明天不知道又是哪個,你們這樣把我們不當人看,我們也不怕跟你們拼了,反正我們活在這個地方也是等死,我們賤命一條,不怕你們,看誰怕死。」人群中有人附和著剛才年輕人的話,說到生活的環境,村民們的情緒也被一點點激發了起來。
「大家先靜一靜,聽我說幾句。」陳興看現場又有點亂起來,趕緊大聲喊道,看到眾人被他的話說吸引,陳興接著說道,「我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換成是我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我也會和你們一樣,對於那個叫宋毅的小伙子的死,我還是剛才的話,我也很悲痛,市裡一定會調查,別說是你們,就算是我,也不會放任這樣的事不管。」
「你是領導,說話當然好聽,但你這會說的再好聽又有什麼用,宋毅都被你們打死在公安局裡了,這個你們怎麼解釋?我們不想聽你講什麼大道理,我們只是要你們對宋毅的死給個交代,宋毅是我們這裡唯一的高材生,人家在京城念博士,這次為了村裡的事趕回來,希望幫助村裡的人一起討個說法,讓政府重視我們這裡的情況,結果變成了這樣,你看人家就剩下兩個白髮蒼蒼的老父母了,家裡還有一個要上學的妹妹,我們都看不過去了,你不要老是說一些沒用的,我們要看的是實際行動。」村民中有人喊道。
「對,你們不要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今天我們只要你們給個交代,其他的我們一概不管。」有人大聲附和著。
「我現在人在這裡,你們怎麼能看到我的實際行動?宋毅的死,我已經說過,此事只要另有隱情,我在這裡就能給你們承諾,一旦調查清楚,就會對相關責任人嚴懲不貸,不會讓你們失望的。」陳興苦笑。
「我們家小毅就死在公安局中,這還用調查什麼,肯定是公安局的人打死的,你說要調查,到時能調查出什麼結果,你們肯定是包庇自己人,到時一直拖著,說查不到兇手,你要讓我們等到何年何月,是不是要等我們兩把老骨頭都踏進棺材了,你們就不了了之了。」宋毅父親旁邊的一個婦女痛哭道,陳興聽對方的話知道那是宋毅的母親,心裡也只能歎了口氣,對方說什麼過激的話都不為過,任誰碰到這樣的事也沒辦法保持冷靜。
肖遠慶在後邊看著陳興和村民們耐心的對話,不禁微微搖頭,肖遠慶知道陳興是同情村民,內心深處也想為村民做主,但肖遠慶卻是認為有時候跟這些村民太講理也不是個辦法,就好比現在,說來說去都說不通,此時肖遠慶也是暗暗著急,他擔心的是陳興的安全,生怕村民們有啥過激的舉動,目光不時的往遠處的公路上看著,肖遠慶暗罵南港區的人辦事效率怎麼這麼差,哪怕是先讓鎮上的派出所趕緊派人過來也該到了。
肖遠慶心裡暗罵完沒多久,警鈴聲大作,不遠處幾輛警車朝這個方向駛來,肖遠慶一看,暗暗鬆了口氣,不怕萬一,就怕一萬,警察過來,陳興的安全就有保障了,剛才提心吊膽,這會總算是放心了。
警車過來,明顯讓村民們又騷動了幾分,有人怒罵著騙子什麼,明顯是針對陳興的,今天就好比昨天的重演,陳興一開始好話好說,隔了一會,警察就來了。
陳興疑惑的轉頭看了一眼,見肖遠慶微微點了下頭,陳興這才知道是對方自作主張喊來了警察,心裡歎了口氣,陳興也沒責怪肖遠慶擅自做主,對方這樣做也是出於他的安全考慮。
警察很快就在現場拉起了人牆,南港區區委書記趙石明、區長陳貴榮等區裡的幾位黨政領導也來了,對於陳興沒有通知區裡就來到大頭村,趙石明和陳貴榮等人都各懷心思,昨天李浩成才打電話來批評他們區裡失職,竟然沒有及時發現村民的異動並加以嚴控而導致村民們堵到市政府門口,李浩成在電話裡一點都不客氣的狠批了區長陳貴榮,陳貴榮也只能在電話裡檢討過失,承諾不會再有下次發生,沒想到今天陳興竟然悶不吭聲的來到大頭村,陳貴榮心裡暗暗警惕。
「市長,今天發生這事怕是沒法繼續呆下去了。」肖遠慶在陳興耳旁悄聲說道。
「回去吧。」陳興搖了搖頭,他明白肖遠慶的意思,宋毅死在公安局的事要是沒給村民們一個交代,村民們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今天是沒法按計劃考察這裡的污染情況了,陳興也需要回去瞭解宋毅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南港區區委書記趙石明和區長陳榮貴兩人緊跟在陳興身邊,兩人過來並沒有說什麼,也不敢開口問什麼陳興怎麼沒跟區裡打招呼就下來之類的話,市政府裡頭的明爭暗鬥對於趙石明和陳榮貴而言並不是什麼秘密,趙石明是市委副書記沈凌越那一派的,陳榮貴則是跟常務副市長李浩成走得近,兩人自然也是面和心不和,跟在陳興後面,兩人心思各異。
走在前頭的陳興突然停了下來,再次走回到村民們面前,陳興鄭重道,「宋毅的死,市裡一定會查清楚,剛才我也說了很多了,現在我還要再重複一遍,只要宋毅是非正常死亡,市裡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頓了一下,陳興繼續道,「你們剛才有人說當官的就會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我相信是有這樣的現象存在,我們的一些官員,他們有些自己就是從普通的農家子弟裡走出來的,但他們當了官,手頭上有了一點權力,他們就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了,覺得自己是上等人了,老百姓是下等人,他們脫離了人民群眾,也忘了自己的祖宗,我們有句老話說得好,咱們中國人,甭管現在是不是農民的,往前數三代,大都是農民,那些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的,其實他們自個已經是數典忘祖的人,這樣的人又可悲又可憐。其他地方我管不著,但在南州,只要你們碰到這樣的事,你們大可以來找我。」
陳興說著看了村民們一眼,他願意為村民們做主,從他有記憶起,雖然就已經生活在城市,但他的父親是農村裡出來的,他的家庭同樣是工農家庭,陳興內心深處對村民們有同情心,他同情弱勢群體,而另外一個重要方面,則跟陳興當官的理想,當官的信念有關。
「你們待會也要到市裡去,就坐我們的車過去。」陳興走向了宋毅的父母,他們是宋毅的家人,肯定要到市裡去處理後事,轉頭看向了趙石明和陳榮貴,陳興也不管這些區裡的人是什麼想法,逕直吩咐道,「你們區裡安排兩輛車送他們到市裡。」
趙石明和陳貴榮兩人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了一眼,竟是一時忘了接陳興的腔。
陳興眉頭一皺,「怎麼,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陳市長,待會我就讓人安排車。」陳貴榮乾笑道。
陳興點了點頭,沒再看趙石明等人,對肖遠慶道,「遠慶,你把我的號碼給他們。」
做完了這些,陳興才心安了一些,上車離去,車子緩緩啟動著,陳興看著不遠處化工廠的煙囪往外冒著灰黑色的濃煙,心裡再次沉重了起來。
回到市裡已經是快到中午,陳興沒有急著回辦公室,而是讓李勇將車子開到公安局去,公安局會議室,此時也才剛剛開完新聞發佈會,陳興的車子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大群記者從公安局大樓出來,陳興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沒放在心上,走進了公安局大樓。
鄧青銘已經打電話給公安局的人,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張青陽親自迎了出來,壓住心裡頭的驚詫,張青陽笑臉迎向陳興,「陳市長,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