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拿這貸款有意無意的威脅陳興,惹怒了對方,今天曾耀清就學聰明了,一過來直接表明誠意,也不再拿溪門縣的貸款申請說事,直接就說已經在辦了,有這樣的端正態度擺在眼前,陳興就算是想再對他發飆也撇不開臉面不是,盡避臉色依然不好看,不過曾耀清也不奢望陳興能給他笑臉,只要陳興對昨晚的事不再追著不放,曾耀清也就心滿意足了。
曾耀清一離去,陳興就打電話讓路鳴再過來一趟了,陳興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路鳴一來,陳興就語氣不善的說道,「路鳴,稍後我讓縣委辦發個通知,你們公安局和勞動局、工商局協調一下,由你們公安局牽頭成立個調查組,立刻在全縣範圍內嚴查聘用童工的非法行為,查到一個辦一個,嚴懲不貸。」
路鳴微微一怔,剛進門就聽到陳興這樣的吩咐,剛才曾耀清在辦公室同陳興講什麼了,瞧陳興此刻的樣子,情緒似乎有些暴躁,路鳴也不敢多問什麼,點頭應了下來,不過就沖陳興這話裡的意思,路鳴也知道第一個要查的對象是誰,昨晚陳興去吃飯的惠民酒店顯然是要成為第一個開刀的對象,那小女娃還未滿十八週歲,惠民酒店聘用童工當服務員那是鐵打的事實,不查他查誰,先嚴辦了再說。
陳興中午吃完飯來到了城鄉結合部的南頭村,小女孩的家就在這裡,他想要知道小女孩的家不難,從公安局那裡登記的信息就能輕而易舉的找到這裡來,陪同他一塊過來的是方嘯和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王忠,小女孩的家大門緊閉,房子是泥土段砌起來的老房子,這大抵也可以算得上溪門縣的一大特色了,農村裡的很多房子都是這個樣子,能蓋得起磚瓦房和樓房的只有在少數幾個較為富裕的村子才有。
王忠上前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才見到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打開一小蚌門縫,望著陳興幾人,那眼神帶著警惕和戒備,「你們找誰?」
「這是楊小芬的家吧,我們過來看望她。」王忠衝著上年紀的男子笑道,其實對方的年齡應該不大,只不過是長期操勞而過度衰老罷了。
「不是,你們找錯了。」男子一聽,將僅開著一個縫隙的大門又砰的一聲關上。
王忠愣了下,回頭看了陳興和方嘯一眼,又繼續敲門,卻是再也沒有任何動靜,王忠苦笑,「黃書記,裡面的人估計是不想開門。」
陳興皺了一下眉頭,道,「繼續敲幾次吧。」
王忠很有耐心的又敲了幾次,裡面的人興許是聽著敲門聲不耐煩了,還是剛才那個男子開門,只見男子臉色很難看的斥責道,「你們還想怎麼樣,我女兒已經按照你們的吩咐去公安局改證詞了,你們不是說不會再過來打擾了嗎,然道反悔了不成。」
「這位兄弟,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只是第一次過來,之前沒來過,也沒讓別人來過。」王忠望了對方一眼,解釋道,他上午也聽聞了昨晚發生在酒店的事,結合這男子的表現,心裡已經大致猜到了怎麼回事。
「你們不是跟早上那夥人一路的?」男子一聽王忠的話,臉色更加疑惑,眉心都擰了起來,一張臉愈發的褶皺。
「爸,他是昨晚幫我的人。」小女孩終於從門後走了出來,看到了陳興,眼睛一亮,只是當她的眼神捕捉到旁邊的方嘯時,小女孩下意識的一縮,臉上帶著害怕的神色。
方嘯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小女孩的神色變化,無奈的搖了搖頭,昨晚他跟曾耀清坐在一起吃飯,還對曾耀清的行為沒有強行制止,恐怕他在這小女孩心中也一樣是個壞人的形象吧,方嘯歎了一口氣。
小女孩的一句話讓陳興幾人重新受到了熱情的接待,那上了年紀的男子是楊小芬的父親,今年還不到四十歲,看起來卻是比人家五十歲的人還要顯老,臉上的皺紋就跟一條條深深的溝壑一般,一聽陳興是昨晚幫了自己女兒的人,男子一臉激動,請陳興幾人坐下,感激道,「昨晚要不是你們幫忙,我女兒就……」
「老哥,別這樣,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陳興搖搖頭,他看向了小女孩,笑道,「小芬啊,今天怎麼自己到公安局改證詞了。」
小女孩原本看到陳興高興的臉龐瞬間就凝固住,沉默了下來,低著頭,看向地板,沒有回陳興的話,其父親也在同一時間噤聲了,良久,才沉悶的歎了一口氣,「昨晚發生了那事後,我們家小芬上班的那個酒店老闆就過來我家了,他讓小芬不要去上告,說是告了也沒用,昨晚想對我們家小芬使壞那人是銀行行長,有權有勢,就算是我們把他告了,對我們也沒好處,酒店的老闆說願意給小芬加工資,還要讓她當經理,而且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那種事發生,讓我們息事寧人。」
「而且早上一大早,欺負小芬的那行長又親自上門了,他態度很誠懇的道歉,說是昨晚是喝酒後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求我們原諒他,臨走前,他還留下了兩萬塊錢,說那是對我們的補償,我們沒敢要,想要還給他,但他沒拿,直接就走了,說那是他的一點心意,要是我們不要,就直接扔垃圾堆裡去。」
「那行長一走,酒店的老闆又過來了一趟,還帶著幾個人看來,看起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酒店的老闆說人家行長誠心誠意的道歉,也補償了2萬塊,那是真心的想要認錯,我們要是再不識趣的去上告,最後只會害了我們自己,到頭來不僅連2萬塊都得不到,而且還會搞得我們家雞犬不寧。」
小女孩的父親將昨晚到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給說了出來,剛才他就是以為陳興幾人又是那酒店老闆叫來威脅他們的,所以聽到是來找他女兒的,就趕緊把門關上。
陳興聽完小女孩父親的敘述,沉默著點了點頭,事情和他所料的不錯,曾耀清能夠說服小女孩自己到公安局去改證詞,那是一手鈔票一手狼牙大棒,軟硬兼施,那酒店老闆肯定是得了曾耀清的授意,不然不可能那樣做。
「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是就這樣放棄還是?」陳興看著小女孩父女。
「我們能怎麼辦,當然是放棄了,我們只是小老百姓一個,人家是銀行的大行長,有錢有勢,我們鬥不過他,而且,怎麼說呢,你是小芬的恩人,我也不瞞你說,2萬塊對我們一家來說是一筆大錢,小芬沒受到什麼真正的傷害,而且那行長也認錯了,還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這樣的結果對我們一個小老百姓來說已經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再去上告,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兩萬塊錢我可以捨棄,但我真正怕的是自己家人受到報復。」男子苦澀道,「那酒店的老闆說了,小芬到公安局去改證詞,那就皆大歡喜,要是不去,人家行長受了處分,我們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你知道這次有縣裡的領導為你們做主嗎?」陳興看了男子一眼。
「我知道,所以我是打心眼裡感激您,小芬昨晚回來就說幫她的人是一個當官的,我當時還不信,後來那行長親自上門來道歉,而且還送錢來補償,我就信了,要不是有人為我們家小芬出頭,那個大行長沒必要把我們這種小人物放在眼裡。」男子點了點頭,他現在還不知道陳興的真正身份,小女孩昨晚只聽有人喊陳興什麼書記,只是大致知道是個官,但也不知道陳興是誰,回來跟父親也就沒說明白,只說是當官的,這會陳興在男子眼裡就是一個大好官,但壓根不知道陳興竟會是縣委書記。
陳興從小女孩家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多,午後的天空陰沉沉的,就如同陳興此刻的心情,小女孩的家人最終選擇是息事寧人,原因很簡單,他們害怕將事情鬧大,害怕受到報復,他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沒錢沒權,對方是銀行的行長,了不起的大人物,惹不起,只能躲了,而且他們的女兒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對方也已經上門道歉,還留下了2萬塊的錢作為補償,這對於小女孩一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錢財,是他們一家一年的收成,有了這種種原因,小女孩的父母盡避知道這次有縣裡的官員在幫他們,他們依然是決定就這樣將此事給平息下去,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陳興沒有告知小女孩一家自己的身份,小女孩的家人只道他是當官的,不知道他是溪門縣的最高掌權者,王忠想要出聲提醒,陳興暗中阻止了,說跟沒說其實都一樣,對於小女孩一家來說,有兩萬塊的賠償,又能得到對方承諾說不再騷擾,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縣委書記在幫他們出頭重要嗎?答案是不重要。
因為縣委書記不會給他們兩萬塊,還可能讓他們受到報復,小女孩的家人就算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盡避會更加感激,但更多的只會是為難,因為他們是不想將此事鬧大的,天底下的老百姓大抵是有著這樣的一種共同心態:怕事!對權勢的敬畏讓他們深深的生出了無力感和恐懼感,這是面對特權階級時,骨子裡潛藏的一種奴性,想要改變,非一朝一夕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