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芳在一旁笑道,一家人三口頓時都笑了起來,其樂融融。
「是啊,孩子長大了,會做主了。」陳水平笑著點頭,看著陳興,眼神裡有著說不出的驕傲。
「陳興,其實爸也不是不知足,知足常樂的道理我比你更懂,我只是想到要離開教學前線的工作有些捨不得,轉做行政工作,又讓我有些心動,爸這是兩相權衡不下。」
「你們金校長給你許了什麼位置?」
「政教處的副主任。」
「倒是個不錯的好位置了。」陳興點了點頭,心裡微微一動,這一中的張進才校長倒是下了點血本了。
「爸,我個人的看法還是那樣,支持你做行政工作,那樣會相對輕鬆,你年齡也漸漸大了,該好好休息了。」
陳興不能否認,自己的家庭因為他的關係在發生著一些變化,好的變化,這變化就像是外界的力量想要強加在他的家庭上一般,不是他主觀去訴求的願望。
父親由教學第一線的工作轉做了行政工作,政教處副主任一職在學校這種仍然受官本位影響的地方,亦算得上是學校的中層領導,比起教學的工作,不知道要輕鬆多少,至少沒有了每年高考必須要面臨的升學壓力,一個班級要有多少人必須上一本重點線,有多少人得上二本線,這種硬性指標學校都會攤派到教師身上,教師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陳興,媽也有喜事要跟你說說。」鄒芳喜滋滋的道。
「得,原來今兒個晚上您二老是都有喜事,趕著回來跟我分享了。」陳興笑道
「今天鄧局長找我過去說了,說是準備讓我做辦公室副主任,還說今年的事業編轉公務編要分給我一個。」鄒芳臉上洋溢著喜氣,她在林業局裡只是事業編,是一名普通的辦公室科員,事實上整個市林業局一兩百號人裡,公務員編制也才只有三十來個,都是些有點關係的人,要麼是走了後台送了禮的,像鄒芳這種普通的事業編在林業局裡佔據了大多數,干的活多,待遇卻不如公務編。
「怎麼,陳興,你覺得不好?」鄒芳瞧見自己兒子臉上的神色,不由得愣住。
陳興有些遲疑,林業局畢竟不是學校可比,那已經是政府的直屬部門,一個政府部門下的辦公室主任雖然算不得什麼,但陳興卻不想讓人興起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感覺,他屁股下的位置才坐下不久,才這麼幾天,他的父母就雙雙受到了特殊照顧,不免要引起一些沒必要的非議。
「媽,我看你也不是當官的料,我看吶,您就別去當這個什麼辦公室副主任了,機關行局可是比學校複雜的多,人心險惡,跟人勾心鬥角的還落個自己心煩,您還不如繼續干……」
陳興正說著話準備勸說自己的母親,冷不防卻被鄒芳打斷,「陳興,話可不是這樣說,咱這又不是偷來搶來的,也不是什麼收禮受賄,又不是什麼違法犯法的事情,有什麼不能當的,我在林業局裡呆了二十幾年了,兢兢業業幹了那麼多工作,就是輪也該輪到提拔我了吧,我覺得我當這個辦公室副主任是名正言順,再說這也是鄧局長的好意,咱們沒理由拒絕嘛。」
陳興苦笑,這種事他還真不能強迫自己母親的意願,人的本性都是趨利的,自己母親會捨不得這樣的好處也是正常的很,只是在他看來,自己母親根本沒必要去做這個辦公室副主任。
「還有,陳興你可別阻攔我,那個公務員編我可是想了好久了,這次虧得鄧局長主動開口,我怎麼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鄒芳仿若已經猜到了陳興還想說什麼,提前開口道。
陳興無奈的笑了笑,點了點頭,也不好再說什麼反駁的話,他縱然是再理智,但他終歸是父母親的兒子,不論他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這都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他所處的位置,使得他沒辦法過分的勸說自己的母親。
「陳興,我知道你是擔心什麼,但咱們這又不是收受禮物錢財什麼的,我跟你爸之前說了,絕不拖你後退,這卻是另外一回事,我知道我跟你爸能提拔,都是因為你的原因,你是怕別人說些風言風語影響你,但我們二人都是單位上的老人了,苦幹了一輩子,就算是提拔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別人又有什麼好說三道四的,那些嚼舌根子的都是些羨慕嫉妒的人,咱們理那些做什麼。」
「媽,我知道了,您自己拿主意吧,這事我就不多提什麼建議了。」
陳興此時切身的感受到了自己身份的變化對親人所帶來的影響,在這個複雜的社會環境當中,各種交錯的人際關係終究是每個人無法擺脫的桎楛。
日子一天天過去,市裡關於修建跨海大橋項目的討論似乎一直爭論不下,遲遲沒有通過相關的決策審批,陳興跟在周明方身邊工作,也得以知道了一些常人無法及時瞭解的信息。
市長曾學平成了修建跨海大橋項目的最大阻力。
曾學平的意見十分明顯,並不是反對修建跨海大橋,而是認為沒必要現在就上馬這個投資近百億的大項目,海城市雖然經濟發達,財政富裕,但每年在公共基礎設施建設和市政工程上都要投入大量資金,不斷的改善投資環境,吸引外來資本投資,每年在民生工程上亦有大量投入,看似充裕的財政資金,其實每年下來也所剩無幾,而今年市委市政府又同時上馬了好幾個大項目,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市財政的資金都會相對緊張,曾學平是以反對現在就上馬這個跨海大橋的大項目,上百億的資金不是說有就有,憑空能從天上掉下來,曾學平認為應該緩緩。
陳興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是不是有存在著更深一層的含義,曾學平是真的擔心市財政吃緊還是想以此為借口反對周明方長期以來在海城市的『霸權』,這只有曾學平自己知道,但陳興卻是清楚,周明方的耐性似乎在逐漸消失。
曾學平在海城也有好幾年的時間了,這幾年卻是被周明方這個市委書記壓的喘不過氣來,大的決策幾乎只有周明方一人才能夠拍板,曾學平很大程度上成了陪襯,這幾年,曾學平心裡的不甘或許只有其自己知道。
現在,曾學平彷彿已經覺得幾年的蟄伏,已經是到了反抗的時候,在跨海大橋的項目上,曾學平的反對態度出奇的強硬。
曾學平這一刻好像是忽略了一點,周明方不僅僅是個強勢的市委書記,同時還是省委常委。
這一日,陳興像往常一樣到了市委,從跨海大橋的項目被曾學平極力阻擾後,陳興感覺到周明方最近即便就是在笑,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奇怪,好像是壓抑著怒氣,又好像是一副掌控全局,指點江山的自信。
昨天周明方到省裡開常委會,陳興也跟了去,晚上很晚才回到海城,今兒一早上,陳興差點就起不來。
「你們聽說沒有,剛才我聽辦公廳裡的人說了,曾市長要被調走了,聽說是調到省城去。」陳興剛走上二樓,就聽到了有辦公室裡傳出來的議論聲。
心裡一驚,陳興忙加快了腳步往三樓走去,若是真的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市委辦公廳肯定是在第一時間接到了省裡發來的通知。
陳興小跑著進了辦公室,裡面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忙笑著站起來問好,「陳秘書。」
「有省裡的最新件嗎?」
「有的,這是昨晚值班的人整理出來的,是省裡連夜發來的件。」工作人員一下子就猜到陳興想瞭解什麼消息,把桌上的一份件遞了過來。
陳興匆匆的看了起來,果不其然,曾學平已經被調離海城,件上寫的是另有任用,而省裡發來的件通知的另一重點則是分外顯眼的寫著任命趙一萍同志為海城市委副書記。
「趙一萍?」陳興只覺內心突地一陣煩躁。
「陳秘書,陳秘書。」旁邊的工作人員看著陳興發愣,不由得輕聲的叫喚了兩聲。
「哦,沒事。」陳興將件放在了桌上,轉身就走出了辦公室。
「不是冤家不聚頭。」陳興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沒想到時隔幾年後,前女友趙晴的母親竟然會到海城來任職,只怕等對方一到任,市人大便要召開根據省裡、市委的安排召開會議,任命趙一萍擔任海城市市長。
陳興出了辦公廳,心裡的煩悶沒有一絲絲減少,反而越來越盛,曾經那對他不屑一顧、奚落、嘲諷的眼神此刻又逐漸的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如此的清晰而刻骨。
趙一萍,江海省省會城市江城的副市長,正廳級幹部。(註:前有提到過,江城是副省級城市,副市長是正廳級,這裡再囉嗦一次,後不再贅述)
地位顯赫,權重一方,用這樣的詞來形容趙一萍這樣的女強人絲毫不為過。
陳興心裡清楚的很,當初的他,只不過是剛大學畢業的毛頭小伙子,工作都還沒著落,趙一萍完全有瞧不起他的資格,就算是他後來考上市委政研室又如何,趙一萍是高高在上的副市長,國家高級幹部,他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鮑務員算什麼?
如今從省裡任命趙一萍為海城市委副書記,在曾學平調離海城的同時,趙一萍空降海城,結果已經再明顯不過,趙一萍就是省裡欽定的下一任海城市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