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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六八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大結局上) 文 / 水夜子

    六年前的事情,最清楚的莫過於莊覓珠,她守著這些秘密,也讓這些秘密成為了她有力的保障。但,這些秘密就像是一把雙刃劍,控制了別人之時,也割傷了自己。

    莊覓珠一開始只不過是嫉妒,可漸漸的,她在這些秘密的促使下越走越遠。

    人一旦說了謊,為了不讓這個謊言被識穿,你就必須要說無數個謊言來掩蓋這個真相。漸漸的,你就迷失了,分不清什麼時候是在說謊,什麼時候說的是真話。莊覓珠一直覺得自己是清醒的,所以,她處心積慮,她步步為營,直到,六年前被她生生害死的華青弦,又華麗歸來。她才在自己撒下的彌天大謊裡,一步步錯亂,一步步失敗。

    她原以為,只要自己小心謹慎,總還會有『一線生機』,可沒想到她的對手遠比她還要狠,她居然輸在雲秋水的手裡了,一個從未被她正眼瞧過的女人,居然是這整個王府中最厲害的角色之一。

    輕敵的下場,就是她現在這樣顏面盡失,狼狽不堪……

    她知道自己接下來如果說出當年的真相,等於是幫了華青弦一把,可是,如果不說,她就要將這些秘密帶進棺材裡。呵!或者,她連副棺材也不會有,破蓆子一卷就扔到某個不知名的亂葬崗。

    所以,她要說出來,將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說個清清楚楚,這樣,她就是死了也不會再有遺憾。只是,在她說這些之癰,她還有些事情,想要好好的問問華青弦,要不然,她死也不能閉眼。

    扭頭,看向端坐一處的華青弦,莊覓珠的眸光閃爍,帶著淡淡的清冷,淡淡的疏離:「郡主,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撕掉了偽裝,莊覓珠再也不自稱妾身,也不自甘卑賤,只用了平起平坐的一個我字。或者,在她心裡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等著和華青弦以平等的姿態說話,不再需要像以前一樣小心翼翼。

    聞聲,華青弦半晌未有出聲。

    終於抬眸,卻是直直迎上莊覓珠略嫌不甘的眼:「你想問我知不知道是嗎?」

    這樣的坦然。

    莊覓珠心中一動,驚道:「你……早就知道了?」

    到了這樣的時候,華青弦也真是沒有心情再和她繞彎子,索性承認道:「是,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竟然早就知道了,莊覓珠的心肝一顫,難以置信地問:「知道多少?」

    「全部。」

    說罷,華青弦一雙妙目冷冷,又補充道:「包括你不知道的一切。」

    「……」

    包括她不知道的一切?這個王府裡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對了,王妃,還有王妃的密室,還有圍繞密室而發生的大大小小的奇怪的事。她真是輕敵了啊!還以為華青弦只是運氣好,只是有人幫,沒想到,一切原來早已在她的掌控之內,怪不得她總是那樣自信,怪不得她總是那樣的無畏,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只因她洞悉了一切,所以才能做到胸有成竹。

    她是錯得有多離譜?怎麼會以為華青弦還是那個沒頭腦的小郡主?

    「既然這樣,我也可以無所顧忌地說話了。」說罷,莊覓珠又澀然一笑:「只是,從哪裡開始說起呢?也許,應該從你與人私通的那件事說起。」

    提到六年前那件舊事,祠堂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瞥向了華青弦。在這裡的人,除了心知肚明的那幾個,還沒有幾個人知道小顏不是她親生的。所以,大家都摒了氣在看著華青弦,只覺得這種時候被人撕開這種傷口,實在是很沒面子,很丟人。

    唇,微勾。

    華青弦不理眾人各自不一的眼神,只清清楚楚地說道:「你很清楚,我從來沒有與人私通過,都是你在陷害我。」說完這話,華青弦似又想到了什麼,又笑意柔柔地問道:「我也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那一天你並沒有去公主府的宴會不是嗎?藥,是怎麼下到我的茶水裡的?」

    沒有否認這一點,莊覓珠只是微微閉了眼,反問道:「郡主這麼聰明,難道猜不到?」

    「真的是小姑姑?她在我的茶水裡下了藥,然後,眼睜睜看著我被別人帶走而置之不理?」她早就猜到這事兒和華盛雅脫不了干係,可事情都過去了五六年,想查什麼也查不到,除了從她們這些當事人的嘴裡撬出事實,她再沒有其它的辦法。

    不過,讓她很欣慰的是,雖然真相來的晚了點,但到底還是讓她知道了。冤有頭,債有主,誰做的事誰就得承擔後果,華盛雅不是還在王府裡等著看戲了,哼!這戲,還真就有得她看了。

    「你怎麼逃掉的?」她問得直接,問完還撇了撇嘴:「吃了那種迷藥,你不可能被男人帶走還能全身而退。」

    華青弦微微一頓,笑了:「那是因為,六年前帶走我的那個男人,叫夜雲朝。」

    「……」

    什麼?六年前華青弦吃下那種藥後,遇到的那個男人就是夜雲朝?

    想到這一點,華青弦也是無比的慶幸,還故意道:「這都是天意啊!他帶走了我,卻沒有毀我清白,還給我吃了解藥,再把我扔回王府裡。」

    雖然嘴上說的輕鬆,可回想起這一段來,她也不得不為夜雲朝點個讚了。那樣的情況下,笙華郡主也長得不錯,夜雲朝當年都能坐懷不亂,還真是君子得令人髮指啊!不過,也幸好他有這種情感上的『潔癖』,不是他中意的女人他不碰,如若不然,將軍府裡那十二隻……

    萬幸啊萬幸!

    「竟是這樣,真是天意難違!人爭不如。」

    原來她一早就注定了要輸,可她偏偏還以為一切盡在掌握,莊覓珠想笑,卻發現自己完全笑不出聲,只能機械地扯動著唇角,試圖讓自己的表情變得輕鬆一些。可就是她這種沒心沒肺的笑意,生生地刺痛了攝政王的眼。

    『啪』地一聲,攝政王手中的茶碗落地,砸在她莊覓珠的腳邊,濺開了一圈濕痕。

    「你,你居然這麼害阿弦?」

    很多事情,攝政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是裝的完全不知情。可唯有這個六年前的真相,他是真的一點都不知情。他的身邊養了這樣的一群毒婦,他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還為了這種事將自己一手呵護著長大的掌上明珠沉了江……

    這種錯誤若未被撕開在眾人面前,他也可以裝做什麼也沒發生,可是……攝政王怒不可遏,若不是顧著身份,只恨不得當場就掐死莊覓珠。虧他那般疼愛她,她居然就是這樣報答他的。

    「王爺錯了,我是想害郡主,不也沒害到麼?真正害她的另有其人。」聲落,莊覓珠的眸光直直指向柳側妃,清亮的眸底跳躍著火焰,是一種至死方休的光芒。

    「側妃,你說是嗎?」

    被問得心尖尖一顫,柳側妃六神無主地回視著她:「幹嘛要問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側妃真的不知道?呵呵!難道,那個假裝替郡主驗出滑脈的大夫不是你找來的?也不是收了你的錢才說了假話?」從她進入王府開始,她寄人籬下的生活中便一直沒缺少柳側妃的關照。就連自己與她合作,也是迫於無奈的選擇。莊覓珠是恨柳側妃的,甚至比恨王妃還要恨。

    就在方纔,她為了自己的兒子,又想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她的身上。既然柳側妃這麼給面子,她又怎麼能不禮上往來,要髒大家一起髒,反正,王府這灘死水,早已被她們攪成了渾湯,也不在乎多這麼一樁兩樁腌臢事了。

    「你自己做下的好事還想要賴在我頭上麼?莊覓珠,你莫不是要瘋?」到底是在王府裡的半個女主人,柳側妃吃的鹽比莊覓珠吃的米還要多,見她發了狠,柳側妃也做好了一賴到底的準備。總之,就算是證據確鑿她也要否認到底,更何況,她的把柄雖落在了莊覓珠的手上,可是,她卻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才是真相,才是事實。

    「賴在你頭上麼?呵呵呵!」冷冷笑了三聲,莊覓珠眸光一轉,忽而凌厲道:「側妃想不想看看證據?」

    聞聲,柳側妃心頭劇顫,但顫過之餘瞬間卻又清醒。同樣冷冽地笑著,柳側妃哼道:「那你就把你所謂的證據拿出來讓王爺好好看看,是不是我害的郡主。」

    六年前那件事,柳側妃自信是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雖然事實證明,她以為的天衣無縫還是有漏洞。可是,六年都過去了,人證物證俱已不在,就連那個郎中和他的家人也被她一併清除了,又怎麼可能被莊覓珠握到證據?而且,以莊覓珠那種睚眥必報的性子,若是她手上真的有那樣的證據,又豈會等到現在才來揭穿自己?

    「……」

    眸光閃動,莊覓珠心思微沉。

    她沒有想到,柳側妃這一次居然變聰明了,確實,她沒有證據,收集在手的拿出來也使不上什麼力。是以,方纔她故意這麼說,只是想詐她一下,按柳側妃以往的性子,說不定就能索性承諾了討饒,可她偏偏沒有。

    這般的自信,只有一個可能,柳側妃確定別人沒辦法找到當年的證據,如果是這樣……

    莊覓珠神色微動,眸光更顯幽暗,望向柳側妃時,神情已現猙獰之色。

    ——

    僵持間,柳側妃眸底的華光更亮,那自信滿滿的嘴臉,恨得莊覓珠幾欲嘔血,可是,她如今是戴罪之身,說什麼都會讓人覺得是狡辯,就算是自己捅破了六年前之事,沒有證據,她誰也拖不下水。

    明明都是罪人,明明她做的惡比她還要多,可她就是拿她沒有辦法。這時候,莊覓珠終於明白,從前果然是自己太過自負,以為沒有人能贏得過她的算計,可現在看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柄。

    心更寒,眸更冷。

    她幽幽如鬼魅的眼神微微一動,忽而又瞥向了攝政王。

    「無論王爺信是不信,我沒有說謊。」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時候祠堂裡的氣氛完全都不一樣了。華青弦的兄嫂們原來是不知道六年前還有這些過往的,此時一聽,心中也明白了一大半。

    只是,誰也不敢吭聲兒,就怕無端端引火燒身。但,偏偏莊覓珠步步緊逼,若是柳側妃真的被莊覓珠拿下,那麼,柳側妃一旦倒下去,受苦受累的還是她的子女。

    二爺華青落行伍出身,原本就是個急性子,聽到這裡早已按捺不住,搶在柳側妃之前便站出來喝斥道:「沒有說謊就要拿出沒有說謊的證據來,珠夫人,別說你現在是戴罪之身,就算不是,你也不能隨意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

    冷冷地笑,撕去了最後的偽裝,她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且帶著復仇之心:「二表哥,你又有何證據證明我說的不是真的?」

    見自己男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二奶奶華柳氏也義憤填膺:「死到臨頭還想找人墊背?先是傷了六弟,又來中傷大哥,現在又想害母親,你這種女人可真狠毒。」

    「我毒?我有你們毒?別告訴我當年王妃所喝的那碗湯裡加的不是你們替側妃弄來的劇毒。」

    她莊覓珠什麼都沒有,卻有的是心機,她在算計別人之時,總得拿捏著點什麼吧?在華青弦回來之前,這個王府對她來說是沒有秘密的。一直不對二爺夫婦動手,是因為還沒有必要,可是,這時候敢出來對她叫,那就怪不得她捅破這最後一層紙了。

    被當面說出當年做的壞事,華柳氏心口一顫,這才意識到自己撞到了什麼鬼:「你,你胡說。」

    手腳發軟,華柳氏靠到自己丈夫身邊,剛倚上他的身子想要穩一穩心神,卻聽莊覓珠又咄咄逼人道:「我若是胡說,你又緊張什麼?」

    「我,我沒有緊張……」

    華柳氏本是柳側妃遠房親戚的女兒,按理說應該與柳側妃最親,可她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明著對柳側妃好,暗著其實也留了一手半手。當初柳側妃與王妃的鬥爭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華柳氏就給側妃出了這麼一個『好』主意。原是想著只要除掉了王妃,柳側妃的這個側字就能拿去。她們二爺也就真正的成為了王府的嫡脈,可誰曾想到,王妃的命能那樣大?

    六年都過去了,誰也沒有發現這件事有問題,二奶奶的心思也就淡了,甚至不記得自己當年還害了這麼一回人。可現在,當著全家人的面,莊覓珠直接將她的老底兒都掀了,華柳氏嗓子發緊地看了一眼上位的兩座『神』,王爺的臉色難看那已經是不用說了,可王妃居然在笑。

    華柳氏更害怕了,不怒反笑只有兩個意思,一個是不介意,一個是很介意,可王妃怎麼看也不像是第一種。

    「沒有緊張?呵呵!還真是沒有緊張呢!」

    「……」

    華柳氏到底還是心虛,被莊覓珠這麼一嚇就已經露了馬腳。王爺的臉上已難看得能下一場暴雨,倒是王妃還算是淡定,臉上一直都掛著濃淡得宜的笑容。

    瞧著跪在中央的莊覓珠,她問:「說清楚,當年,我喝的那碗湯是指哪一碗?」

    「王妃該不會不記得自己曾大病一場吧?郡主出事的那天晚上,側妃親自給你端的那一碗湯,有毒。」說著,莊覓珠一頓,又似笑非笑道:「若不是王妃福大命大,當年,您可就不止是大病一場了。」

    「此話當真?」

    王妃對此心知肚明,卻還是假做不知地反問了一句,她身邊的王爺,頓時身子都僵硬了。

    沒有誰比王爺更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雖然那湯不是他讓人給王妃端去的,可知道這件事後,他也沒有責罰柳側妃,這已是一種無聲的縱容。華青弦回來後,王妃也曾跟王爺提過此事,當時王妃的態度絕然,可現在……

    王爺無懼於此事,畢竟,此事並非他授意而為,他也完全可以推的一乾二淨,可是,這種事情都被捅穿出來了,可王妃臉上居然看不出一點情緒,這,反倒讓王爺覺得心驚。他是越來越看不透王妃了,甚至有時候還覺得王妃很可怕。

    是自己老了麼?為什麼居然也開始有怕的感覺了?

    「王妃,這話是當不得真的。」已是六年前的舊事,橫豎都是要物證沒物證,要人證沒人證的,莊覓珠只有一張嘴,她柳側妃身後卻有一群嘴,只要沒到最後的關頭,她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做過這些事的。

    「妾身沒有這麼做過,若如珠夫人所言,是妾身下了劇毒,那王妃怎麼可能還活到現在?」算起來,當年的事也是很懸乎,為了王妃沒死之事,她暗中沒少數落華柳氏,還道是她找了什麼蒙古大夫拿了什麼假藥回來沒有毒死人。結果,現在這情形反倒是讓她鑽了空子,可以推脫那湯裡根本沒有毒。

    「是真是假,本妃還沒有那麼糊塗。」

    如果沒有遇到隱醫,如果沒有換過那張臉,如果沒有一切的巧合,她早已死了六年。不過,這筆帳遲早會跟柳側妃算,現在,她要試試王爺的態度。畢竟,這個家裡王爺為尊,他要肯護著柳側妃那麼誰也動不了,可若是王爺都不肯護她了,那還需要她出手麼?

    溫溫一笑,王妃俏眸微轉,慢慢落在王爺的身上:「王爺,您看……」

    也不讓他罰,也不讓他不罰,王妃完完全全將主動權都交到了王爺的手裡。可越是這樣,王爺的壓力便越大,他甚至希望王妃什麼也不多問,直接拿當家主母的威儀去處理這一切,可是,王妃竟是這般的『善解人意』,王爺欣慰不已,頓覺胸中一股子感動油然而生,也就更想在王妃的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男子漢氣魄了。

    但,柳側妃畢竟為他生育了五個兒女,三十年的情義也是說斷就能直接斷的。王爺性本無情,但到老了總會念著少時的好,雖有心責罰柳側妃,可口說無憑,就只聽莊覓珠一面之詞,就治柳側妃的罪的話,王爺也有些說服不了自己。

    見王爺猶豫不絕,王妃一笑,竟對著柳側妃拿起了主母之威:「以妾室之身毒害當家主母,此罪何當?」

    「……」

    愕然看到王妃的眼神,柳側妃也暗暗吃了一驚,這麼多年來,她還從沒看到王妃這麼凶悍,頓時嗓子一緊,想說什麼都說不出來。

    眾人都屏息而立,誰也不敢多嘴,只有華青弦笑意盈盈地端了茶碗,一針見血道:「這麼大的罪名,便是休妻也不足為過了。」

    柳側妃見王爺猶豫,原本還心中抱了幾分幻想,沒想到王妃母女根本沒給她喘息的機會,休妻,聽到這兩個字柳側妃便想到了華青磊的原配,當初,若不是華青磊執意要休妻,她又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去了?

    大駭,柳側妃跪行著就要朝王妃身邊去:「王爺,只是一面之詞,無憑無據,豈能休了妾身?」

    聞聲,華青弦突然冷冷一哼,道:「側妃說無憑無據麼?若是我說我有呢?」

    「怎麼可能……」

    話一出口,柳側妃便自知失言,正慌亂得不知如何繼續,華青弦卻輕輕擱下了手裡的茶,面無表情地睨了她一眼:「珠夫人沒有證據,不代表我沒有。」

    「不可能,妾身沒做過,怎麼會有證據?」

    「沒做過嗎?那側妃有沒有心情看一看我的證據。」

    兜兜轉轉這麼久,還是要走這最後一步,華青弦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腦子裡對法和人性看得很重,雖來到這個時代,但她幾乎手不染血,她覺得這是她的底限。但,像莊覓珠柳側妃這種人,她不是沒有給過她們機會,只是,每每自己給她們留下那一分生機,她們日後就會回以自己十倍的陰狠。她累了,真的沒心思再和她們玩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了。

    她已是夜家婦,那邊的事情都處理不盡,卻還要天天來琢磨王府的事,早晚都是要收拾的人,那就一次性解決得徹底好了。也不枉她和雲秋水設了那麼久的局,一步一步將她們套下這深坑裡。

    這一次,她不會再手軟,害過她的人,誰也別想逃出這個坑。

    「看就看,反正我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

    呵呵呵!這座王府裡應該還沒有什麼人配得上這四個字。

    「泌蘭,去把祖母請來,這種事情,祖母也應該過來聽聽才是。」

    聲落,有清脆的珠簾聲響起,眾人回頭,卻見一臉鶴發的華老太太徐徐走了進來。不待眾人有所反應,老太太一歎:「不必請了,我來了。」

    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不願面對這樣的四分五裂,所以老太太才不肯過來聽,不肯過來看。

    可獨自在潤安居裡想了許久,老太太還是改了主意,既然王府是在她手裡壯大起來的,就不能敗在她手裡,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她就要來盯,她就要來看。也順便看清楚這屋裡有多少壞蟲頭子想蛀倒這個家。

    王府不能亂,至少,不能亂在她手裡。

    ——

    所謂的證據,不外乎物證和人證兩種。

    莊覓珠的話只是一面之詞,就算她說的是實話,只要找不到證據柳側妃就能再次躲過一劫。可是,饒是柳側妃再腦洞大開,她也絕不會想到,會再一次見到那位替華青弦把出喜脈的何醫正。六年前,這位何醫正已被她打人滅了門,他若能回來,除非是鬼。

    是以,她很清楚這個何醫正是假的,可她卻無從駁辯,也無從證明。理由同樣是上面的那個,沒有證據。

    何醫正被帶到柳側妃面前之時,露出了一臉怒容,他不顧王爺和王妃還高位在座,也不顧老太太還神容虛弱地歪在太師椅上,上前便掐住了柳側妃的脖子:「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還我全家人的性命來。」

    「放手,放手……」

    沒想到這何醫正這麼激動,華青磊和華青落幾乎同時上前將他架了下來,柳側妃被搖得雲鬢散亂地倒地上,神容驚恐地看著這個男人,嘴裡想說才能,卻只能勉強發出刺耳的咳嗽聲。

    那何醫正雖被人強行拖開了,但已是老淚縱橫:「六年了,六年了啊!老夫日日夜夜都想看你的下場,老天不開眼吶!你居然還是活的如此風光……」

    一陣哭天嗆地之後,那頭髮已花白的老頭兒半跪在地上,雙膝著地朝華青弦爬過來:「郡主,郡主……老夫對不住您,對不住您啊!」

    很滿意這人的表演,華青弦也正色道:「何醫正,我請你來不是為了要聽你這一聲對不住的,當年的事,側妃說她問心無愧,你怎麼說?」

    一聽這話,何醫正咬牙切齒:「郡主,這個狠毒的女人怎麼可能問心無愧?她才是慕後真兇,她才是心如蛇蠍啊!」

    華青弦清了清嗓子,又道:「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父王母妃卻不知道,何醫正,可否麻煩你將當年的事情都對我父王母妃重新說一遍?」

    素來,華青弦都是叫攝政王父親,叫王妃母親。

    可彼時,她卻叫的是父王和母妃,華青弦是個黑白分明的人,單從這些細微之處,就能看出來她對某件事的態度。那何醫正一聽這等方面,忙的點頭。

    「要說的,一定要說的。」

    說著,那何醫正撲通一聲便跪到了王爺和王妃面前,痛心疾首道:「還請王爺和王妃為老夫一家八口做主啊!」

    看著這請來的『大夫』如此精湛的表演,華青弦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她還以為自己這個科班出身的人對演戲很在行了,沒想到哇!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當初,知道這何醫正一家全被柳側妃買兇滅口後,華青弦便想到了要找個代替品。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好在她當初一直有這麼樣的計劃,也一直讓雲秋水在私下務色人選,事實證明,她這一手棋,真的布對了。

    如果今日沒有這個人出現,柳側妃或者又能逃過一劫,這種事講究的是一鼓作氣,之前她放過柳側妃是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可是,在避無可避之後,她終究還是只能面對這樣的死局。不過,雲秋水的眼光確實獨到,這個冒牌貨不但長得和當年的何醫正很像,就連演技也是一流的。

    確實是她要找的『何醫正』。

    那老頭兒十分賣力,一張嘴便是嚎,聲句句心酸,字字帶悔:「王爺,王妃,老夫錯了啊!當年,老夫一時為財所迷,便做了件大錯事。郡主當年並非滑脈,而是老夫收了柳側妃的錢,故意那樣說的。可老夫萬萬沒有想到,側妃讓老夫說了這樣的謊後,居然找人滅了老夫一家八口人的性命,若不是老夫逃的時候掉到了河裡,老夫在六年前便和家人一起去了啊!」

    話到這兒,老頭兒又是陣慘嚎,那嚎哭聲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嚎完後,他又抽了記哭嗝,又繼續道:「老夫死有餘辜,可老夫嚥不下這口氣,老夫苟延殘喘地活到現在,只為了看柳側妃這個惡毒的女人的下場。王爺,這個女人心如蛇蠍,是個不折不操的毒婦啊!」

    從這『何醫正』進來開始,柳側妃便一直在細心地觀察著這個老頭兒,原本,她想著他是個假貨,假貨又如何能逼真得起來。可是,聽著聽著柳側妃的表情也變了,因為就連她都看不出來這何醫正有什麼地方不妥。

    額頭上佈滿了汗,饒是柳側妃這等心性,也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王爺,不是這樣的,他是假的,假的……」

    同樣跪在地上,同樣的嚎哭起來,柳側妃雖系出名門,這這幾年也把她的潑勁兒給練出來了,也能像個鄉野粗婦一般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但她哭得再凶,王爺看她的眼神也不再熱切,就連華老夫人也是怒目而視,一幅咬牙切齒的模樣。

    不想來,就是不想看見這樣的醜態,可是,華老夫人是真的沒有想到,六年前華青弦出事的真相,竟是如此。雖然,之前華青弦已算是對她透了些口風,可自己相信了這麼多年的兩個人,居然一個一個都是包藏禍心,就連香媽媽也……

    華老太太激動不已,不是氣的,卻是悔的。

    她一輩子的努力,卻在臨了臨了一個個破滅在自己的面前,她最信任的人一個一個背叛了她,她最引以為傲的治家能力,卻被否認的一塌糊塗,老太太慪得心都酸了,目眥欲裂,卻又不能在這些晚輩的面前服這個錯。她不能低頭,所以明明已經控制不住手腳的顫抖,卻還是只能僵坐在那裡,聽著這些不想聽的話,看著這些不想看的人。

    作孽啊!作孽!

    「王爺,您要相信妾身啊!他真的是假的。」柳側妃有口難苦,任是她如何說,也沒有人相信。因為何醫正當年也算是王府裡的常客,這府裡只要不是年幼的都是認識他的。

    一樣的長相,一樣的聲音,還有莊覓珠之前的說法,華青弦現在的指證。再加上柳側妃那些歷歷在目的惡行,就連柳側妃自己的兒子都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是清白的。所以,她說何醫正是假的,大家理所當然地想到她是在推卸責任。

    看著眾人一個個扭臉不看她,柳側妃口苦心塞,正憋得難受,卻聽華青弦又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側妃說他是假的?他哪裡假?」

    「何醫正可能過來王府?他分明就是假的……」話一出口,柳側妃就後悔了,她是急瘋了,急於證明自己,急於說明一切,可越急的時候,就越容易出錯。就比如她明明知道不能這麼說,可被華青弦那略含深意的眼神一瞥,她便方寸大亂。

    不該說的終於衝口而出,華青弦也毫不猶豫地還擊著她:「側妃,你怎麼知道何醫正早就死了?又為何斷定他不是真的何醫正。」

    「因為,因為……」因為何醫正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可這個理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出口。

    「因為你是親眼看著他死的,對不對?」

    「……」

    柳側妃萬萬沒有想到,她不敢說出口的事情,華青弦替她說出來了。當然,她絕對不相信華青弦這是出於好心想幫她,所以,華青弦接下來的話,也成功地將柳側妃徹底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唇角勾起一絲笑意,華青弦直面柳側妃驚亂失措的雙眼,坦然道:「沒錯,這個何醫正是假的,是我找人請來的,不過,他說的話全都是真的,除了,他也死了這一件。」

    聲落,整個祠堂裡鴉雀無聲。

    一個個奇怪地看著華青弦,不明白她這葫蘆裡又賣的是什麼藥。

    「柳側妃,為了掩蓋真相你當年找人滅了何家九口人的性命,無一生還。何醫正當年確實落了水,也確實活了下來,可是,他活著回來找你的時候,是你親自讓人將他亂棍打死了,你親眼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所以,你才會說,這個人不是真的何醫正,是也不是?」

    聞聲,柳側妃大驚失色,當年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華青弦早已被沉了江,就算是活下來了也不可能在京都,她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可是,就算她知道了一切,她也不能認輸:「你找了個假的郎中過來戲弄王爺,還想要血口噴人?你這是陷害,陷害。」

    「陷害?我不過是用了一招瞞天過海之計罷了,真正不擇手段想陷害人的那一個,不是你麼?」

    「我沒有做過。」

    反正華青弦已經親口承認這個郎中是假的了,所以,她大可以將一切推的乾乾淨淨。

    華青弦倒也不反駁,只是笑:「你有沒有做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還活著,母妃也還活著,不過,側妃你就算是活著,在我心裡也早就是個死人了。」

    聲落,華青弦的眼光冷泠泠落在柳側妃的身上,那冰中帶寒的眼神,讓柳側妃難以自持地顫抖起來:「你,你……」

    似乎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明明她只要再努力一下,自己可能就會不攻而破。可華青弦偏偏選擇了放棄,就這麼妥協了?柳側妃不相信她,所以更覺得害怕,那種感覺像是一張無邊的網,看不見,摸不著,卻死死將她圈裡內裡,讓她動彈不得。

    「父王,事到如今,想必真相您也很清楚了,證據不證據的,如果父王一定要,女兒也能給您找出來。」言至此處,華青弦突然停了下來,反問道:「只是,女兒想問真心的問您一句,還要找麼?」

    不等攝政王開口,華老夫人突然搶先道:「不必了。」

    如果是攝政王,可能還會念及往日的情份,可如果是老夫人,柳側妃大驚失色:「娘,娘……」

    「如煙,你還有臉叫我一聲娘麼?」

    老夫人看得最差眼的就是香媽媽,第二個是莊覓珠,而今,柳側妃似乎已經再動搖不了老太太的決心了。王府裡是該大換血了,有些事,以前不管是以為不用管,可現在看一,不能因為樹裡只有一條蟲就視而不見。

    這一次,老太太也是下定了決心,要把王府裡的這些蛀蟲,徹底剷除。

    「娘,娘,您不能這樣……」

    「我能,而且我現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如果你再不閉嘴,我就只能找人給你灌啞藥了。」說得多,錯得多,柳側妃這一輩子為什麼一直輸給王妃,就是因為她話太多了。恭維人的話她說的多,可不該說的話她也同樣說的多。

    各打五十大板的結果,就是她一輩子給這個側字壓的抬不起頭來,而王妃,就那麼高貴冷艷的佔著那個位置過了一輩子。直到現在,柳側妃還沒明白這個道理,可老夫人卻沒有心思再教了。

    她老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她閉眼之前,將王府徹底的『清掃』乾淨。

    「娘……」

    老夫人不願再聽她說話,只擺了擺手道:「帶下去吧!明日就送側妃到陰山那邊的莊子上住著。」說罷,老太太又抿了抿嘴,補充道:「住到死。」

    住到死三個字一出,柳側妃的三個兒子四個兒媳全驚了:「祖母……」

    可不等他們開口求情,老太太又摞出了狠話:「誰敢求情,就一併到陰山的莊子上住著。」

    「……」

    誰也不想讓柳側妃走,可看老太太這架式,誰也不敢再多勸一句。陰山的莊子那是什麼地方?窮山惡壤,去了那裡這輩子也就只能混成個泥腿子了,王府的富貴畢竟是好,誰又願意舍下這裡去陪不作不老的老娘?

    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一次要徹底被掃地王府了,柳側妃不甘心地大叫著:「娘,娘,不要趕我走,不要……」

    以前,哪一次出事了不是老太太和王爺護著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就連她錯的最大的那一次,王爺也只是關了她進佛堂,可這一次王爺沒發話,老太太卻發話了,陰山的莊子,想一想柳側妃就發抖,她要去了那裡,哪還有機會回來?

    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半輩子榮華到老了卻要過那樣的生活麼?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死死扒住門框不撒手,可老太太這一次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拖走。」

    「娘,王爺,王爺……」

    淒厲的哭喊聲中,是柳側妃越來越洶湧的淚眼。

    這一生,她都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唯一心甘情願低頭的時候,就是為了攝政王。為了她愛的男人,她放下自尊,做了她的妾室,為此她付出了一輩子的努力。

    她承認自己在爭鬥的過程中,越走越偏,可是,自始自終,她對王爺的心意不曾改過。老夫人替王爺做了這個絕情的決定,柳側妃其實是高興的,至少,不是王爺親自開的口中。

    可是,王爺連最後的一眼都不肯看自己麼?

    她只想看他最後一眼啊!這都不行麼?

    柳側妃心如刀絞,最後的決別時刻,她甚至都不曾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孩子,只是心心唸唸地看著自己最愛的男人。可是,男人心啊!何其的冰冷,到最後,執念最深的也不過是自己而已。

    華盛天,你好絕情!

    ——

    柳側妃被拖走了,那位被請來的『何醫正』也功成身退。

    祠堂裡的氣氛一度冷凝。攝政王自始自終都是冷眼看著柳側妃被帶走,這樣的絕情,讓柳側妃的幾個兒子,都一個個咽起了口水。生怕接下來就是遷怒,生怕接下來要趕的就是他們自己。

    眼看著老太太又要張嘴,大家都各自緊了緊自己的皮,此起彼落的呼吸聲中,老太太的矛頭,這一次直接指向了莊覓珠:「阿珠,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幾乎在同時,祠堂裡的一大半人都鬆了一口氣。

    能看到柳側妃在自己之前,被拖出這門祠堂,莊覓珠已經覺得自己贏了。勾了唇,她慘淡一笑,卻在眾人都垂首的同時,抬眸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阿珠在這個王府裡只對不起一個人,就是您。」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老太太再狠心,也做不到無動於衷。哼哼一歎,老太太的口氣裡透著濃濃的失望:「你還知道你對不起我?」

    「老夫人,阿珠來生再報您的大恩大德。」

    曾幾何時,莊覓珠也是恨過老太太的,如若不然,當初在陷害王妃之時,也不會找老太太當犧牲品。可事到如今,當她輸了一切,看到老太太眼中對自己最後的一絲疼惜,她亦忍不住有一絲後悔。

    她把王府裡所有的人都算計進去了,包括老太太。可到最後她才發現,她是捨近求遠,做了最壞的一個選擇。只要討好老太太,她的日子哪裡會那樣難過,可是,她始終是明白的太晚,太晚了啊!

    「不必了,老太太我受不起。」

    聞聲,莊覓珠炫然淚落:「老夫人是在怪我麼?可老夫人想不想聽聽阿珠的心裡話?」

    「不想。」

    老太太搖頭,一幅徹底死心了的模樣。

    她不是不想聽這丫頭說話,只是真的不敢再聽了,這丫頭,從小到大就嘴甜,因為她這一張嘴,老太太才多留了個心眼將她帶回了王府裡,結果,反鬧得自己家宅不寧。

    早知道帶回來的是個禍水,老太太當年就是看著她餓死也不會帶她回來,只是現在後悔已來不及。唯一能做的,只是不要再像以前一樣,被這丫頭的口蜜腹劍給傷到根本。

    老夫人的反應深深地刺傷了莊覓珠,她含著淚微笑,語氣尖刻:「老夫人,若您真是一心一心對我好,我又豈會變成今天這樣?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是有心的,如若不然,我又何苦與你們做對?」

    沉沉閉目,老太太歎道:「不是沒有人對你好,是你人心不知足。」

    「為什麼要知足?為什麼?除了寄人籬下,除了看人臉色,我還落了什麼好?」

    聞聲,老太太也激動了,一雙昏黃的眼中泛過陣陣冷芒:「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挨餓受凍?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賣笑為娼?你又知道多少人與人為奴,任人魚肉?你只知道你受了一點點的委屈,可你衣食無憂,甚至還有丫鬟侍候,你一個莊家的小姐在王府裡生活著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和郡主一樣,我想要被人尊重,被人寵愛,被人……」

    不等她將話說完,華青弦冷冷地接口:「被人陷害。」

    「……」

    莊覓珠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她羨慕的人,笙華郡主真的幸福麼?若不是逃過了那樣的死劫,現在她早已屍骨無存,那樣的人生,真的是自己要的麼?

    「想像我一樣?你真的想?」

    挑眉而望,華青弦泛著寒光的眼底一派清冷:「莊覓珠,沒有人看不起你,也沒有人不喜歡你,你逃不出的是自己的心魔,掙扎不過的是自己的*,不關任何人的事,你的不幸更不在於我,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知道你能言巧辯,可我不會再聽你的了。」

    「聽不聽隨便你,反正,你也活不過今晚了。」垂眸,蓋下眼底凜冽的寒意森森,對於某些永遠也不知道滿足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莊覓珠走到今天,無論是不是在六年前做過那些不該做的事,她都已經失去了最後的籌碼。就算是老太太願意往開一面,攝政王也不會留下她這等禍害。就算是攝政王也肯再放她一次,可六奶奶那邊,自然還有更凶殘的安排在等待著她。

    「……」

    早知道華青弦的手段,可莊覓珠仍舊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知道自己再劫難逃,但親耳聽到這一切,還是讓她心氣難平。

    「想開點你就自己動手,要是你下不了決心,我會找人送你一程。」說著,華青弦抬眸看了她一眼,冷硬道:「你不用太感激我。」

    無論莊覓珠最後會落在誰的手上,結局都只會是一種。唯一的不同,只是死的痛不痛苦,難不難看了。如果她夠聰明,她應該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莊覓珠確實聽懂了華青弦的意思,頓時全身都顫了起來:「華青弦,你……好狠……」

    聞聲,華青弦勾起的唇角扯過一絲冷戾,殘忍道:「我還有更狠的,要不要試一試?」

    「我為什麼會輸給你這種人?」

    笑了,這是有多看不起她啊?

    怎麼就不能輸給她了?

    不過,既然她這麼想知道,她也不介意在她臨死之前再多提醒她幾句了:「因為,你瞎了眼。」

    沒想到華青弦說的是這,莊覓珠愣了許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流淚:「哈哈!哈哈哈!你說得真對,我就是瞎了眼,以前居然還把你這種人當成是好姐妹。」

    「你若一直當我是好姐妹,倒也不算瞎,可惜……」

    莊覓珠的臉上浮過一絲嘲諷,尖刻道:「當你是好姐妹?讓你一次一次地踩我,一次一次地打壓我麼?」

    「說你眼瞎,你連心都瞎了嗎?」見她仍舊不懂,華青弦微微閉目,突然怒斥道:「我踩你?我打壓你?就因為我沒帶你去參加公主府的花宴?你就將我對你的好全盤推翻?那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肯帶你去麼?」

    聞聲,莊覓珠譏諷道:「難道不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頭?」

    「莊覓珠,你是不是自信過頭了?我的風頭是你這種人就能搶得走的麼?」

    如此自信,如此傲冷。華青弦眸間的細碎的光點如星子般璀璨,那一刻,在莊覓珠的眼中,華青弦的光芒竟讓她無法逼視。

    「……」

    紅唇翕動,莊覓珠怔怔地看著面前凌厲的女子,頭一次在心底承認著她的強大。正如華表弦所說,她的光芒是別人所掩蓋不下的,六年前她已經是光芒初綻,如今更是耀眼逼人,那時候莊覓珠就知道自己輸了,可是,她驕傲的內心卻從不肯認輸。她找了許許多多的理由,證明自己有多優秀。可是,每次面對華青弦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自卑。

    她害怕自己比不過華青弦,所以便一直想辦法讓華青弦出醜,甚至置她於死地。在華青弦沒有歸來的這六年裡,她過得真的很好,雖然還是寄人籬下,雖然還是莊家的小姐,可王府裡已沒有人能擋下她的光芒。

    直到,華青弦再次歸來,再一次徹底將她比了下去……

    為什麼她總是輸給她,為什麼?

    莊覓珠的眼中帶著華青弦熟悉的那種固執,這讓她覺得這個女人徹底的無藥可救了,帶著些忿恨的報復心理,華青弦道:「以前我不肯帶你出去,因為每一次我帶你出門那些千金小姐們都在背後恥笑你,你難道沒聽到過她們的惡言惡語?我以為只要避開了,你聽不到那些閒言碎語就會開心,可沒想到,你居然還因此恨上我了。」

    她的對手從來不是別人,只是她自己不清楚,還不停地為自己尋找著假想敵,甚至想一個一個的連根撥除,她這種人,一輩子都在算計,可算計到最後,算計到的也只是自己。

    冷笑,華青弦決定狠狠撕開她的夢「你和姑姑陷害我那一次,正是在公主府的花宴上,那時候你覺得我不帶你要帶姑姑你很不高興?可你知道嗎?我原本是打算帶你去的,是姑姑來找我說你不想去,說你怕別人笑話你,說你怕別人看不起你,說你讓我帶姑姑去。我信了,所以我才帶了姑姑沒有帶你。」

    「什麼?華盛雅?」

    莊覓珠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年還有這麼一出精彩的戲。她和華盛雅精心設計的陰謀裡,她以為華青弦才是最大的輸家,可沒想到,被設計的人裡居然有自己。她居然被華盛雅給耍了?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你不是和姑姑更好麼?你不是認為姑姑比我容易掌握?你不是認為姑姑那樣的女人夠傻不懂得如何害你?」

    問到此處,華青弦冷冷一笑,森寒道:「你錯了,那時候母親替我相中的夫婿根本就不是裴景風,而是薛仲明,公主宴我原是不想去的,可為了看看裴景風的為人,我才特意去了一趟,我……是替你去看的。」

    華青弦居然說,她是替她去看的,那麼她的意思是,六年前,如果自己沒有那麼害她,裴家的大奶奶就不會是華盛雅,而是她麼?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如果真相是這樣的,這得顯得她有多蠢?

    莊覓珠心口湧動著熱血,激動得只差點要將心都嘔出來。裴景風是什麼樣的人?裴家是什麼樣的家世?如果自己嫁過去還是大奶奶……

    「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說是我自編自話,但是,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而你,叫不作不會死……」

    淚如雨下,莊覓珠已徹底失去了戰鬥力,跪在冰冷的地上,她已全身癱軟:「你騙我。」

    如果這才是真相,那豈不是她自己毀了自己的一生?如果這才是真相,那豈不是她親手害了自己最值得相信的姐妹?她怎麼會這麼蠢?怎麼會這麼蠢?

    「那你就當我是騙你好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全都說了,莊覓珠能不能想通也已經不是華青弦所能控制的。她也不關心結果,只想一吐而快,憋了這麼久,就當是為笙華郡主最後正一正名,她,絕不該名聲最差,更不是坑爹不償命,害人又害己的禍水紅顏。

    「……」

    再沒氣力反駁這一切,莊覓珠流乾了眼淚,卻在這樣的打擊下完全無法再反擊。輸給別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蠢死了自己。

    華麗轉身,居高臨下。

    華青弦睥睨著還跪在地上的莊覓珠,忽然越過老夫人和王妃,直接吩咐道:「來人,把珠夫人和她的丫鬟帶下去。」說罷,又補充道:「關進柴房,等候處置!」

    聲落,就有人過來拖著莊覓珠和錦瑟離開。

    華青弦始終脊背筆挺地站在那裡,一身的傲骨清霜,竟凜冽到無人敢反對,無人敢質疑……

    ——

    波瀾平息,祠堂內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明明一列列站的坐的都是人,可偏偏靜得落針可聞,幽幽的歎息聲,似是自肺腑裡被壓制而出,華老太太紅了眼圈,為的不是可惜柳側妃和莊覓珠,而是不甘於華青弦給所有的人這個下馬威。

    這麼久了,老太太似是頭一次認識了自己的親孫女兒,這手段,這氣勢,竟是連她也自歎費如。

    「阿弦,你可滿意了?」

    滿意?她有什麼可滿意的?

    難道這些人以為她華青弦今天來拜這個年,就是為了挫掉整個王府的銳氣?錯,她們大錯特錯了,因為,她今晚上要的不是下馬威,而是徹底地與王府劃清界限。

    紅唇輕勾,漾出一個迷離的弧度,她絲毫不賣老夫人的帳:「不滿意。」

    「還不滿意?」

    華老太太似乎不太願意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在她看來,這個家已經是散了一半了,可華青弦居然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還不滿意。這樣了還不滿意?她的心得有多大?多狠?

    微微吊高的眉梢輕動,華青弦不笑不怒地開口:「不請姑姑進來坐坐麼?她可在外面聽了半天的牆角了。」

    華盛雅置身事外太久了,她也扮豬吃老虎太久了,如果不撕掉她臉上那張貌似愚蠢的假面具,大家又怎麼能看清她的嘴臉?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即便手不染血,該得到教訓的人,也一定要好好教訓。

    「……」

    聞聲,華老太太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原來她說的不滿意是要連華盛雅也一起除掉。雖然,華老太太也沒有想到看上去憨厚笨拙的華盛雅也有這等心機,但,畢竟她和柳側妃莊覓珠不同,她姓華啊!怎麼能連姓華的也不放過?

    「泌蘭,去把裴大奶奶請進來。」

    她連自己的面子也不給,華老太太也淡定不下去了:「一定要全都撕破臉麼?阿弦,你以後還要不要王府這個娘家了?」

    「祖母,因為要這個娘家,所以要忍氣吞聲一輩子麼?若如此,這樣的娘家要來何用?」

    在這個時代,娘家是什麼?娘家是後台,娘家是靠山,是女子嫁人之後的所依所傍,一個女人若是連娘家人的支持也失去了,在夫家也會失去所有。因為如此,所以華青弦縱然對王府有再多的不喜,也始終保持著表面上的和諧,可現在,這份和諧與寧靜她要親手撕裂,就此橋歸橋,路歸路……

    「……」

    她一句比一句重,甚至讓王妃也開始犯起了糊塗。但畢竟是生身母親,就算不理解女兒的想法,她也沒有冒然出聲阻止,只用一種疑惑的眼神不停地詢問著她。

    華青弦避開王妃的眼光,又直視向華老太太:「不過,既然祖母不肯請姑姑進來,那不請也罷,不過,該要的公道祖母是不是也幫我討要回來?」

    感覺到氣氛太過僵硬,王妃出來打圓場,華老夫人她自是不能說什麼,只能指責華青弦:「阿弦,不可以這般跟長輩說話。」

    目不斜視,仍舊落在老太太的臉上,可華青弦嘴裡說出來的話,偏偏卻又是對王妃說的:「母親,不討公道也行,話我總得說開吧?」

    似是突然看懂了華青弦的決心,老太太眉峰一動,幽幽問道:「阿弦,這些事情,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比祖母想像中還要早得多。」

    「為何你沒有直接說出來?」

    並不避諱,華青弦直面華老太太,一句比一句強勢,一句比一句直接:「因為在不對的時候說對的事,只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這個道理我用了一次死而復活才徹底明白,又怎麼可能讓自己再『死』一次?」

    終於,華老夫人氣得全身都顫動起來:「阿弦,你好深的城府!」

    「祖母這是在怪我麼?」

    「哼!我哪有資格怪你?」

    華老夫人明明說的是一句氣話,但華青弦卻冷冷清清地接了過去,道:「既然沒有資格,那又何必怪?」

    「……」

    老太太被噎的不輕,一雙眼瞪著華表弦竟是說不出話來了,平素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平素的善解人意都是扮出來的?

    聽不下去了,攝政王拍案而起,雖道:「阿弦,這就是你對祖母的態度?」

    「王爺,這,是我對你的態度。」

    沒有叫父王,沒有叫父親,她叫的是王爺。

    一聲王爺,已是徹底表白了她的立場,從華青弦到到京都,她就無時不刻在想著擺脫這裡。可就算是她風光大嫁,她也從未真正與王府分離。就算是在來這裡之前,她也沒想過要在大年初二的時候這麼刺激攝政王。

    可是,既然已經將路走到了最後一步,她也沒有心思再重新來部署一切。擇不不如撞日,就在今天,就在現在,她會在王府與將軍府之間做出自己最後的選擇,而她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變過。

    「孽女,你這是要與本王斷絕關係麼?」

    「王爺,要斷絕關係的人不是您麼?」面對攝政王的怒火,華青弦絲毫不俱,只冷著臉平靜地吐出了兩個字:「宗譜。」

    「……」

    攝政王無言以對,只因,他自己都忘記了宗譜這一回事。

    六年前他便當華青弦是死了,他對這個女兒所有的愛與關心都化為了愧疚。所以,六年後當華青弦歸來,他明明害怕會生變故,卻始終顧念著那血濃於水。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念之慈,竟會變成現在的冷箭冷刀。

    六年前,他扔出了多少箭,現在就收回了多少刀,且刀刀紮在他的心窩子上,讓他疼都不能吭一聲。畢竟,宗譜上將華青弦除名已是事實,就算是現在加上去,也無法解釋當年自己的意圖與居心。

    畢竟,當初真正動了殺意之人,其實是他自己。

    「以前,這個王府裡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是莊覓珠。可現在,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是我華青弦。既然幹得出來殺女保族,寵妾滅妻之事,也早該猜到會有今天的結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欠您的,六年前已經還給您了?既然現在宗譜上已沒有我的名字了,那麼,我也不敢再自稱是王府的女兒。這是我第一次回娘家拜年,或者,也會是最後一次。」

    「阿弦,你在說什麼……」

    不笑,不怒,不焦,也不燥。

    華青弦淡淡一抿唇,回眸對王妃道:「母親,若有一日王府容不下你了,記得來將軍府找我,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也只剩下您了。」

    聞聲,王妃潸然淚下:「阿弦……」

    王妃怎麼也沒有想到,華青弦的決定會這樣突然,甚至沒有提前跟她打個招呼。可是,縱然女兒表現出了任性的執著,但她那一句唯一的親人,卻生生觸痛了王妃的心房。她是王府的女主人,本該享盡榮華,受盡呵護,可是,她枕邊的男人不過是個偽君子,她身處的環境不過是個大染缸。

    她多想像女兒一樣痛快地抽身離去,可她生是王府的人,死也會是王府的鬼,這輩子已被毀得徹底,她就不能連最後的依仗也失去。女兒可不要這個娘家,可她卻不能不在娘家為她死守這一畝半分地。

    所以,就算萬般不捨,她也會堅守在王府裡,為華青弦默默地守好她不願再踏足的這個『後門』,直到,她徹底不再需要自己為止。

    「女兒就此別過,母親您保重身體。」

    激動到站了起來,王妃忍不住心頭的哽咽,這種感覺,竟好似親手將女兒『嫁』出去了一般:「阿弦,這就要走麼?」

    「晚了,再不回去該趕不及陪婆婆吃晚飯了。」

    「可以在王府裡吃了再走的。」

    王妃還想挽留,可華青弦卻只是從容一笑,意有所指:「還是在家裡吃好,別的地方,再好也不是家。」

    「……」

    別的地方,再好也不是家。

    又有誰,會比王妃對此更有感觸,日月國,她的家她的國,是她親手毀去了一切。若她當年有華青弦半分的氣魄與膽識,或者,今時今日,一切已不同。

    不過,後悔了這麼多年,王妃到今天終於不再後悔了。

    如果不是當年錯的那樣離譜,她又怎麼會生下華青弦這個女兒。她這輩子,從頭到腳都是失敗,唯一的驕傲便只是這個女兒:華青弦。

    ——

    從王府出來,華青弦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相公,從現在開始,我只有你了。」

    小顏擠了過來,嘰嘰呱呱地朝父母中間擠:「還有我還有我。」

    這種時候,原本心情該有些沉重,可這樣的沉重卻經不起小顏這般貼心的呆萌。華青弦溫婉一笑,輕刮了一下小顏的鼻頭,呵呵一笑道:「是,我只有你們了,你們不可以不要我。」

    「要的,要的,就是不要爹爹小顏也不會不要娘親的。」小顏很認真地表忠,可這忠心表過了頭,惹得某將軍大人不滿了:「這麼偏心,連爹爹都不要?」

    「唉喲!爹爹你不要吃醋喔!那是因為娘親在我心裡排第一,哥哥排第二,你排第三。」

    挑眉,夜雲朝對自己的排名非常不滿意:「只有第三嗎?」

    「啊!錯了錯了,不是第三。」

    「對啊!至少應該是第……」二字沒出口,小顏已認真地糾正道:「第四,第三應該是包子大叔啊!」

    「……」

    什麼?他連天火的地位也不如麼?

    「哈哈哈哈!」

    終於忍不住笑倒在夜雲朝的懷裡,華青弦還不怕死地開口:「對對對,第三就得是包子大叔!」

    「……」

    ——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回了將軍府。

    晚飯後,小顏跟著泌蘭回房休息,華青弦則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穿著針。

    穿針是個技術活啊!特別是在這個沒電燈的時代,對著燭火就更加考驗人的眼力了。華青弦費了半天勁兒,總算是把線給穿進去了,正得意洋洋地打著結,夜雲朝推門而入,帶著一身的風雪。

    「你不是不喜歡做針線麼?」

    華青弦一笑,拿起自己親手做的衣裳給夜雲朝看:「好看嗎?我給小羿做的新衣裳,以後啊!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再穿到我做的新衣。」

    孩子要走了,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華青弦心裡總是空落落的,不是因為要離別,而是因為想像得到小羿將來要面對的一切有多難。她不是個過於感性的人,可畢竟是和她感情最深的兒子,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她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飽含著愛的一針一線了。

    「你確定你在他離開前,能做完?」

    一聽這話,華青弦不依了,推了他一下:「喂喂喂!你這是瞧不起人呀?」

    「我是怕你累。」

    這還差不多!

    華青弦一笑,又道:「這一點累算什麼?等我給小羿做好了,也給你做一身。」

    「阿弦,你其實不用這麼做的……」

    剛下了一針,又聽到這種話,華青弦吊高了眉頭看他:「幹嘛?不相信啊?我真的給你做。」

    搖了搖頭,他如是道:「攝政王那邊,你真的要他決裂麼?」

    和她一起回娘家拜年,他帶了比別人重十分的禮,為的,就是給華青弦體面,讓她在娘家人的面前,永遠都不會沒有面子。可是,她卻在這樣的時候,狠狠打了娘家人的臉,甚至,不惜徹底決裂。

    若夜雲朝不夠瞭解他的妻子,他一定會覺得這女人太傻,可正因為太瞭解她有多麼的好,所以,他心裡更覺愧疚。如果她不是攝政王的女兒,如果她不是日月國的遺孤,她的人生本該更幸福,可現在,為了自己,她放棄了自己的所有,甚至,最後的退路……

    這,又怎麼能讓他不感動?

    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華青弦撇了撇嘴,不以為意:「怎麼?覺得我做的不對?」原還以為出了王府的門他就會問這些,沒想到夜雲朝這般沉得住氣,他一直沒問,她也就沒說。本以為大家會心照不宣地將這一頁揭過去就算了,沒想到他還是問出口了。

    「就是你做得太『對』了,反而讓我無顏以對,阿弦,我欠你的可要怎麼還?」

    聞聲,她妖嬈一笑:「用你的一輩子來還怎麼樣?」

    抿唇,他伸手來捏她的小臉,他掌心的溫度熾烈,一如他油煎火烤著的心:「悉聽尊便!」

    如果只是這樣就能還清他欠她的,他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看他一臉內疚,她反倒坦然得多:「早晚都要走到那一步的,我這麼做能讓兩方的傷害都降到最低,不出半日,我大鬧王府被趕出娘家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個京都,以後,我也算是和王府徹底劃清界限了。」

    說她薄涼也好,說她無情也好。

    她總歸只是華青弦,不是真正的笙華郡主,若說對王府裡還有一丁點的牽掛,那就是王妃。無論王妃做過什麼,是否不是個好人,但畢竟是這世上除了夜雲朝以外,最關心自己的人。

    目前朝局水深火熱,將軍府與攝政王府早已是敵對的兩個顛峰點。她是王府的女兒,卻是將軍府的媳婦,一旦兩邊正式『開戰』,她夾在中間只會讓夜雲朝為難。畢竟,攝政王是不會在乎少沒少她這個女兒的,但夜雲朝卻會在乎少沒少她這個妻子。

    有些話,她明著沒有對夜雲朝說,是因為覺得那都是笙華郡主的故事,所以不願意過多地講給她的男人聽。但,這個男人顯然是什麼都知道的,他明明有了最終的決定,卻一直顧著自己的情緒沒有對攝政王下狠手。

    在能控制局面的時候,這麼手下留情倒也無所謂,可總有一天局勢會失控的。她不能阻止大晉皇朝的更迭,也不能讓目前的局勢緩解,既然已避無可避,她只能選擇對他最有利的方式。所以,在他提出來讓自己和王府保持距離之前,她主動斬斷了自己的路。

    破釜沉舟,是她給他最大的鼓勵與支持。

    「會心疼嗎?」

    「不會。」她答得坦然,更直言道:「因為,笙華郡主早在六年前就死了,現在的我,是華青弦。」

    身邊的男人聽不懂她的真話,只心疼地將她攬入了懷中:「阿弦,過去了,以後你的身邊有我。」

    在他懷裡總能讓她覺得安心,可這短暫的安心,卻換不回她想要的平靜:「相公,初四入宮的時候,你會帶上我的是嗎?」

    「……」

    他不想帶她,甚至,已經找好的理由,可是……

    似是聽懂了他的心聲,華青弦手裡還拿著尖尖的針,卻窩在他懷裡不動,口氣裡帶著些乖,也帶著些撒嬌的寵:「我不想總擔心你,相公,我想陪在你身邊,就算是危險,也讓我陪著好不好?」

    「可是我不想……」

    打斷他,她的聲音乾脆而利落:「如果你出事了,我就算安全又怎樣?相公,我想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好。」

    她都這樣說了,他還怎麼忍心說不好?

    別人的女人是怎麼樣的他不知道,可他夜雲朝的女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氣度,這樣的氣魄。敢闖,敢拚,敢做,敢為,最重要的是,敢與他比肩站在他身側。他有護她之心,她亦有守他之意,既然,大家都不放心對方,那麼,就綁一起了又如何?

    生一起,死亦在一起!

    「阿弦,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聞聲,華青弦瞇起眼得意地笑:「知道我好了吧!所以……」

    突然從他懷裡鑽了出來,華青弦用明晃晃的針尖對著夜雲朝的臉,狠狠威脅:「從現在開始從現在開始,你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是真心。不許騙我、罵我,要關心我;別人欺負我時,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時,你要陪我開心;我不開心時,你要哄我開心;永遠都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裡你也要見到我;在你心裡只有我……」

    倒吸一口冷氣,夜雲朝臉上的表情哭笑不得:「阿弦,你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怪胎,這是怎麼讓你想到的?」

    尖尖的小下巴向上一昂:「可不,我就是從千年之後變來的一個怪胎,你敢答應嗎?」

    夜雲朝不知道華青弦的話裡有話,頭點得就叫小雞啄米:「答應,答應,全都答應,別說你是從千年之後變來的怪怡,就是從萬年之後變出來的怪胎,我也都答應你。」

    可是,聽到他說的這樣篤定,她突然心思一動,試探道:「相公,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和別人不同怎麼辦?」

    她不是和別人不同,是完全不同啊!

    她不是可能來自千年之後,是根本就是千年之後的人啊!

    夜雲朝,你敢答應麼?

    「那最好了,你要和別人一樣,我豈不是顯得很沒有眼光?」

    「我說真的。」

    艾瑪!這正是她要的回答,可是,她還沒有真正對他坦白前,她總覺得變數太大。所以,她需要確定確定再確定……

    「我也說真的,別說你是個人,就算你是個鬼,我也要。」

    「……」

    就算是個鬼也要嗎?夜雲朝,你確定?

    你真的確定?

    ——

    大年初四,入宮。

    不知道太后是何用意,總之,滿朝文武俱到堂,內外命婦皆到場。

    華青弦一身華服地跟在夜雲朝的身邊,妝容精緻,儀態萬千。不是第一次入宮,卻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宮庭盛宴,記憶中笙華郡主似乎也是參加過幾次這樣的宴會的,只是,當時的笙華郡主還太小,感覺不出氣氛的凝重與緊張。

    手心微有些汗,她下意識地想要挽住夜雲朝的手臂,可指尖才剛剛觸及他的衣袖,她又縮了回來。男人沒有回頭,有力的大手卻反向而來,緊緊捉住了她。

    霸道地將她手穿過他的胳膊肘,強勢挽上,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寵溺:「想做就做,怕什麼?」

    「可是人家都沒有……」

    挑眉,夜雲朝似乎很意外她會這樣小心:「你為什麼要管人家怎麼樣?」

    「……」

    也對,她為什麼要管人家怎麼看怎麼想?反正笙華郡主這也聲名在外了,不在乎多這麼一條『親密緋聞』吧?而且,還是和自己的男人『親密緋聞』,有什麼關係?

    她就是要這麼高調,這麼恩愛,怎麼地?

    落了座,又是一味的無聊。

    和印象中的宮宴差不多,除了歌舞美人,吃吃喝喝,基本上也沒什麼值得期待的東西。上一次的時候,她還帶著兩個娃兒,怎麼著也有點逗趣的事兒發生,可這一次她知道此行兇險,便沒有帶著小顏過來,可這也讓她覺得更加無聊了。

    掩袖打了個哈欠,華青弦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歌舞昇平中就快睡過去了,正難挨間,今日的重頭戲終於來了……

    皇上駕到!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華青弦簡直是翹首以待,不管怎麼地,這頭小豬她也算是熟悉,之前雖然因為吃了些亂七八糟的藥說是垂危了,如今也能如常『駕到』,也是難得。她得看看,好好看看,看看這頭愛拱小白菜的豬,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遠遠地,看到一個身襲明黃的少年穩步而來。

    他昂著頭,眼神凜冽桀驁,細細長長的單鳳眼,高挺的鼻樑下是兩瓣噙著驕傲的薄唇。翻過了一個年,小皇帝就是十四歲了,可是,他給華青弦的感覺,卻彷彿是一夜之間,長大了十歲。

    這孩子不對勁,好像……換了一個人。

    這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躍進華青弦的腦海,她還來不反應過來,那孩子便器宇軒昂地平了眾人的身。跟著一起行了禮,又跟著一起坐回了自己的席位,華青弦神思一動,反手便勾住了夜雲朝的臂:「相公……」

    「怎麼了?皇上,好像沒病啊!」

    夜雲朝深眸熠熠,亮得驚人,但眸底的神情卻辯不出喜怒:「除了臉色不太好以外,看上去確實不錯。」

    「哪裡臉色不好了?紅潤得很,根本就像是營養過剩……」話到這裡,華青弦突然停了下來。對了!一個大病初癒的人不可能這樣好臉色的,除非……

    「相公……」

    大掌輕按在她的手背上,夜雲朝眼眸彎彎,彷彿有安定人心的魔力:「稍安勿燥,且看看再說。」

    「……」

    彷彿一池春水被暖風指過,蕩了心尖尖上的柔,華青弦原本的緊繃忽而真的被撫平了一般。回以他一笑,終於也鎮定了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的男人又是宇宙無敵超級牛,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淡定,淡定就好!

    可有些事情,你猜得中開頭,卻永遠猜不到結尾。

    一如現在,華青弦猜到這是一場鴻門宴,卻沒有猜到,鴻門宴裡的酒水裡放的不是毒,是酸。

    酸,她都快酸死了,可她還不能發出來。

    賜婚?

    搞這麼大陣仗,為了只是要給她男人賜婚?這皇太后和小皇帝的腦子是給驢踢了吧?整個大晉朝那麼多青年才俊,怎麼就盯著她家裡這位有婦之夫了呢?

    說什麼,皇上的病都是托了東陽國郡主送來的靈丹妙藥才能恢復得這麼快。說什麼,皇太后曾承諾過,只要皇上的病能好,就一定會對東陽國郡主重重有賞。說什麼,現在就是兌現承諾的最好時機。還說什麼,東陽國郡主要什麼就給什麼。

    然後,郁雪郡主這個不要臉的,居然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要了她的男人夜雲朝?

    靠,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韃子就是韃子,特麼矜持修養之類的,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寫。

    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華青弦表情冷冷酷酷地道:「皇上,能容妾身說兩句麼?」

    那小皇帝看著華青弦的眼神,分明就沒什麼好感,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全是不屑:「說吧!」

    「既然是郁雪郡主送來的靈丹妙藥救了皇上一命,賞賜嘉獎都是應該的,可是,讓郁雪郡主給相公做妾,這……皇上真的覺得合適嗎?」哼哼!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娘是病喵,那咱們喵一個給你看看,讓你知道什麼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老虎的男人想不了。

    原以為有了小皇帝和皇太后撐腰,自己就可以心想事成,可面對如此囂張的華青弦,郁雪郡主又不淡定了:「什麼叫做妾?我是要做朝哥哥的妻子的。」方才皇上明明說的是賜婚,又怎麼會是妾?華青弦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趁自己還沒過門,就給自己來個下馬威。

    華青弦一臉為難,很是很替郁雪郡主煩惱的樣子:「喔!那就麻煩了,相公的正妻好像是我。」

    一聽這話,郁雪郡主反倒笑了:「那就只能麻煩你了,你來做妾,我來做妻。」

    變妻為妾,她想後來者居上?

    呵呵!笑話,這丫頭自我感覺是不是太良好了?

    原本還想給這丫頭留幾分情面的,沒想到居然就蹬鼻子上臉了。華青弦原本還帶著幾分假笑的臉微微一沉,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理由呢?」

    「我是郡主。」

    媽的,你們郡主了不起啊?

    「不好意思,我也有個封號,叫笙華郡主。」

    郁雪郡主被她這話一堵,哪時便紅了臉,又囂張道:「我是東陽國的郡主,你怎麼和我比?」

    聽到這話,華青弦不厚道地笑了:「我是大晉的郡主,你是東陽的郡主,你說我不能和你比麼?那就是說大晉沒法和東陽比是吧?」

    她是無所謂的啊!她這個郡主給人家比下去就比下去了哇!可是大晉要不要被東陽比下去嘛!那就要看皇太后和這些滿朝文武大臣了。

    果然,華青弦此言一出,瞬間引得滿堂嗡嗡議論。滿朝文武是覺得士可殺,不可辱。怎麼能讓一個番邦女子壓在大國郡主的頭上?這簡直就是藐視,*裸的藐視,是絕對不能被認可的。

    而那些滿朝文武的身後,內外命婦都在場,還有些甚至是帶著閨閣小姐在一起,郁雪的行為在她們眼中看來簡直就是有傷風化,自己親點了男人不說,居然還明著和正房撕逼。這種行為,人人不恥。

    那些人雖然沒有當面罵郁雪郡主,但一個個的眼刀子裡分明寫著『不要臉』三個大字。郁雪俏臉生寒,只恨不得現在就撕了華青弦才解恨:「我哪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說你不能和我比。」

    「我為什麼不能和你比?我比你小?比你醜?比你矮?比你胖?」這意思反過來聽應該是這樣的,我比你成熟,我比你美,比你高,比你身材好……

    郁雪郡主這下子氣得嘴皮子都哆嗦起來了:「你,你……」

    不等她你出個所以,華青弦又笑了,打斷她的話,語重心長地勸著:「郡主啊!你年紀小不懂事,可這種話是不能隨便說的,姐姐教了你,你要要聽知道不?要不然,傳出去了人家只會說你們東陽國的郡主沒教養,你丟人是沒關係的,丟了你們東陽一國人的臉可就不她了是不是?」

    「你才丟人,你才丟人,你才……」

    華表弦滿不在乎地撇了下嘴:「郡主,罵人可就不好了,相公最討厭別人罵人了。」

    「你,是你先罵的……」郁雪郡主氣瘋了,可句句都贏不過華青弦,只能狠狠一跺腳:「總之我不管,既然皇上說了由我自己挑賞賜,那我要的賞賜就是朝哥哥。」

    聞聲,華青弦收了滿身的刺,又扭頭看著夜雲朝。

    「相公,嫁給你這麼久,我怎麼還不知道是只是個『東西』呢?」

    夜雲朝被罵了東西,卻也不生氣,只擰了眉頭一本正經地問:「娘子,我怎麼是個東西了?」

    「那你不是個東西,怎麼有人說你是她的賞賜?」

    這話又說得藝術了,如果郁雪敢承認這話,就是罵夜雲朝不是個東西,要是郁雪不承認,那就是等於承認了華青弦的話,那麼,自然也沒有理由再要求將夜雲朝當成賞賜送給她了。

    夜雲朝端的是好風度,給老婆當著滿朝文武這樣質問,竟也沒有發脾氣,還一幅『妻管嚴』的樣子:「皇上沒有這麼說就行了。」

    聞聲,華青弦長長地喔了一聲,又挑眉看向高位之上的小皇帝:「皇上,那您說,夫君他是不是個東西?」

    「……」

    小皇帝擰了眉頭,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

    他怎麼能想到,華青弦為了不讓夜雲朝娶其它女人居然誰的面子也不給,就算他是皇帝,他也不能說自己的大臣不是個東西吧?更何況,夜雲朝還是他兩個皇叔的舅舅,太皇太后的親弟弟,這麼說他,豈不是連自己也一塊兒罵了?

    面對華青弦的詭辯,皇太后沉了臉,笑問:「夜華氏,你這樣是想公然抗旨麼?」

    「冤枉啊太后,妾身可從未說過不讓郁雪郡主過門啊!我說的是,讓她做妾不太好。」說著,華青弦又大度地一歎:「不過,如果郡主自己不介意,那也就沒什麼了。」

    語畢,她似又想到了什麼,又笑看著郁雪郡主,道:「對了,郡主也是去過將軍府的,除了我呢!府裡面還有十二位美妾,所以,郡主過門後的排名是:十三姨娘。」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滿朝文武皆是羨慕夜雲朝有這麼多美妾,而滿朝文武的家眷,卻又一個個同情起華青弦來了。她們再不喜歡華青弦,卻也是一個個對妾室恨之入骨。又聽說夜雲朝有十二房妾室,心裡對華青弦的厭惡也被同病相憐所取代,再看向那個既然要進門的十三姨娘。外命婦們也就皆是一個表情了,鄙夷!

    郁雪想到那天過來的十二房美妾,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不行,我是不會做妾的。」

    說著,郁雪又扭頭去看皇太后,那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讓皇太后也左右為難。原本,太后也是不想管這檔子『閒事』的,可因為和駱惜玦有『口頭約定』,一定要把這個郁雪嫁給夜雲朝,她才做了這麼一曲賜婚的戲。

    把滿朝文武都叫來,也是為了讓夜雲朝不敢在這麼多人的面前當面拒絕皇帝的賜婚。可是,沒想到夜雲朝還沒開口,華青弦卻先跳了起來。要說,她也不是不能治華青弦的罪,可是,偏偏駱惜玦又說過,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傷了華青弦。

    一個兩個都不能碰,皇太后鬱悶了,要不是為了兒子的江山,要不是為了這大晉的天下,她又豈會為一個小小的駱惜玦所要狹?可現在,兒子的命還要靠駱惜玦來續,她除了聽他的話以外,什麼也做不了。

    要是這郁雪是個聰明的,做妾也不是不行的,可她偏偏要做妻。想到這裡,皇太后腦中靈光一閃,又笑著看向郁雪,問:「不然,做平妻如何?」

    靠!華青弦怒了,只差沒有暴走。

    媽的,這是沒完沒了的是不咯?這是不把人塞到她男主床上就不甘心是不?

    哼!沒那麼容易。

    不等那郁雪考慮清楚,華青弦又輕咳了幾聲,道:「平妻啊?那太后的意思是,從今往後,東陽國郡主要和大晉郡主平起平坐的意思?」

    「……」

    太后一噎!完全沒有想到華青弦這麼不識大體,不過是夜雲朝房裡多添一個女人而已,居然這麼大反應,果然是小家子氣。

    可人家明明是小家子氣,還要故意將問題上升到大晉和東陽,太后再怎麼也不是長她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個兩國『平起平坐』的說法,她實在也不好點這個頭。

    眼見著連太后也被華表弦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郁雪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次好像真的踢到了鐵板。扭了頭去看夜雲朝,原是想指著他出來說幾句話,可他居然如老僧坐定一般坐在那裡,也不說話,也不動作。

    郁雪一跺腳,眼中已有淚花在閃動:「華青弦,你還想怎麼樣?你還說你不想抗旨?」

    她想怎麼樣啊?

    她想不同意,可她不能說,也就只能用行動來讓那些人自己明白她想怎麼樣了。

    人家都被氣哭了,華青弦這個『壞』女人又開始咂嘴:「真沒想到啊!東陽泱泱大國,居然挑不出一個郡馬爺,還要到大晉來挑,挑也不挑個好一點的,非要挑個討了十三個老婆的男人,郡主也是真可憐啊!」

    「什麼叫不挑個好一點的,朝哥哥就是大晉最好的男人,你這個沒眼光的女人,居然敢這麼說自己丈夫……」

    「有嗎?」華青弦挑眉,斜斜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相公我罵你了嗎?」

    「沒有,為夫也覺得娘子說的有道理,郡主還是應該重新考慮一下,換個青年才俊做郡馬爺才好。」自始自終,夜雲朝都沒有抬頭看郁雪郡主一眼。他這個人素來潔身自好,就算是郁雪對他一廂情願,他也從來沒有回應過什麼。

    以前,不想說重話傷這丫頭,是覺得她還小,不忍心。可現在已經鬧得這麼難,還惹得華青弦這麼不開心,他要再不開口也就太不爺們了。娘子猛如虎,他怕怕!

    郁雪畢竟是東陽國長大的,性子比中原女子要豪爽得多,喜歡的人她就去爭去搶,可現在,夜雲朝連反應都不給她,又讓她情何以堪?

    淚在眼中打轉,郁雪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問:「朝哥哥,你,你真的不想娶我麼?」

    「不敢娶。」

    「我都敢嫁,你還不敢娶?」

    「不敢。」

    如果他說不想,就太傷人了,畢竟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總還要顧及一下她小姑娘的情緒。可是,他顧了小姑娘的情緒,身邊的『大姑娘』卻不高興了。狠狠剜了他一眼,華青弦留給他一記回家再收拾你的表情後,夜雲朝當即又很『慫』地改了口。

    「不想。」

    原本一直說的是不敢,那就是想娶不能娶,可現在,突然被逼著改成了不想。郁雪郡主氣得已經無力自持了,也不顧人家怎麼看她,她便指著華青弦道:「太后,這種妒婦,難道不應該被休棄嗎?」

    太后也為難了,休妻可是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夜華氏,依哀家看,平妻這件事你還是應該考考慮慮的……」

    這是做戲給誰看呢?

    當滿朝文武的眼是瞎了麼?以郁雪郡主的行為,早就可以直接讓人拖走了,可太后不說什麼,皇上也不說什麼,還讓她一個勁兒的在這裡跳腳?

    華表弦笑得有些冷,口氣更有些沖:「太后娘娘,是不是誰救了皇上,誰就可以向太后要賞賜?而且是要什麼都可以?」

    聞聲,太后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來:「也分要的是什麼的。」

    「啪」地一聲,將小皇帝以前送給華顏的金牌亮了出來:「妾身的女兒說這東西可以向皇上討一個願望的,皇上可還記得?」

    小皇帝似乎沒有想到華青弦手上有這種東西,一時心虛,馬上答道:「當然記得了。」

    聞聲,華青弦和夜雲朝眸光驟冷。

    當初,小皇帝給金牌的時候,可沒說過這種可以討一個願望的話。華青弦故意這麼說只是想詐一詐這個看上去十分可疑的小皇帝,原本還只是懷疑,可聽了小皇帝的回答,夜雲朝和華青弦頓時心如明鏡。

    這個皇帝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那這一次,她就更有勝算了。紅唇微勾,華表弦笑意柔柔地看著小皇帝:「那這個願望,妾身現在是不是可以向皇上討了?」

    「……」

    這麼囂張地向皇上討願望,大晉朝恐怕也沒幾個女人敢這樣,可偏偏華青弦她就這麼做了。在座的眾臣,這時紛紛想到了最近兩天在坊間的流言,說是笙華郡主大逆不道,和攝政王府都斷絕了來往,如此不孝,如此刁蠻,如此囂張。

    想來,也真沒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了。

    小皇帝不吱聲,皇太后也不吱聲,華青弦眸間的笑意更加嘲諷:「東陽國的郡主可以討,大晉國的郡主就不可以討?」

    小皇帝是個冒牌貨,雖然心性沉穩,卻也架不住華青弦這樣的咄咄逼人。再加上因為幾方面的壓力,他也不敢治華青弦的罪,是以,明明覺得她態度惡劣,可他還是只能好脾氣地問道:「郡主想要什麼?」

    「妾身想為女兒討要個封號。」

    原以為她會提出讓自己收回成命,不再賜婚,沒想到居然只是想要個封號。封號這種東西,還不是小皇帝隨口一說,那假小子唇一勾,也大方道:「這有什麼問題?郡主說吧,封什麼都可以。」

    封什麼都可以,呵呵!她要的就是這句話。

    「妾身想要的封號就是,華顏公主。」

    「……」

    這,這要求合情合理,可皇帝卻怎麼也接不下去那個口了

    如果華青弦要求的是不准賜婚,如果她要求的是給自己晉封號,皇帝都可以找理由不答應,畢竟,金牌是給華顏的,不是給華青弦的。

    可是,現在人家要的是給華顏一個公主的封號,皇帝怎麼能拒絕?可華顏要是做了公主,公主的娘又怎麼可能和一個異國的郡主平起平坐?

    這,這,這……

    假皇帝不知所措,皇太后也秀眉微蹙,正僵持間,突有大太監過來在皇太后的跟前說了句什麼。聽完,太后的眉頭上的死結,便一一鬆了開來。

    「既然郡主這麼大反應,這賜婚之事,就暫時作罷了吧!」

    太后倒是沒有想到,駱惜玦竟然扮做大太監陪在假皇帝的身邊,既然他說可以放棄郁雪這枚棋子,太后自然樂見其成,畢竟,真正『救』下小皇帝之人並非郁雪郡主,而是駱惜玦。

    突然來的變化,讓郁雪郡主震驚不已:「皇太后……」

    「郁雪郡主,不是哀家不願意乘人之美,可是,既然驍雲將軍和夫人都不樂意看你進門?你又何必執著?」

    說完,太后竟是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

    心裡還鄙夷道,果是番邦女子,這等人前失儀之事,若是她的女兒她早一巴掌拍死了去。這個郁雪郡主自己不嫌丟人,卻也不懂看人臉色,那夜雲朝要是真的喜歡她,又豈會任華青弦在這樣的場合如此胡鬧?她看不清局勢不說,還死纏爛打,真真討厭得緊。

    被太后的態度給震驚,郁雪郡主原有的氣焰,也瞬間滅了下來:「我,我……」

    她是怎麼也想不通太后為什麼突然又改了主意,不是她主動說要用救了皇帝一命這個借口替自己賜婚的麼?還說自己只要配合就好,怎麼才聽華青弦說了幾句,就徹底變卦了呢?

    這個華青弦好厲害,她在除夕那天就知道了,可是,怎麼連太后也怕她?小皇帝也怕她?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怎麼能讓大晉最高貴的兩個人都怕她?

    「或者,哀家給你另賜一門好親事?」

    不知為何,太后用的那個好字,讓郁雪不自覺地抖了好幾抖,忙擺手道:「不用了。」

    她不遠千里而來,為的就是夜雲朝這個人,不是他,她又何必嫁一個異國人?在東陽,她雖然只是個郡主,那也是父王的掌上明珠……

    沒有人敢這麼欺侮,可若是嫁了異國人,就算她是郡主,天高皇帝遠,被人欺負了誰又能幫她討回公道。也只有朝哥哥會對她好,所以,她只能嫁給朝哥哥。可現在朝哥哥都不要她了,都怪那個華青弦,都怪她。

    郁雪不敢再爭,太后自然也不再提這件事,轉首又笑看著華青弦,和顏悅色地問:「華顏公主這個封號麼!哀家覺得不大合適,華顏郡主如何?」

    「但憑太后做主。」

    見好就要收,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她也沒有必要再跟皇太后爭什麼公主還是郡主,反正,這個皇太后也不知道還能做幾天,她封的東西,以後也是做不得數的。

    一場鬧劇,最終以華青弦用一塊金牌給女兒換了個郡主之位,而東陽國的小郡主換了一肚子的苦水而結束。不過,宴會中人多是大晉人士,也沒有幾個會同情這東陽小郡主,只是紛紛同情起夜雲朝來。

    家有悍妻,如有一虎。

    嘖嘖嘖!未來堪憂啊!

    ——

    原本只是不想夜雲朝隻身犯險,所以才賴上了一起進宮。沒想到吃個晚宴也要鬥極品打小三,華青弦表示心很累,但也很慶幸自己真的跟來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麼多人覬覦她的男人,這讓她很不爽,想拉著她男人就此離宮,但皇宮這種地方又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耐著性子又憋了一陣,她在夜雲朝耳邊輕語了一陣,便悄然起身帶走天雨離了席。人有三急,何況,她已經在這宴會上坐了兩個時辰了。

    解決好問題出來,華青弦慢步悠悠地朝回走,冬夜的月色淒涼,慘白慘白地打在地上,不知道怎麼了,竟是越看越磣人的心。聽著前方的絲竹悠揚,華青弦心頭浮上一絲不耐,竟有些不願再回去面對那些人醜惡的嘴臉。

    可是,想到那個假的小皇帝,想到虎視眈眈的郁雪郡主,她又有些不放心。正待加快腳步朝前走,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走來一個人,她心頭頓時警鈴大作,全神戒備起來。

    「誰在那裡?」

    「阿弦。」清朗的聲音,帶笑的玉顏。月光下夜雲朝長身玉立,正氣質倜儻地立在那裡,帶笑的眸底,如灑滿了星光般璀璨。

    「相公?」

    微愕,但華青弦還是飛快地迎了上去。

    夜雲朝微微抬指,試過她鬢角凌亂的碎發,口氣中帶著無與倫比的寵溺:「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她是去上廁所啊!這種事情問她這麼久真的不覺得不合適嗎?

    避而不答,她只是笑著纏上他的臂,笑瞇瞇地問:「你來接我過去嗎?怎麼?怕我不認得路走丟了?」

    他笑,眸子裡的星光似是更亮了一些:「想不想出宮?」

    華青弦的雙眼也亮了:「現在?」

    「對,現在!」

    怔了一下,華青弦突然跳起來親了他一口:「相公,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明明心裡歡呼雀躍,可華青弦還是壓低了聲音,只是那帶笑的眸子竟直接彎成了月芽兒。

    「……」

    那一吻,神容如玉的男子有頃刻的失神,眸間那點點星光一閃一亮,大手一伸,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朗聲道:「阿弦,咱們回家吧!」

    「好,咱們回家。」

    ——

    開心,激動,興奮,冷卻!

    上了馬車,華青弦最初的喜悅漸漸退去,原本清亮的眸子,亦漸漸染上一絲霜華。

    一開始看到夜雲朝的時候,她是高興,後來聽他說要帶自己回家,她是興奮,可現在,她卻越想越後怕。是不是發生什麼了?還是說即將要發生什麼了?要不然,以夜雲朝的性子,不可能就這麼不負責任地扔下那些滿朝文武就帶自己離開。

    雖然他寵她,卻有底限。

    雖然他疼她,卻有原則。

    那麼這一次,竟是為了什麼會如此『大逆不道』?

    眸如彎月,華青弦依然笑得甜美:「相公,為什麼咱們要現在離宮?」

    「你不是不喜歡那種氣氛嗎?」

    他問得理直氣壯,似乎一切都是因為她。

    華青弦一噎,好半天才嘟嘟嚷嚷說了一句:「是不喜歡,可畢竟是宮宴,咱們就這麼跑了真的好嗎?」她還不是擔心他會被人扣上什麼目無主上,藐視皇威的罪名麼?要不然,她才不屑於進這皇宮呢!

    「不好。」他倒也坦然,只是仍舊氣定神怡,似乎什麼都動搖不了他一般:「不過,既然你在那裡不開心,咱們就不呆了。」

    他如此自信,華表弦心頭一鬆,又笑道:「相公,你可越來越霸氣了,有前途喔!」

    「這樣……就有前途了麼?」

    「當然了,疼老婆的男人都是有前途的。」

    這一點,華青弦一直在不遺餘力地灌輸給夜雲朝,管男人和教孩子都是一樣一樣的啊!你就要不停地在他耳邊叨逼叨,叨逼叨,叨多了,人家也就被你『催眠』了,漸漸也就會認可你的觀點。

    他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寵溺,還是寵溺,甚至並未多去細想她的用心,只淡聲又問:「那你喜歡我這樣疼你嗎?」

    「我要是說不喜歡是不是有些傻?」

    這種問題還用問麼?除非她腦子真的被驢踢了,否則,一個女人就有一百零一個說好。

    「那你就說個喜歡給我聽聽。」

    「我喜歡。」

    「……」聞聲,夜雲朝滿眼都是笑。

    我喜歡!我喜歡!如果後面還能多一個你,就更動聽了。

    「相公,你說那個小皇帝是怎麼回事啊?我怎麼覺得……他是假的?」這話,她一早就想和他說了,只是,這種話在宮宴上她哪裡敢說,自然只能留到現在慢慢來探討了。

    夜雲朝眉目不動,只是眸間的光亮微微一暗,瞬間收了許多:「本就是假的。」

    「你也這麼想對不對?我就說我猜的沒有錯,那小笨豬,哪裡能有那樣精明的眼神……」

    打斷她的話,夜雲朝突然轉眸問她:「阿弦,你是怎麼看出來他不對勁的?」

    笑盈盈地將手裡的金牌擺了出來,華青弦秀眉向上一勾:「就憑這個。」

    看到那明閃閃的金牌,夜雲朝沒有再繼續追問什麼,只似笑非笑地開口:「你可真厲害,滿朝文武都看不出來,你一個才見了皇帝一兩面的人,卻看出來了。」

    「那是因為我聰明。」

    他笑得意味深長:「是啊!是很聰明。」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還有熟悉的聲音……

    可他的笑,卻讓她越來越陌生。華青弦不願多心,可是,她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是不是在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裡,真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他又想瞞著自己嗎?又想瞞著?

    不願再試探,華青弦收了笑意,目光凜凜地望著夜雲朝,直言道:「相公,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嗯?」

    他眸間的懵懂又讓她疑惑了,自己的感覺錯了?他沒有瞞著自己什麼事?可是,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竟完全變了?難道是因為……賜婚?

    「相公,那個郁雪郡主怎麼回事來著?」

    「那是太后的意思。」

    他答得滴水不漏,可華青弦的黑眸卻越來越沉:「可是,她千里迢迢為你而來,你總得跟我說說你們以前是有什麼餘情未了吧?」

    「不過是她一廂情願,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夜雲朝抬眼看她,眸間熱情已減,剩下的冷光一點一點冷透了華青弦的心。

    「真的嗎?」

    「……」

    他不語,竟難得地沉默了下來。

    沒有人比華青弦更固執,所以她想要知道的,就一定會問清楚:「相公,我再問你一次,真的嗎?」

    「那時候,我救過她一命。」

    聞聲,華青弦提著的心終於回落了幾分,淡淡一哼:「嗯!仔細說來聽聽,我就當聽故事的。」

    只要他還肯開口解釋,那就是還有機會,但如果他什麼也不說,說不定真的會因為郁雪郡主而和自己產生隔閡。雖然,在華青弦的心中,夜雲朝不應該是這樣三心二意之人,但是,他今晚的眼神,她實在有些看不懂。

    「我在邊關十年,但並非一直呆在一個駐地,最初的那些年我在西洛的邊境之城,後面的兩年在阻隔東陽的嘉陽關,在那裡,我遇到了郁雪郡主。」

    五指微攏,華青弦眸間的光亮一點一點地逝去,只剩下薄涼的鎮定,支撐著她繼續挺直脊樑,聽他繼續。

    「那時候她還小,只有十三歲,偷偷跟著她父王出來打仗,後來被俘。差一被軍中將軍凌辱,是遇到我才放了她離開,後來,她便時不時來找我,我只當她是個小丫頭,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她居然又跑到這裡來了。」

    夜雲朝的聲音很低,很慢,很沉。

    似乎並不太想在她的面前提到這些,又似乎,正極力為自己解釋些什麼,又或者說,掩飾些什麼。如果是前者,還有救,可如果是後者……

    眸間的光亮散去,她雪染一般的小臉煞白:「她不是你為了她,差一點連命都丟了麼?」

    「那一次她遇到個熊瞎子,我救她的時候,被熊扇了一下罷了,其實,也沒她說的那麼誇張,小丫頭片子,總是會故意放大一件小事。」

    被熊瞎子扇了,還是小事?

    那熊掌雖然裡外都是肉,可一巴掌過來是能扇掉人半張臉的,她雖然沒有讀過古人的書,可他也不要這麼騙她……

    冷冷一笑,華青弦突然自鼻息間哼出一股子涼氣:「東陽國的小郡主,值得相公這麼救她?」

    「看她是個孩子,我同情她罷了,阿弦,你不要誤會……」

    誤會?是她誤會了麼?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你騙我。」

    見她似乎要生氣,夜雲朝伸手過來拉她的手:「阿弦,我說的都是實話。」

    沒有甩開,沒有掙扎,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華青弦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轉眸迎向面前光亮如星的黑眸,一字一頓道:「駱惜玦,是你嗎?」

    「……」

    「是你嗎?」

    ------題外話------

    我一直以為我一章大更能寫完大結局的。發現還是不行,所以,只能分上下了。

    這一章大家先看著吧!下一章大結局下我會繼續努力,不過,還得再請假幾天啊!

    包涵!我只是想把結局寫好一點,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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