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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零章 :索命,絕不手軟 文 / 水夜子

    到了香媽媽這樣的年紀,當年的的賣身契老夫人早就還給了她,她感念於老夫人一輩子對『她』的照顧,就算是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還是留在了老夫人的身邊。只是沒想到,風光一世卻最終只落了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按理說,香媽媽已是自由身,就算是幹下了投毒之事,王府也是沒有權力將她活活打死的。可是,在大晉家法大於天,香媽媽一日是奴,便一日要守王府的規矩,以下犯上本是大禁,何況還是投毒弒主?是以,當老夫人讓全家老小皆來觀刑之時,除了香媽媽微弱的喊冤聲,誰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在這個時代,一日為奴終身如狗。

    人命如草芥,別說是打死一個家奴,就算是打死的是個外人,旁的也沒人敢吱一聲。

    已是深夜,可王府內卻燈火通明,香媽媽嘴裡被塞了布條,那是為防她喊聲太大驚擾了別人。持仗的是外院的幾個魁梧小廝,幾仗下去,香媽媽便疼得面容扭曲,再幾仗下去,她便徹底地暈了過去。可就算是暈了,持仗之人亦不曾停手,仗斃,也便是活活打死,如果人還有氣,那執仗之人便不能停手。

    打,不停的打,那根如兒臂的木棍在小廝的手中輪上起下,血從香媽媽的體內不斷地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褲,也染紅了整個行仗的地面。蜿蜒的血水在夜裡看著更顯刺目,濃烈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令人聞之欲嘔。華青瑜和華青玨嚇得不敢睜眼,只緊緊鑽在奶娘的懷裡不抬頭。

    以自己有了身子不宜見血為由,莊覓珠選了一個最遠的位置,完全看不到行刑的場面,可她還是滿頭大汗,手腳冰涼。無數個瞬間,她都感覺自己要暈死過去。可理智讓她咬緊了牙關。她還不能倒下,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否則她就前功盡棄了,她要堅持,堅持……

    她終於還是堅持到了最後。結果亦是想當令她滿意,因為,直到香媽媽嚥氣的最後一刻,都不曾出賣過她,甚至,這了避嫌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那種感覺華青弦說不上來,只是突然覺得香媽媽很可憐,雖不知她為何拚死都要護著莊覓珠,可在她閉眼的最後一刻,想來心中也是淒涼無比。

    香媽媽一直在喊冤,所有人都不相信,可華青弦卻是信的。那種慢性毒藥如果真的是香媽媽下的,她當時的反應絕不會是那樣,可到最後,香媽媽還是沉默著接受了這們的事實,那只能證明,她猜到了下毒之人。能在老夫人身邊下毒卻還不被人發現的並不多,莊覓珠恰好就是其中一個。或者,香媽媽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選擇了一死了之。

    人活著,總得需要一些讓人活下去的動力,很顯然,香媽媽的動力已不再。

    「晚上,你會做噩夢麼?」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能自撥,當莊覓珠聽到華青弦的聲音時,突然被嚇了一大跳:「你說什麼?」

    「看了這麼可怕的東西,我怕我會做噩夢的,你呢?不會麼?」

    莊覓珠眸光一閃,篤定地開口:「不會」

    聞聲,華青弦笑得意味深長:「是啊,你當然不會。」

    「……」

    聽著華青弦笑而遠走的聲音,莊覓珠眉目染恨,雙拳緊握,只能拚命克制自己的身體顫動的頻率。

    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絕對不是……

    ——回到北燕居後,莊覓珠很想讓錦瑟去打聽一下,有沒有好好『安葬』,可話到嘴邊,她還是將那些要說的話都嚥回了肚裡。她似被嚇的不輕,一晚上都不怎麼說話,攝政王寬慰了幾句後有些想來事兒,被她以有了身子為由直接拒絕。攝政王似有不虞,但看了看她蒼白的小臉,冷著臉去了柳側妃那邊。

    他人一走,莊覓珠便用帕子掩住口哭了起來,錦瑟一見也陪著落了淚:「夫人,您快別哭了,萬一王爺回來看見……」

    「你去問過了沒有?香媽媽……她……」

    錦瑟搖了搖頭,眼中有淚:「沒有,破草蓆一卷就扔到亂葬崗了。」

    「怎麼能……怎麼能這樣?」打狗也要看主人,香媽媽再怎麼錯那也是老夫人身邊紅了幾十年的人,臨了臨了,不說風光大葬,至少也該入土為安啊!怎麼能只落得個扔進亂葬崗的下場?老夫人的心竟是那樣狠,人都死了,還不肯……

    見莊覓珠似是失了方雨,錦瑟搖了搖頭,又勸道:「夫人,香媽媽犯下的是『大事』,也只能是這樣的下場了。」

    同樣是奴婢,錦瑟看過太多太多慘淡的下場,毒害老夫人那豈是一般的事情,要換了王爺來處罰,恐怕真是要扒皮抽筋再鞭屍以懾眾人的,老太太雖然讓人將香媽媽打死,但那也留了全屍,算是老太太給香媽媽最後的體面了。

    「錦瑟,能不能讓她們再去打理一下……多少銀子也可以。」畢竟還是放不下,若不是為了自己,香媽媽本可以安享晚年,可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她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她暴屍荒野?

    「奴婢明白的,已經托了管事的去說,給了五兩銀子,讓他明早去刨個坑……也算是讓香媽媽入土為安了。」錦瑟說不下去了,這已是她能做的最大極限了,就為了這個,方纔還被管事狠狠數落了一通,也不知道明日管事會不會真的替她做事,如果不能,她也只能認了。

    聞聲,莊覓珠淚如雨下:「那怎麼行?至少要好好的安葬啊!」

    「好好安葬?怎麼安?真要好好安葬了夫人還能脫得了嫌疑?」說著,錦瑟又是一歎,為難道:「就連那五兩銀子也是奴婢以自己的名義送去的,借口說香媽媽這些年來一直對我很照顧,不忍心看到她老人家落得如此下場才會開口要求,夫人啊!今時不同往日,香媽媽的事,您就節哀吧!」

    銀子是小,影視是大,若是抬出莊覓珠的名頭那管事肯定會好好安葬香媽媽,可是,管事能做這些事,也自然能報給上面的人知道,盯著夫人的人那麼多,誰不是在等著這個機會?她又如何能讓夫人行差一步呢?雖然香媽媽的事情也讓她覺得心痛,可為奴為婢的,她們這些下人還能有什麼可要求的,一閉眼也就過去了。

    「錦瑟,我心裡難受,難受您知道嗎?」莊覓珠如何不懂這些,只是,心裡堵得慌,那感覺就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堵住了似得,全身的氣都漲在身體裡,怎麼也發不出來。

    「夫人,您要挺住,仔細傷了孩子。」

    一聽到孩子兩個字,莊覓珠心頭更澀,雙手不自覺地捂在那裡:「錦瑟,我對不起香媽媽,是我對不起她。」

    這個孩子來的及時,等於是救了她一命,可是,她沒想到這個孩子的到來卻要換來香媽媽的離去。如果不是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她未必會這麼急著出手,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年自己給老太太下的藥也會被駱惜玦診斷出來。已經過去六年的時間,老夫人體內的餘毒居然還未被清除,難道是那日的湯藥引出了舊毒?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又怎麼對得起香媽媽對她的好?

    「夫人,這種話以後莫要再講了,提都不能再提了知道嗎?」莊覓珠每製成一顆藥,錦瑟都會親自替她打下手,當年老太太吃了什麼,現在老太太吃了什麼她都知道,那一日的湯藥裡的毒還是自己親自放下去的。所以,她不能讓莊覓珠在這樣的時候崩潰,更不能讓她因為一個香媽媽而毀了自己的未來。一個如夫人的婢女有什麼出息?要做也是做香媽媽那樣的,哪怕最後死相淒慘,至少一輩子風光無限,就夠了。

    「錦瑟,錦瑟……我,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一樣。」莊覓珠從未覺得如此崩潰,她揪著自己心口的衣衫,整張臉煞白煞白:「救救我,救救我……」

    沒有人知道一輩子未嫁的香媽媽其實是生過孩子的,也沒有人知道香媽媽唯一的女兒當年在老夫人無意的安排下嫁入了莊家,更沒有人知道,香媽媽女兒的女兒名叫莊覓珠。她親手害死了香媽媽,那個自她一出世就為她費盡心機謀劃一切,卻始終不能見光的外祖母……

    錦瑟攬住她的背,眼角濕潤:「夫人,別哭了……至少您還有奴婢……」

    「嗚嗚……嗚嗚嗚……」

    那一夜,北燕居內莊覓珠壓抑的哭泣聲持續了很久,直到後半夜的時候,她才在錦瑟的柔聲輕哄間亂糟糟地睡了過去。

    半夜裡,莊覓珠在噩夢中醒來,一頭一臉的汗讓她覺得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身邊的位置空空的,以往總能摸到王爺的溫度,從來她只有厭惡,可今晚她卻無比想念,如果王爺在,一定會將她小心翼翼地摟在懷裡,王爺的懷抱很讓人安心,至少,她能躲在他懷裡尋求安慰。

    有風吹過,冷冷的沁涼讓她不正覺地抖了一下,莊覓珠扭頭一看,房中的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好幾扇。已是初冬,夜來寒氣逼人,冷風吹得她手腳一陣陣發抖,她下意識地張嘴去喊錦瑟,可喊了許久都沒有人進來,無奈之下她只好自己下床,一扇一扇地將窗戶關上。最後一扇窗戶將要合攏之時,她愕然看到窗外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定晴一看,不是香媽媽又是誰?

    猛地被駭了一大跳,莊覓珠尖叫著跌倒在地,香媽媽卻對著窗內的她不停地招手,招手……

    「阿珠,阿珠……」

    她搖頭,拚命向後退著:「不,不是我,不是我……」

    「阿珠,我好冷,好冷啊!」

    「冷,冷……我明天就讓人給你去安家,你快走,快走啊!」莊覓珠嚇得大哭,更加大聲地叫著錦瑟的名字,可是,沒有人答她,四下裡只能聽見她因恐懼而變了調的哭聲。

    「阿珠,以後沒有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你要小心,小心啊!」

    「香媽媽……」

    「這一輩子我都沒能聽你叫我一聲外祖母,可是阿珠啊!外祖母疼你,你知道嗎?」香媽媽仍舊是一臉慈祥的表情,就算是到這樣的時候,還在提醒著她讓她小心,莊覓珠再忍不住,猛地自地上爬了起來,撲到窗邊扯住了香媽媽的衣袖:「香媽媽,不要走,你不要走,我要你留下來……嗚嗚……嗚嗚……」

    她明明扯得那樣緊,可香媽媽還是慢慢在她眼前消失了,她大哭起來,拚命地叫著香媽媽的名字,卻只在不遠的地方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越飄越遠。終於,莊覓珠不顧一切地衝出了房間,幾乎在她踏出房門的同時,她感覺自己猛地跌到了冰泠的河水裡。河水沖涮著她的神經,她凍得全身都僵硬了,她試圖浮出水面,卻感覺手腳都不能再動彈。她只能靜靜地沉入水底,看著水底裡發生的一切,水裡有個女人的屍體在飄來飄去,她嚇得大叫起來,可在水底她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只能聽到類似於魚類的咕嚕咕嚕的水泡聲。

    那個屍體的臉轉了過來,隔著水霧對著她微笑,她血紅的唇齒間有大量的鮮紅流出,染紅了她面前所有的水,她看不清那個女人的臉,只能看到面前的水色越來越紅,越來越紅。透過那淡粉色的血水,她看到那個女人的屍體被一些看不到臉的人一點點肢解開來,肢殘容毀,只剩下一片片的血肉在她眼前飄來飄去。帶著讓人聞之欲嘔的味道。

    她噁心地吐了起來,可卻什麼也吐不出,只是一陣陣的乾嘔,一陣陣的抽搐,她嘔得她眼淚都流了出來。可血水中那個女人的臉卻在她眼前一點點地清晰。終於她看清了那張臉,莊覓珠猛地張大了嘴,她認得那個女人的臉,那是……她自己的臉。

    「啊!啊啊……」

    自噩夢中醒來,莊覓珠劇烈地喘著氣,頭上臉上全是汗,守在她身邊的錦瑟拿起帕子不停地替她擦著汗,一邊擦一邊擔心地問:「夫人,夫人您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緊抓著錦瑟的衣袖,她劇烈地喘著氣:「錦瑟,去給我拿杯水來。」

    原來是一場夢,原來是虛驚一楊,可是,夢裡的一切……

    她不敢再想,只是將臉埋在雙手裡,痛苦地搖頭,錦瑟看她那樣子也是被嚇壞了的模樣,趕緊端了茶水給她,指尖觸到她的肌膚,竟是熱的嚇人:「天啊!夫人您怎麼這麼燙,發燒了嗎?」

    搖頭,她無力道:「我沒事,只是給嚇到了。」

    在發燒麼?怪不得覺得頭有點疼,看天還是黑的,她真想再睡一會兒,可一閉上眼就是那個屍體在自己眼前飄來飄去,她不敢再睡,只能靠在床頭重重地喘氣。

    「夫人,都過去了,只是做噩夢而已。」

    「……」真的都過去了?為何,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很怕,真的很怕……

    看她臉色越來越慘淡,眼神越來越驚慌,錦瑟連忙過來扶她:「夫人,您怎麼了?」

    莊覓珠僵坐在床上,驚恐地感受著小腹處一股股熱源湧下,莊覓珠額頭上冷汗涔涔,那絞痛的感覺伴著手腳冰冷,讓她唇青面白:「錦瑟……」

    「夫人,怎麼了?」

    艱難地掀開棉被,一股血腥之氣瞬間撲面而來,看著素靜床單上那鮮紅色的一大灘血,錦瑟嚇軟了腳,噗地一聲便倒在了地上:「那是,那是……」

    白了臉,莊覓珠的神情比死還難看:「錦瑟,不許告訴任何人。」

    「可是夫人,您得看大夫……」

    這是小產啊!萬一止不住血是會死人的啊!夫人怎麼都不怕?

    咬牙,莊覓珠神情冷凝,般著凜凜寒霜:「不用了。」

    「夫人……」

    突地猙獰大吼,莊覓珠的臉色只能用駭人來形容:「我說不用了。」

    她是不會讓別人知道她的孩子沒有了的,這是她最後的倚仗。昨夜她已明顯地感覺到老夫人對她已起了疑心,一旦她失去了這個護身符,老太太絕對不會手軟,她不能輸在這裡,所以就算是拼了一死她也要瞞下這件事來,否則,她的下場就會和香媽媽一樣。

    倏然又想到了夢裡的事,那個屍體,那份冰冷,她不要變成那樣,絕對不要……——那個淒風血雨的夜晚,豈止是莊覓珠沒有睡好,應該是誰都沒睡好。

    香媽媽受刑之後,華青弦本想帶天風去王妃的汀蘭閣裡坐坐,可惜老夫人這邊實在離不了人,香媽媽死了,老夫人所受的打擊前所未有,她一直拉著華青弦說話,從她的少女時代一直講到如今。她每一個值得高興或值得傷心的時刻都有香媽媽的陪伴,可在最後,卻是由她親手結果了香媽媽的性命。

    一夜蒼老,老夫人似是疲倦到不行,整個人看上去更加萎靡,華青弦一直安靜地呆在她的身邊,盡心盡力地侍候著,直到雞鳴時分老夫人才熬不住睡了過去。替老夫人掖好被角,華青弦打著呵欠從房中出來,才走到門口,卻看到同樣一臉疲色的林媽媽正套著雙手站在天風和天雨的身邊。

    「林媽媽?」

    微一福身,林媽媽對華青弦一笑,客氣道:「少夫人,王妃請您過去一趟?」

    「現在?」

    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林媽媽為難道:「哪知您要守一夜,要不然,奴婢也就晚點來請了。」

    「老夫人應該還能睡一會兒,我也是該去看看母親的。」說著,華青弦眸光一轉落在天風的身上:「走吧!」

    天風會意,二話不說便了上去。——

    汀蘭閣裡,王妃似也是一夜未眠。

    看到華青弦過來,急急忙忙迎了上來,拉著她的手道:「老夫人怎麼樣了?」

    「應該是捨不得香媽媽,哭了一晚上,才睡著。」華青弦沒有在這些不必要的事上面多廢唇舌,很簡單地過了一下過程,便隨著王妃坐了下來。

    「真是那個香媽媽做的?」

    「誰知道呢?也許是也許不是。」是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太太希望是由香媽媽來承擔這個後果。至於莊覓珠,她不相信老夫人完全沒有懷疑過什麼,只是,想到莊覓珠肚子裡的那個『龍種』,她不由撇唇,不得不說那丫頭運氣真是太好了,那個孩子來的真真是時候。

    瞧著她唇角那抹笑意,王妃試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自那次被華青弦使了迷香藥倒後,假王妃對華青弦一直多有提防,所以昨日她明知道華青弦回了王府,卻一直沒讓人來請。直到後來,華青弦站出來替她說話,讓她又一次逢凶化吉,她才突然發現華青弦是個比任何人都靠得住的人,雖然她嫁人了,可她依然能影響到王府裡的一切,如今,甚至連老夫人都被她收服了。有這樣的『女兒』,她早該好好地利用一下,而不是在敵人未倒之前,就先自己內訌。

    「母親,我若是還在王府裡,興許還真能知道些什麼。」

    言外之意已很明顯,她什麼也不知道,假王妃卻是不相信這話的,又意興闌珊道:「倒也是,我天天守在這王府裡竟也不知道莊覓珠是那樣一個狠角色……」

    聞聲,華青弦急急打斷,提醒道:「母親,隔牆有耳,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王妃四下裡看了看,雖覺得自己的汀蘭閣很安全,但還是依言帶著她朝裡走。入了內室,王妃似是才發現房中多了一個高個的丫頭,遂奇怪地問:「這丫頭很面生啊!」

    「我把泌梅送回來了,所以給添了個新丫頭。」華青弦很是自然地解釋著,一臉心無城府的樣子,王妃卻心頭咯登一響,笑問道:「說起泌梅,好好的為何要讓她回來?」

    華青弦幽幽一歎,道:「其實,是我的原因,看到泌梅我心裡就會想到兩個孩子,又不想隨便將她打發了出去,所以……」王妃指東,她就打西,王妃說泌梅,她就提到孩子。她相信孩子在明相那裡的事情,王妃一定也知道,如果王妃不想自己繼續深挖細究,一定會自己避開那個話題,可她若是真的避開了,那麼,也就等於間接地承認了她和明相的關係。

    「這種新丫頭能用得順手麼?為何不讓泌蘭跟著?」

    果然,王妃的反應完全與華青弦的猜測一致,她沒有再揪住之前不放,只淡然道:「泌蘭我留在將軍府裡了,那邊事兒也多,沒個伶俐的人盯著我也不安心。」

    聽罷,王妃點了點頭,用眼光瞟了一眼天風,道:「讓她出去吧!咱們母女倆好好說會兒話。」

    華青弦回頭,接收到天風肯定的眼神,唇一翹:「你先出去吧!」

    天風福了福身,很『乖巧』地退了出去。他一走,王妃的臉色便再度陰沉下來:「阿弦,要不是你把駱神醫給請來了,娘這黑鍋肯定是背定了。」

    「母親,我一直覺得奇怪。」原本是笑笑地開口,可碰觸到王妃詫異的眼神,華青弦忽而一改之前的溫婉體貼,一本本正經地質疑道:「這麼多年了,為何要處處讓著柳側妃?」

    聞聲,假王妃目光一虛:「怎麼會呢?你想多了吧?」

    初入王府的時候,她一心只想著帶兩個孩子回西洛,所以對五府裡的人和事都提不起興致。甚至連王爺也被她拒之門外。後來,她為了抹去華青弦落水後的記憶,故意找人扮了山匪去劫殺照顧她的丫鬟,結果卻反倒失去了華青弦和兩個孩子的蹤跡。她以為孩子們和華青弦一起落崖而死,西洛皇室再無繼承人,這才心灰意冷地從了王爺,順利地生下了華青玨,以圖未來大計,可沒想到,華青弦和孩子們都還活著。

    她確實對王府的內爭不太上心,也不覺得有必要將自己攪進這混水裡,可經過昨夜,她突然發現如果自己再這麼漠然下去,很可能會被人從王府裡連根撥起,

    聽到王妃的回答,華青弦微微一笑,直言道:「多的是機會將她徹底踢走,可您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如若不然,也不會被逼到今天這樣的境地。」

    「她豈是那樣好踢除的?」事實上,王妃真的努力過了,自華青弦嫁人後她便與柳側妃過過幾次招,只是,有了莊覓珠在柳側妃身後推波助瀾,她再想悍動柳側妃的位置,竟是難於登天,如若不然,她又豈會使出下毒的那等下下之策?原以為只要殺掉莊覓珠,剩下的柳側妃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踩死,沒想到,竟會被人反將一軍,若不是華青弦及時趕回來,她恐怕真的會被王爺下堂。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世間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從前王妃為何不用心華青弦不清楚,可現在,只要王妃還清醒,王妃一定會想辦法扳倒柳側妃,而她要做的,只是從旁協助,給王妃添火加柴罷了。

    「喔?你又想到什麼好辦法了?」

    「辦法本就在那裡,只是母親從來沒注意過。」說罷,華青弦又笑笑而望:「母親,您說父親為何一直不願動柳側妃?」

    「四個兒子一個女兒,怎麼說也是有情份的,王爺雖狠,這幾年卻也越發的『心軟』了。」

    攝政王再雷厲風行,他也垂垂老矣,人到老了就會想要兒孫滿堂,家和人睦。攝政王雖不是一般的老者,但也不再似年輕時那般霸氣張揚,所以,縱然這些年來柳側妃做的事多有出格,他卻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任著,也正因如此,她這個正牌王妃的地位才會如此岌岌可危。若不是有華青弦這個女兒,恐怕真的會栽在柳側妃和莊覓珠手裡。

    「那,如何才能讓父親不心軟呢?」說罷,華青弦不待王妃回答,又自顧地接了口:「父親最緊張的莫過於華氏一門的榮辱,一旦觸及了那個底限,王爺就算是軟成了稀泥,也還是一灘能殺人的泥。」

    「……」

    似是被華青弦的言語所震到,王妃一時訥訥無言,華青弦卻又提醒道:「母親,您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怎麼助?」

    「母親可知我已被宗室除名?」關於她被宗室除名之事,還是之前說起真王妃的身世時,夜雲朝跟她偶然提了一句,她當時雖覺得詫異但也並未放在心上,只覺得攝政王此人無恥至極,毫無人性,笙華郡主攤上這麼個親爹算是八輩子倒了血霉。可沒想到,這件事現在卻能在假王妃這裡派上用場。

    顯是未料到會聽到這樣的事,王妃愕然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六年前。」凡事都是有因果報應的,當年事當年人,大家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現在,是時候一筆一筆算清楚了。

    「你是說……」

    六年前,也就是說是因為那件事?殺女求榮,寵妾滅妻已是讓王妃開了眼了,可沒想到,王爺竟然還有後招。

    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當初華青弦雖然是被冤枉的,但攝政王畢竟是不知道真相的,這樣天大的醜事,對華氏一門影響極大,做為一宗之首,華盛天也有必要給族人一個交待,沉江,除名,這還真像是王爺做得出來的事。不過,這也恰恰能說明攝政王當年被逼到了何種境地。母毒不食子,想來當年華青弦被他親手下令處死之前也是有過掙扎的,女兒已死,卻還要被除名,這樣的恥辱,也怪不得王爺邊自己都不曾提起。可是,當年的事根本就是柳側妃一手策劃,若是王爺也知道當年的真相……

    思及此,王妃頓覺眼前柳暗花明,霎時豁然開朗:「柳側妃能找人說你未婚先孕,我們也該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是嗎?」

    說罷,王妃又是一陣激動,但激動之餘又開始擔心:「你父王不會相信的,就算是王爺相信了,死無對證,柳側妃一口咬定不是她我們也沒辦法。」

    「父親不信不要緊,老夫人信了就好。」言至此,華青弦又神秘一笑:「再說了,誰說是死無對證了?」

    「那郎中不是早就被柳側妃殺了嗎?」

    華青絲毫一笑,提醒道:「六年前,母親不也以為我死了嗎?」

    王妃不明華青弦所指,只道:「豈會人人都有你這等大難不死的命?況且,就算那人未死,茫茫人海,咱們又如何能尋到他?」

    「那又如何?」華青弦不以為意,只繼續提醒道:「反正,只要您想讓他死而復生他就一定能死而復生,只要您想找到人,您就一定能找到那個人的,不是嗎?」

    「你是說……」沒有證據,那就偽造一個證據,她當年能取王妃而代之幾年不被發現,現在找個人頂替當年的那個郎中又有何難?想要扳倒柳側妃和莊覓珠,這個辦法,還真是即直接又徹底,還能完全撇清自己的關係。

    這麼想著,王妃眸光大亮,登時躍躍欲試。

    ——

    從王妃的汀蘭閣出來,華青弦直接回了自己的綺蘭閣,那邊人少清靜,她每次回來都會住在那邊。

    關了門,閉了窗,她又讓天雨四下查看了一下確定沒有明相的人跟來時,這才興奮地拉著天風問:「看清了沒有?有密室嗎?」

    「有。」

    一聽這話,華青弦眼睛都亮了:「真的有?」

    「嗯!只是沒能進去仔細看,所以暫時沒看到密室的機關在哪裡。」

    聞聲,華青弦也認可道:「假王妃似是起了疑心,再想進她的屋子怕是沒那麼簡單了。不過沒關係,知道有密室就行了,至於機關在哪裡總能知道的。」

    天風一聽,又問:「少夫人這麼緊張,那密室裡有什麼?」

    「不知道,但應該很重要,比如咱們府上的兵符不就在密室裡麼?假王妃屋裡的密室,想來也一定會有好東西。」有時候,人的感覺是很奇怪的,對於將軍府裡的那個密室她倒是沒什麼興趣,可王府裡的這個她卻是十分積極。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間密室裡的東西,會讓她大吃一驚。天雨也算是瞭解華青弦,知道她不是那種心血來潮想到什麼就是什麼的主,是以,看她對這間密室志在必得,於是便提議道:「要不然,晚上我和天風大哥再去看看?」

    上一次的時候,要不是夜雲朝來的及時,她搞不好就被暗器射成了馬蜂窩,後來一次的時候,她人在將軍府都給明相那小子擄了去。她還哪裡敢對她們抱期望?所以,想也不想便擺手道:「算了,要是天火在還能讓他帶著人去看看,你們倆的話,就別自討苦吃了。」

    「少夫人,我們哪有你說的那麼差?」

    「我沒說你們差啊!可寡不敵眾這也是事實,再說了,上一次我回王府就鬧過一出,相必假王妃也有了萬全的準備,你們冒冒然再去,打草驚蛇不說,萬一被……那就不好了嘛!」呵呵呵!她這算是含蓄了麼?她可是為他們好啊是不是?她多善良人意啊!

    天雨看穿了她的心思,撇嘴:「少夫人,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倆。」

    「哪有?我覺得天風老厲害了,一眼就看出來有密室了。」

    天雨仍舊不依不饒:「那我呢?」

    「天風都怕你,你說你厲害不厲害?」

    一語出,天雨俏臉緋紅,又一次被窘到到了:「少夫人,你……」

    天雨大窘,天風大喜,華青弦大樂!

    人生三大樂事,人家是吃飯睡覺打豆豆,華青弦卻是吃飯睡覺逗天雨。

    號稱冷面羅煞的天雨,在天風的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女人,華青弦看她羞的恨不能鑽個地洞,終於打算好心地放過她,正色道「好了好了,我可是說真的,那密室裡的東西再寶貝也是我未知的,你們可是我已知的寶物,怎麼能讓你們冒險去替我尋找一個或許什麼都沒有的密室呢?所以,順其自然吧!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也不行,我相信,如果真的是應該讓我知道的,總有一天王妃的密室會為我專門開啟。」

    「……」

    天風本在傻笑,天雨本在嬌羞,可聽到華青弦那一句你們是我已知的寶物,兩大高手突然都訝異地看向華青弦。這種話,就連門主都從來沒對他們說過,可少夫人居然……

    或者,這就是少夫人的過人之處,也是為什麼門主非她不娶的理由,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們的門主,值得他們為此犬馬一生……

    ——三人本在於房間密談『要事』,華青弦突然感覺有些口渴,伸手去夠了水壺才發現裡面空空的。

    天雨一看,連忙拿了壺下去打水,天風雖是男扮女裝但畢竟還顧及著華青弦是個女人,也轉身走到了屋外守著。華青弦一個人在房間裡覺得無聊,便走來走去地琢磨著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正想得出神,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掉進了脖子裡,冷得她脖子一縮,抬手一摸,粘粘的,滑滑的,竟是滿手鮮血。

    猛地一驚,華青弦大駭地抬頭,定睛一望,卻見樑上血乎乎地睡著一個什麼人。正要大喊天風進來,突覺脖子上又一冷,霎時有金屬的寒芒微微於眼底閃爍,華青弦身子一僵,再也不敢動彈。

    舉起手,做投降狀:「大俠!我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求放過!」

    不知對方底細,華青弦又恢復了以往的狗腿,能在王府裡來去自如還能輕而易舉地避開天風和天雨,此人絕對不簡單,難道,又是明相那小子?

    不會吧?又來?

    「他心脈已斷,暫不能移動,速速去找駱惜玦過來,再晚一個時辰,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咦!這聲音腫麼這麼滄桑?

    不過,無論這人是誰,他是不是有點毛病啊?她連那『樑上君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都不清楚,憑什麼要去替他請駱惜玦啊?她也不是觀音菩薩,不是什麼人都要出手相救的。

    「大俠,敢問你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要救活樑上之人便好。」

    說罷,那人抬指輕彈,華青弦頓覺耳中嗡鳴聲大盛,她尖叫著掩住雙耳蹲到地上。

    緊跟著,便是天風天雨齊齊撞門而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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