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乍聽事情始末,確實是半驚半慌,但是進了房間,她反而鎮定下來,雖然一進屋他就鬆開手,但余眉還是佯裝揉著手腕,實際是在低頭想對策。
而對方進了房間後反而無比放鬆起來,斜倚在書桌邊,將剛才順手從她手裡抽出來的書,拿在手裡隨意的翻了翻,只見書裡用紅藍黑筆交替著劃重點,很多難點都做了標示,寫得密密麻麻,邊上的空白都沒有放過,顯然是吃透了,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翻的動作慢了下來,有時會停留在字多的頁面看一眼。
余眉抬頭就看到他在翻自己課間找時間做的習題,不由伸手就去拿。
他將書一合,反而放到旁邊的書桌上,「簡單的答案非要用最複雜的方法解,不過難得……一頁只錯了兩處。」
余眉很想問問是哪兩處,不過現在不是討論習題的時候,她沉了沉心氣兒,想到心頭的疑惑不由開門見山的道:「既然你知道那壺是你家的,為什麼當初不說?」她話裡有質問,當然要質問,任誰看到自家的東西在別人手裡,當時不做反應?偏偏他看了蓋子那麼久,又放回到地上轉身就走,一副莫名其妙毫無牽扯的樣子,任誰也不可能想到他是原主。
現在東西回來了又突然說追究,哪有這麼自相矛盾的人?余眉都有點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整自己的。
譚慕銘個子高挑,氣質冷漠,此時往那一倚又有一絲莫名的慵懶,因穿的微成熟,那種處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無所畏懼的氣勢,尤中一把尖銳的越發要成形的絕世兵器,光是開鋒的那一剎那都覺得氣勢銳不可擋。
不得不承認,某些人既使是在年輕的時候,也總是能讓人頭疼又難以招架的存在。
譚慕銘伸了伸修長的腿,逼得余眉往後讓了一步,他輕笑了一聲,隨意道:「當初只是不想老人賭物思人罷了,現在想追究也沒什麼原因,就是想追究了而已……」
想追究了而已?這算什麼理由?完全是故意的?余眉不由氣得蛾眉倒豎。
譚慕銘卻是一腿微曲,一腿伸直的倚著書架,繼續氣定神閒地看著她。
看著他剛才在大廳對著沈奶奶還一副彬彬有禮的好孩子模樣,現在在自己面前,立即就開始原形畢露……她都不知道這個人有這麼壞的,原來人真的是不可貌相。
余眉站在那兒,一個勁兒的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不能跟他吵,吵是沒有任何作用和價值的……
其實這事兒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要他高抬貴手,也就這麼過去了。
如果現在衝動的轉身就走,或者撕破臉,那就再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余眉覺得自己其實是個不太容易生氣的人,有些事能忍就忍,忍不住了轉身就走,又沒什麼記仇體質,過了就過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遇見他就會從心來氣,她告訴自己忽略吧,無視吧,卻每次都被氣的直冒煙,久久都不能平靜。
「慕銘同學……」余眉只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不僵硬,「南瓜壺你那天你也見到了,濕乎乎的,我一直在用報紙在吸水,因為壺是在海邊揀的,外面有一隻銀色的箱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那隻,箱子當時被海水泡爛了,我也沒保留,壺本來只以為是個小玩意兒,沒想到會是個古董,當時我是真的沒想到這是偷盜來的,如果知道,肯定雙手奉還的……」
「就算是你揀來的,揀來的東西就可以直接拿去賣?」譚慕銘挑眉問。
余眉此時穿著寬鬆粉色蝙蝠衫,□是膝上三寸的黑色百褶裙,腿上是帶棉絨的黑色連腿襪,本來人就嬌小,站在那裡就跟站直了挨老師訓一樣。
「我以為是無主之物,對不起,當時也並沒有想太多,我知道,這東西是你爺爺的,拿去賣對你和沈奶奶都是一種褻瀆,我也不想辯解,但是,我確實不是有心的。」余眉抿了抿乾巴巴的嘴唇。
她當時的想法,確實是覺得東西在海裡時間不短了,應該是無主之物,無主的東西自然誰揀到就算誰的,現在沒人有傻到真拿著東西去交給警察叔叔,她也不例外。
可是譚慕銘獨特的清冷的聲音卻是傳了來:「幾百元的無主之物揀了沒人追究,但是古董不同。」他頓了一下,「你知道陳鳴遠的一把南瓜壺現在價值多少?」
鄭老闆的意思是揀了大漏,其價值要遠遠超過二百萬,她沒作聲,不瞭解也無法接話。
「有人出價三千萬要買其中一壺,賣主沒有賣,論價值你覺得要交多少罰款能免除牢獄?」
余眉聽著話兒,看向他,想看看他這話是玩笑,還是真的?
但他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
可能真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就算她把自己放低到塵埃裡,就算覺得自己也有錯的地方,好言好語向他道歉……對方也覺得無法再忍,怎麼樣都要給一個教訓?
她是未成年人,不用承擔什麼責任,但是余爸跟她一起去的,有連帶責任,家裡如果被收走房產,是一點錢也拿不出了,就算不用做牢,也承擔不起任何罰款,而更加難堪的是,傳開了父母要在哪住?要流落街頭?那麼要強的余媽,還有年幼的小弟,都會是別人嘲笑的對象,她要被學校退學……
因為這件事,一家人會從天堂跌落地獄。
在有了這樣的認知後,她耳朵開始有絲激動的放紅,在燈花下看著如被激怒的小獸。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人。
余眉是個十分愛家人的人,她本身的性格就是這樣,寧可自己苦著過,也要讓家裡人好過些,父母小弟都是她的牽掛,誰要想動,就是觸了她的逆鱗。
之前余眉做出低姿態,是覺得這件事換位思考的話,有人揀到了自己離世爺爺最愛的古董拿去賣了,而這個人恰好認識,又是同學,偏偏又很討厭的那一個,如果換成是她,她也不會有好感,也許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他。
所以,她一直也沒辦法理直氣壯的說,你愛告不告,反正我沒有偷東西,我是光明正大的揀。
可是此時,她呼吸開始有些急促,挺直了脊背,將細手指握了握,她抬頭目光看向他道:「也許你說的那把壺真的值三千萬,但是當初他們只說是仿品,並不是真跡,給的錢也不是二百萬,只有十八萬而已,就算你找不到真正偷盜你的人,也不要把氣出在我身上,大不我們把錢退還就是了,一沒偷二沒搶,蹲牢獄說的太過了吧。」
「我也承認。」她看進他的眼晴道:「昨天的事是冤枉你了,今天過來,除了想感謝上次沈奶奶收留我住一宿外,也是想找機會跟你道歉的,為昨天冤枉你的事,但是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對不起,就遇到這件事。
我知道,你不止一次說討厭我,看見就覺得煩,我也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晃,當初搬到樓下也並不知道你也住在這裡,房租已經交了一年,取暖費也交了,我只是捨不得錢,但既然你這麼厭惡我,我不會再死皮賴臉的待在這裡,我會馬上找房離開,我離開這裡行不行?學校見到你也會繞著走,絕對不跟你打照面,。
你爺爺的事我很抱歉。」余眉咬了咬牙,「我拿著你爺爺最珍貴的東西去賣,在你看來是不可原諒的,我也不求你的原諒,只是這件事跟我家裡人沒有一點關係,他們完全不知情,東西是我一個人揀的,你要是不解氣,我可以自己會去戒城退學,離開這裡,從此你也不用再看見我,更不會覺得煩。
我只希望你解氣了,就不要去告我家裡人,他們只是普通人,沒錢沒勢,欺負起來一點也沒有成就感。」余眉說完強忍著鼻酸感轉身向門口走:「我會向沈奶奶道歉,跪下都行,你要是覺得還不滿意……」
有時候退一步是為了更有尊嚴。
她一轉身,身後的男生卻突然一把拉住他,女生剛才說的話委屈求全,但直直看著他的眸光裡卻閃過憤怒的光亮,眼角微微發紅,卻毫不掩飾心裡激憤的情緒,對上他錯愕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眼角發紅的最後看了他一眼,不同以往,明亮得燙人。
如她所說,微微抿著唇,凜若冰霜的轉過身,就像真要永遠消失一般的決絕。
他立即下意識的拉住她,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將她拉在懷裡,似安撫般道:「別怕,我只是開個玩笑?」
見她不開口也不鬧,只是安靜的站著,等著他下句話,他頓了下,才有些艱難又生澀道:「我,其實並不是討厭你,只是……」他說著,微微抬頭看向門口。
只見門口有什麼東西拌了一下,沈老太太的身影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