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若這幾日想了很久,她本以為烏薩娜會出使璃國不過是因為烏柯想要利用她來牽制住烏藍,但如今看來似乎並不只是這樣。
烏薩娜很聰明,也很有膽量。
離肅對於巫國與璃國之間的事情,向來不願多加理會,在他的感覺裡,巫國不過是一小塊從璃國國土中分割出去的一小塊州郡罷了,它的生死在他的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如今巫國內亂,烏柯若是想想要借兵,離肅尚且會猶豫,更何況是要免貢十年,另外還要修繕道路呢?這中間耗費的人力和錢財應該不比派援兵前往巫國來的少。
璃國的國庫,離若清楚的很。
沒有想像的那麼多,卻也不算是少,只是恰到好處。
然而若是應下此事,只怕這幾年國庫空虛一旦出了什麼事……
「皇姐在想什麼?」見離若久久未有說話,離肅瞧著離若輕聲說道。
「沒有,只是在想巫國使臣出使璃國便偏偏遇上了這樣的事,不知道他們作何感想。」
離若的話似乎恰好提到了離肅心頭的煩心事,只見他皺起了眉,前一刻還滿是柔和的臉上突然表露出了深深的不耐煩,「前幾日,朕無暇去見這巫國的使臣,昨日好不容易得空了,讓李公公去山莊請他們入宮一聚,未想到他們竟以身子不適不便相見為由將李公公大發了回來。」說到這,離肅的臉上滿是憤懣,「朕多問了一句,結果李公公說,他連使臣的面都沒有見著便被人送出門了,這……」不屑之情溢於言表,離肅冷笑,「不過是小小一個巫國的使臣罷了,這巫國若不是倚靠著璃國的勢力,不早就被桑國打成一片廢墟了,還能如此囂張?」
如今離肅對巫國多有反正,離若自然不能此時提起烏薩娜所說的事,於是只是安靜地抿著唇淺笑著。
離肅抱怨完後,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離若看著離肅,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畢竟,來這兒尋她,可不是為了說說這巫國使臣的事的。
過了良久,離若見離肅還不開口,便兀自開口道,「皇上來這看離若,是為了太后事麼?」
離肅歎了一口氣,卻也沒說話。
「皇上相信離若麼?」
離肅頓了頓,而離若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不管他說什麼,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皇姐——」
「皇上若是想問離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離若已經跟蘇莫麟全部如實說了,至於其他的離若當真是不知道。」
離肅眼神一暗,「皇姐,朕沒有懷疑過你。」
太后一事讓離若著實心煩,雖說太后之死早在意料之中,可是過程卻是意料之外,本來她也時日無多了,只是還未讓她嘗盡什麼叫生不如此的痛便讓她這麼輕易地死了,倒是還便宜了她。
離若心中雖是如此想,但臉上依舊掛著平平淡淡的模樣。
「皇姐。」見離若不說話,離肅倒是有些急了,「皇姐是在生朕的氣麼?」
「皇上多慮了,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如此做也不過是秉公辦事,離若又怎會怪罪?再者皇上乃為君主,而離若是臣,自然也不會有異議。」
「皇姐,朕說過,朕從未把皇姐試做在朕之下的臣子,皇姐就是皇姐,那是朕的姐姐。」離肅說著又是歎了一口氣,「皇姐,還記得當初朕去找皇姐的日子麼?」
離若一愣,隨即笑道,「自然是記得的。」
「那時候皇姐老笑話朕是個孩子,可卻不知那時候皇姐自己也是個孩子。」離肅情不自禁地笑著,他握著茶杯,輕輕地用手指摩挲著杯口,「有一回朕打壞了母后的東西,於是哭哭啼啼地去冷宮找皇姐。朕還記得那時候是夏天,晚上天特別的明亮,皇姐披著一件外衣便和朕在冷宮外頭的台階上坐了好幾個時辰,坐的腿都麻了。」
「是啊,那會皇上是打碎了太后陪嫁時帶的玉鐲子。」經離肅一提,離若自然是想起了這事,不禁也笑了起來。
那時候,兩個人都是滿懷天真的孩子。即便是對著星空都能嘰嘰喳喳說出好多事情來,而如今呢……
「那時候皇姐還跳了一支舞,說是跟嬤嬤學的。」
「嗯,那是劉嬤嬤家鄉的舞。」離若看向一旁,回憶著當初的模樣,「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早就忘了。」
「呵,朕記得當時皇姐跳的可美了。」
「是嗎?」離若搖了搖頭,「已經記不得了。」
「朕還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皇姐想要學舞,沒有衣裳和舞鞋,於是朕便去那些宮人那兒偷了兩件來,沒想到不禁朕被禁足了好幾日,連皇姐也因此受了責罰。」
這事離若倒是還有些印象,那時候離若在冷宮裡閒來無事,便想要學舞,纏著幾個嬤嬤教了她一些家鄉的小舞之後,便一心想著要像宮裡的舞孃一樣,只是這冷宮之中哪裡會有這些東西。
那會兒,離肅因為摔了太后帶的玉鐲子,她為了逗他開心便跳了一舞,後來閒聊時便提起了此事。
離若也沒有想到離肅竟然會將此事記在心上,後來的某個午後,他剛下了學便跑來了冷宮,帶來了好幾件舞衣。
離若欣喜不已,也就沒有多問。未曾想,原來這幾件衣裳是離肅趁著宮中舞孃出行時偷偷拿來的,舞工坊的人查了過來,離肅乃是皇子,自然是沒有人敢為難他,於是便怪罪到了她的身上。
父皇聽聞此事,怪罪離肅年幼不懂事便禁足了幾日,而她則因品行不佳,勒令此後不得隨意出入冷宮。
離肅是被禁足了幾日,而她……則是被禁足了一輩子。不,應該是差點兒就是一輩子。
後來離肅來找過他,哭哭啼啼掛著鼻涕泡泡說了一晚上的「對不起」。其實也沒有什麼對不起的吧,能夠出入冷宮和不能夠出入冷宮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母后掛著皇后的虛名,而她只是徒有一個離若的封號,宮裡的人早已將她們試做空氣,母后被困冷宮,而她雖然能夠出入,可也不過是出了宮門走兩步罷了。
她也怕了,怕出了這道門,去面對宮裡那些人的眼神。太監宮人,嬪妃美人,每一個看向她的眼神。
所以,不能夠出入冷宮,其實也沒什麼吧。
「皇姐,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兒的。」那時候,離肅個頭小小的,握著拳頭堅定地說著。
離若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笑了笑。
時隔多年,再一次想起,離若還是覺得有些唏噓的。
那時候一心想要學舞,而如今呢早?卻是已連水袖是如何甩的都已經忘記了。那時候只盼著有一日母后能和自己一同離開那個陰冷的地方,而如今呢?母后卻是早已過世了多年。
「皇姐,你可曾恨過父皇?」離肅的一句話,讓離若一瞬間從回憶之中清醒了過來。
「恨?」離若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恨,當然不恨。」
「那太后呢?」
離肅的話讓離若一愣,隨即笑道,「皇上還是覺得是離若做的麼?」
「不。」離肅搖了搖頭,此時的他格外的平靜。「只是當年,宮裡的人都說皇后會被打入冷宮是因為朕的母妃所為,所以朕想知道,皇姐有沒有恨過?」
「呵。」離若笑了,坦然答道,「恨過的,可是後來便也不恨了。」
當離若說出那個「恨」字的時候,離肅似乎是輕鬆了許多,他看著離若,目光依舊柔和。
離若知道,若是她說「不恨」,離肅勢必是不會信的,所以……
恨嗎?當然恨了。
她到如今都依然恨著,怎麼可能會輕易放下了呢?
離肅走的時候,吩咐了許由好好照顧離若,然後告訴離若已然給了蘇莫麟期限,讓他一定徹查此事,還離若一個清白。
離若只是無所謂的笑笑,蘇莫麟能查到什麼呢?查到烏薩娜那兒,又能怎樣呢?她若不說,蘇莫麟又能拿她如何呢?
一個因為自己妹妹難堪,而要派人追殺殷容的人,能做出什麼大事呢?
離若也不願再去理會,只是靜靜等著,等待一個機會,或許是下一刻,或許要很久。
只是,她的時間並不多了。
離若本以為,在這等待的時間裡,所有的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然而她卻也是料想錯了。
「柳貴人,不見了。」殷容來的時候,離若正在看書,見她來了,本還帶著笑意問她怎麼突然就來了,可是在聽到她如此說後,離若手一鬆,手上的書一下子摔落在了地上。
「你說什麼?」
「柳貴人,不見了。」殷容又說了一遍。
離若愣在當場,只覺得有些恍惚。
青縈不見了,怎麼就不見了呢?
「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會不見了呢?」離若皺著眉,在屋裡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
從被帶進天牢的那一刻到之前,離若一直很是平靜,知道她聽到青縈不見的消息後,竟是不可遏制地焦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