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中的蠟燭微微一晃,突然滅了。
離若的手還輕輕地按在她的胸上,手掌之下的心跳聲剛健有力,過了良久才變得平緩下來。
「喬雲久知道此事後必然已然跟他爹稟明了,你覺得宰相大人會將此事壓下來嗎?」離若收回了手,順帶還幫她拉了拉領子,然後繫緊了腰帶。
「殷容,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本宮不會問,不過如今你身份敗露,便是欺君之罪,殷家受你牽連,你覺得——」
「長公主要如何做?」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嘶啞著聲音開口說道。
殷容語氣中的顫抖讓離若微微覺得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她便笑著背轉過身道,「穿好衣裳,跟本宮出去。」
從黑暗之中走出來,離若瞧著繁華的鬧市,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絲並不真切的笑意。
「長公主。」收拾好了一切,殷容輕聲走到了離若的身旁,離若扭過頭瞧了一眼,隨後巧笑嫣然地伸出了手在殷容意外的目光之下柔柔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走吧。」
殷容也不知道離若到底要幹什麼,只是跟在她身側,任由她帶著自己向前。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已然瞞了二十幾年的事情,她從未想過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會敗露。喬雲久素來與自己不合,只是未有想到竟然會如此卑劣地將她拐騙至青樓,意圖毀她名譽,從而讓——
殷容還未想完,便被猛地一拽,恍然驚醒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然和離若走到了桂和齋。
這是,來吃飯?
殷容有些不解,可到底沒說什麼,只是跟著離若徑直朝樓上走去。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剛走到樓梯口便被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攔住了去路。
「樓上不准進!」
「怎麼就不准進了?」離若抬眼輕蔑一笑,伸手就推開了那只攔住了她的手,而下一刻那人便立刻抓住了她的肩膀,怒喝道,「趙王爺在此見客,你竟敢冒犯!」
面無表情地扭轉過頭,離若的臉上佈滿了陰霾,「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
那人還想叫囂,只聽樓上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問話,「何事喧嘩?」
抬頭看去,只見樓上站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身得體的華服,腰間別著暖玉,一派貴族的姿態。離若瞧著她微微一笑,「皇叔。」說罷,刻意甩開了不知何時已然十指相扣的殷容的手。
離源不傻,自然是瞧見了離若略顯怪異的動作,但也未說什麼,笑道,「丫頭怎麼這麼晚了還未回去?上來坐坐吧。」
離源是出了名的溫文爾雅,他體態謙謙地走了過去,而離若便似笑非笑地拉著殷容跟了過去。
「你都許久沒去看望我。」整個樓上空蕩蕩的,只有離源一人,他坐在床邊,安靜地斟茶。
「皇叔說笑,上回去尋你的時候,下人說你去九華山了。」
離源想想了,似乎是有這事,遂也沒說下去。只是遞上茶的那一刻,打量了一眼正坐在離若身側的殷容,隨即露出了一抹曖昧的笑容。
離源是所有皇叔中年紀最小的一位,也是最疼離若的人。當年皇后去世,也是因為有他的幫忙,她才能從冷宮之中出來。
一晚上,離若和離源相談甚歡,而殷容則只是笑容淺淺地坐在一旁,聽著他們彼此說著離若童年時的趣事。只是讓她有點意外的是,沒想到被世人說做有些陰晴不定的人,在談起自己的時候竟然也會露出那般天真的笑容。
待離若和殷容離開的時候,集市已然撤了,街頭也只剩下了零星幾人的背影。
「怕嗎?」走在回去的路上,離若突然笑著問道。
「嗯?」殷容一愣,但下一刻便一本正經道,「長公主若是問之前被發現身份一事,微臣的確心有膽怯,只是害怕會牽連——」
「本宮說的是要娶本宮,你怕嗎?」離若扭過頭,目光灼灼,對於眼前這個人雖然只見過幾次,可是她卻是能很清新地感覺到自己對這個人有著濃烈的興趣,想要一探究竟。
「長公主,當真?」殷容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懷疑,長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已然不能解釋,如今難道還會為了自己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離若輕笑了一聲,「你覺得本宮是在說笑嗎?」
的確不像,殷容看得出,眼前的人早就知道了趙王爺所在,所以刻意帶著自己過去讓趙王爺故意誤會了她們的關係。
可是,她明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什麼……
「長公主不嫌,殷容自然願意。」
她既然也不問自己女扮男裝的原因,自己又何苦多問,既然她願意幫自己,那自己還需要考慮什麼呢?
「那好,今日便住在長公主府。」
離若說的果斷,不給殷容任何思考的時間,她已然拉著她朝公主府了走去。
進門的時候,恭叔瞧著殷容顯然愣了片刻,離若也不解釋,只是拉著她朝自己的臥房走去。
「睡吧。」一路風風火火地走到了臥房,離若乾淨利索地推開了房門,掀開珠簾後便立刻伸手指向了床榻,一臉莫名笑意地衝著殷容說道。
殷容始料未及,而下一刻離若已然巧笑著湊了上來,她的模樣近若咫尺,嫣然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難道還要本宮為你寬衣?」離若又是一笑,看的殷容心底一涼,而下一刻,她便驚然察覺有一雙素手已然按上了自己的胸口。
「長公主!」這一回,殷容是巧妙地閃躲過去了,可是抬頭看著離若的目光,殷容只得側身,輕聲道,「微臣自己來。」
離若似笑非笑地看著身前的人略顯含羞的模樣,不禁饒有興趣地砸了砸嘴,「會臉紅嗎?」
突然的一句話,讓本就思緒萬千的殷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啊?」她扭過頭,但下一刻便意識到了離若說了什麼,遂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面頰滾燙,竟是真的臉紅了起來。
「行了,你睡吧,本宮還有事。」看著她褪下了外衣,離若懶懶地揮了揮手,舉步朝外走去。
「長——」她還以為,她會留下來。
如此一想,殷容自然是一驚,全然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而等她回過神時,離若已然走了。
離若一早進宮的時候,便察覺到了宮人行色匆匆,嫣然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之前讓恭叔去問過了,喬震昨日連夜入宮面見聖上,只是皇上疲累,讓他明日一早入宮再議,如此一來倒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離若走的並不急,平日裡不過片刻的路她晃晃悠悠走了半個時辰,到御書房門口時,便聽聞屋裡傳來一陣吵鬧聲。
「皇上,此事並非空穴來風,還望皇上速速派人前往大將軍府將殷容捉拿!」喬震的聲音鏗鏘有力自裡面傳來,離若聽罷,抿著唇笑了起來。
「宰相大人這是又有什麼大事呢?」離若推門而入,便瞧見喬震一臉凶煞,而離肅則是一臉無奈地看著別處,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多年之前,離若回京後,離肅便面對水患無力解決,離若因在江南度過一段時日,遂深知當地農民排水之法,遂幫他解了大患,而此後離肅特准了離若干預朝政,雖是如此,離若也並不愛參與這些瑣事,更不太會來御書房。
離若的出現,著實讓離肅和喬震有些意外。
「不知長公主今日怎會——」喬震傲然,即便是恭敬相稱,語氣之中卻依然高傲。
「就是突然想來看看,這不就遇上宰相大人了麼?」離若看著喬震,對於他眸底的怒火視而不見,只笑道,「老遠就聽見宰相大人的聲音了,看來事情不小呢。」
「大將軍次子殷容犯有欺君之罪,皇上應立刻派人——」
「什麼時候,皇上辦事需要宰相大人下令了?」又一次打斷了喬震的話,離若嫣然看見了他花白的鬍子微微抖動了一下,但卻裝作不知道,「再者說,這殷容到底是何事犯了欺君啊?」
喬震神情一變,平日裡氣焰囂張,離肅對他總是不予理會,但惟獨這離若一來,諸多挑剔顯然是要和自己不和了。
「這殷容實為女子,可多年來卻一直作男子打扮混跡軍營,難道這不算是欺君?」喬震放緩了語氣,他深知今日前來的目的,斷然不想因為跟這黃毛丫頭鬥氣而誤了大事。
「女子?」離若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搖了搖頭,「宰相大人竟然說她是女子?」
「長公主是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
「當然!」離若斂去笑意,直視著喬震,問道,「殷容是否為女子,本宮清楚的很,宰相做出如此污蔑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呵,長公主的意思,微臣不懂。」
「不懂?那本宮告訴你,殷容與本宮交好多年,她是男是女,本宮會不知?」
「她善於偽裝,若是可以要瞞長公主,長公主又如何分辨。」
「你……」離若氣急,看著喬震得意洋洋的樣子,冷冷道,「此事本宮本打算過些時日再說,但宰相既然如此相逼,那本宮不得不在今日向皇上請旨賜婚了。」說罷便跪了下來,」這些年,我與殷容相伴,安生情愫,遂請皇上恩准,賜婚於我和殷容。」
喬震一愣,但隨即便笑道,「既然長公主要與殷容成親,那嚴明正身不更好?就怕成了親,才發現——」
「夠了!」一直未有說話的離肅突然站了起來,一掌擊在了桌上,立時眾人噤聲,皆看了過去,「宰相大人的話,有些過分了!」離肅瞪著雙眸,看著喬震後背一涼,最終恭敬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