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暑天將至,鎮江城外驛站邊的小茶肆生意大漲。南來北往的旅人們行至此處,都會停下腳步,一邊擦拭滿頭大汗,一邊要上一大壺涼茶一飲而盡,壓一壓渾身的燥熱。
今日也是如此,茶肆主人,一位上了年紀的佝僂老者眼看遠方有人影行來,就趕忙喊過自己的小孫女,讓她再擦一擦老舊的木桌,準備迎客。
不過十歲的小姑娘應了一聲,依言而行之後,就迅跑到茶肆外,對著那兩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喊道:「兩位客官,天氣炎熱,來喝杯涼茶消消火……呀!」
小姑娘一聲驚呼引起了她爺爺的注意,這位茶肆的主人以為遇上了不好打交道的強人,趕忙從茶肆中出來,準備保護小孫女,卻在仔細一看後,也驚愣在原地: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旅人!
旅人有兩位,都是女性。一人全身白衫,一人全身青裙。伴隨著走動帶起的裙角袖袍間,二人的動人身材顯露無遺: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曲線婀娜!再細細一看,兩人樣貌也是不同尋常:身著青裙的眉目如煙,顧盼間媚態流轉,令人悄然身心迷醉,穿白衫的則是明艷端莊,雍容大方,彷彿天女臨凡,叫人仰慕!
這樣的美態,即便早已沒有少年之心的老者也心中讚歎:兩個絕色美人!
但讚歎過後,老者心中一凜:且不說這普通人家養育不出的氣質,就是但看這兩個女人獨自穿行山中,就知道絕不是什麼普通角色!起碼老者就沒有見到過在這個時節從山道中出來卻沒有一點汗漬的人!
這時候,這一青一白兩個絕色女子已經走到了茶肆之前,被對方容貌所攝的小姑娘傻愣愣的仰頭看著她們兩個,不由出聲:「兩位姐姐好漂亮!」
青衣女子嘴角一彎,伸手摸了摸小姑娘頭頂:「好孩子!真會說話!」
小姑娘眨眨眼:「聲音也好聽!姐姐,你是仙女嗎?」
青衣女子頓時噗哧一笑,道:「好啦,不用再誇了!姐姐就在你這喝些茶水,可以了嘛?」
「哎!」小姑娘興高采烈的一點頭,就要轉身去拿茶水。
青衣女子又道:「不過我有要求,要拿新的茶具來,不要用那些別人用過的髒茶具!」
小姑娘頓時停住,為難起來。這驛站的小小茶肆哪有新的茶具?能夠用溪水不斷沖洗茶具已經是難得,從哪去找新茶具去?
「沒有嗎?那我們就不在這喝茶了。」
青衣女子說著就要轉身離去,卻被身邊的白衣女子拉住了。
「小青!別胡鬧!」白衣女子輕聲訓斥一句,轉而對看向這邊的老者道:「老伯,就按平常的規矩來壺茶水就好,麻煩您了!」
老者應了一聲,趕快招呼小姑娘準備。哦,雖然白衣女子說按照平常規矩,但爺孫倆還是將已經清洗過的兩個大碗又在溪水裡沖洗了三四遍,才倒上新茶水送了過來。
已經進入茶肆的落座的青衣女子嘴角一彎,十分得意。白衣女子柳眉一蹙,喊了一聲:「小青!都是你給人家添麻煩!」
「姐姐!」青衣女子臉色一正,鄭重道:「許官人可是說了,這一路上讓我照顧好你!要是許官人在這,絕對也這麼說!」
這許官人三字一出來,白衣女子頓時無奈,只能不輕不重的道:「以後不能這樣做了。」
「是!」青衣女子口頭應下,但看她神色就知道,絕對沒當回事。白衣女子只能心中搖頭,打定主意一會兒多看顧著點。
說到此處,都應該明白了,這兩位女子正是白蛇和青蛇,也就是白素貞和小青。
此時白素貞和許仙已經成親月餘,甚至連小青盜取庫銀給許仙開醫館導致許仙配的事情都經歷了,三人剛剛在蘇州重新聚,重開醫館保安堂。不過許仙考慮一番,決定除了在蘇州開設保安堂之外,也在鎮江開一個保安堂分店,畢竟兩地距離並不算遠,多救治一些人也是好事。
按理說,作為主事的男人,醫館開分店的事情應該有許仙來跑,但蘇州保安堂剛開張,人手不足,許仙這個主治大夫實在走不開,於是一心為夫分憂的白素貞自告奮勇,領著小青前來鎮江看看情況,做些準備工作。
於是當小姑娘將茶水送上來的時候,白素貞就叫住了她,開始詢問起鎮江的情況。小姑娘自然知無不言,能想到的都說了遍,最後更是提前了月前在鎮江掀起大轟動的神仙臨凡。
「神仙?」一直聽著的小青驚訝無比:「天庭神仙怎麼會突然臨凡?」
「不是天庭的,是人間的!」小姑娘一邊仔細回想一邊糾正:「神仙說他法力不足,只能是仙長!不過嗎,仙長和神仙,還不是一個樣?」
小青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些愛管閒事的臭道士!」
「小青!」白素貞呵斥一句,對面色驚疑的小姑娘道:「謝謝你給我們講這麼多。」說著,她就掏出一小塊碎銀。
從來都是受到三五個銅錢的小姑娘頓時喜出望外,也顧不得小青的奇怪反應,接過碎銀就走了。
「小青!不可胡亂說話!」白素貞怒目呵斥:「要是讓人知道,就是一番禍事!」
「知道就知道!本姑娘還怕那些個臭道士?」小青脖子一挺,十分倔強:「龍虎山的人都不下來了,哪還會有有本事的?」
大宋國勢微弱,氣運削減,這是但凡有些道行的修行者都能看出來的,為避免朝代更迭的劫數牽連自身,修行者們都會緊閉山門,閉關修行。即使是世代受封天師的龍虎山,這時候也不會和大勢過不去,除非有什麼絕世妖魔吞食千人危害世間的大災,是不會輕易下山來的。
「這也不行!你若再這麼說話,早晚會害得自身性命難保!」白素貞神色愈嚴厲,一雙明眸中怒火翻騰,厲喝不斷:「何況修行者又不是只有龍虎山!散修中不乏高人!還有佛教的大德高僧!這般猖狂,哪能修成正果!」
小青見白素貞這個模樣,頓時知道自家姐姐是動了真怒。她雖然能藉著許仙的名頭做些事情,但一到大事上,是絕對聽從白素貞的,於是趕忙低頭認錯。
「姐姐,我錯了,以後再也不說這種話了!」
白素貞見她如此,只能抑制怒氣,歎了口氣:「小青,你我都是妖類修行,路途艱辛。我有幸得老師親來,能走上正途,就這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本身就走了歪路,如果再不能修持自身,將來旅途更是劫難多多啊!唉,但願到時候,我能為你抵擋一二吧!」
這話中蘊含的姐妹之情不必多說,小青心中滾燙,當即誠心道:「姐姐放心,我絕對銘記在心!」
白素貞見狀,心中稍安,不再多說,只能暗道日後時刻提點,能讓小青慎言慎行才是。
不過說實在的,她其實也心中疑惑,如果不是前世塵緣因果,她也絕對不會在這時候下山的。那個被稱作仙長的道士究竟是哪門哪派,又或是哪方散修,竟然選擇這時候下山?
「姐姐,你說那道士離開鎮江了嗎?」小青問道:「要是還在,會不會對我們開醫館不利啊?」
白素貞倒是還沒想到這點,此時聞言,心中更一凜。
「我修行的是正道法門,修為也算得上是高深,那道士應該不會輕易看穿我的真身。但小青修為尚淺,剛開始又走上了歪路,只怕那道士一見就會暴露!這如何是好?」
正在擔憂時候,她突然有所察覺,抬頭看向茶肆外。小青見狀,也轉頭看去。但見片刻之後,一青年從山道上緩緩行來。
這青年五官端正,氣質飄逸,只是頂著一頭短,身上衣服也有些不倫不類:既不是平民百姓的常服,也不是達官貴人們的華服,而是一件修剪過素色外袍批身,隱約間竟與道袍有幾分相似!
小青見了,不由笑了起來:「姐姐你看,這人打扮好奇怪!」
白素貞卻沒有笑的意思,她此刻只有一句話想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