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院回來之後,李青菡讓玉珠擺了許久未用的筆墨紙硯,練習了半個時辰的毛筆字,她才覺著心裡平靜了下來。
「玉珠,你看,好些日子沒練,這字真是愈發的見不得人了。可見,人還是勤勉一些的好。」
玉珠皺了皺眉,不知道主子這話是有言外之意,還是真的只是表面的意思。
李青菡笑著放下手中的毛筆,看了玉珠一眼,卻並未有任何的解釋。
元和殿
邱氏把玩著手中的白玉鐲子,看了一眼滿是蕭索的庵堂,「太子妃娘娘難道不知道我帶髮修行多年,已經用不著這些東西了嗎?若竹,把這些都收到一邊兒去吧。」
若竹聞言一驚,這些年看著主子在這裡過的苦日子,看主子每日在佛祖面前為弘曜阿哥祈福,若竹原以為,若是能夠有機會讓主子出去,主子肯定會很好的把握這樣的機會的。
她從未想過,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主子竟然這般的雲淡風輕。甚至是,有幾分駁太子妃娘娘面子的嫌疑。
「奴婢眼界淺,或許不明白主子在想什麼。可主子您向來是聰慧過人,真的捨得就把自己困在這元和殿。」
邱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一邊轉著手上的佛珠,一邊道:「你的確是看的太淺了。你以為兆佳氏這樣做真的是為我好,是為弘曜好,你錯了,她不過是想找一個人和李佳氏相抗衡罷了。可你莫要忘記了,這毓慶宮可是掌管在太子殿下手中的,她想借我的手使那些小手段,這也太小瞧我了。」
若竹知道主子這話多少有些道理,可她還是想不明白,主子難道真的願意一輩子都困在這裡。
把一生都埋葬在這裡。
「主子,太子妃娘娘固然有她的鬼主意,可您難道不能夠將計就計嗎?當初若不是太子殿下那般偏愛李佳氏,主子何須落得如此地步。主子,難道您就一點兒都不恨嗎?」
邱氏聞言一笑:「這後院爭風吃醋還少嗎?當初,也是我自己心大,背地裡算計李佳氏,才落得這般境地。若不是因為廢太子妃的挑撥,若不是因為自己懵了心,這些年又何至於此。」
「太子殿下對李佳氏數十年如一日的恩寵,這可是宮裡宮外都知道的。如今,她膝下還有三個阿哥,你以為我還會和往日那般浮躁,不自量力嗎?倒不是我怕了她,只是,這些年潛心禮佛這麼久,我也算明白了。後院不管太子妃和李佳氏如何鬥,和我又有什麼相干呢?這若是心裡生了邪火,總免不了成為炮灰。這樣的事情,我已經犯了一次錯了,這一次,絕對不可能再重蹈覆轍。」
若竹見邱氏這麼說,也不少再說什麼。
滿心的憂心下,她拿著兆佳氏送來的那些首飾和衣服,退了出去。
書房
弘曜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胤礽:「阿瑪,這是真的嗎?您真的要放額娘出來?」
胤礽看著跪在自己面前抑制不住激動的弘曜,道:「阿瑪什麼時候有過說話不算話。弘曜,你記住了,你和弘昱他們幾個一樣,同樣是阿瑪的兒子。阿瑪並未刻意的偏寵哪一個,相反,是你太壓抑自己,太小心翼翼,才讓你活得那麼累。」
「你也大了,身邊也有自己的哈哈珠子,日後你也可以和母族的人有些來往。」
頓了頓之後,胤礽又道:「弘曜,阿瑪不知道你看著你八叔的時候,有多少感同身受。可你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前朝後宮皆稱你八叔為八賢王,他這人八面琳瓏,溫文爾雅,可實際上卻是包藏禍心。這樣的人,終究不會有大的發展的。」
弘曜渾身一瑟縮,震驚的看著胤礽。
他沒有想到,這些日子他和八叔的聯繫阿瑪竟然都看在眼裡,那不是意味著,他所有的小動作,阿瑪都看到了嗎?
「阿瑪,我……」
弘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一刻,他覺著阿瑪看他的目光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胤礽皺眉,見弘曜這般神色,沉聲道:「畏畏縮縮的做什麼?」
說罷,他又道:「你也不必緊張,阿瑪既然把你單獨叫來,那肯定是給你機會的。可是有件事情你必須搞清楚。機會可不多,你也知道阿瑪沒那麼多的耐心的。該怎麼做,你該是明白的。」
說完,胤礽站起身,便走出了書房。
德順看了一眼弘曜,也跟著走了出去。
弘曜的頭越垂越低,最後他把臉埋在手心,誰都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是懊惱多一些,還是悔恨多一些。
胤礽從書房出來之後,便直接往竹筠殿去了。
聽聞胤礽要把邱氏放出來,李青菡剝開手中的橘子,遞了半個給他:「邱氏這些年潛心禮佛,受的懲罰也的確是夠了。太子妃娘娘能這般宅心仁厚,替邱氏考慮,這麼一對比,倒是我私心太重了。」
胤礽拍拍她的手背:「胡說什麼呢?爺還不知道你的性子,這些年你哪裡怨恨過邱氏的背叛,你放不開的,是當初的那些流言蜚語,險些害了弘晉罷了。」
李青菡抓著他的手,玩著他的手指,低聲道:「是爺把我想的太好了。其實我和其他女人一樣,都是斤斤計較的性子。」
胤礽聞言低聲笑了出來:「還是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也不知道爺這些日子努力見成效了沒有。」
說著,他摸了摸李青菡的肚子,調侃道:「這說不准啊,裡面現在已經有個小生命了。」
「爺又說笑了。」李青菡輕輕捶了他一拳,「我可是一點兒孕吐反應都沒呢。」
胤礽抓著她的手輕輕咬了一口,笑道:「那就更該再接再厲了。」
說著,一把抱起李青菡,便往床榻走去。
正院
兆佳氏微微挑眉:「這邱氏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已經習慣了現在的日子。」
姜嬤嬤搖了搖頭:「這事兒太子殿下可是准了的。主子慈悲心腸,想拉她一把,她倒好,這會卻在打啞謎了。主子,您說她是不是瘋了啊。」
兆佳氏眼裡一陣慍怒,恨恨道:「她不是瘋了,我看她是鬼迷心竅了。」
「以為這樣我便可以逃避成為棋子的命運,她做夢吧。」
兆佳氏的聲音中帶著狠意,她實在是沒見過邱氏這般不識抬舉的。
也沒見過這般自甘墮落,扶不上樹的。
姜嬤嬤猶豫了一下後,提議道:「既然邱氏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那主子不妨讓她仍然住在元和殿好。只是,解除看押便好。」
「這日後的事情,再從長計議了。她這是與世隔絕久了,真把自己當菩薩,覺著自個兒看破紅塵了。您且看著吧,沒多久,她自個兒先坐不住了。」
兆佳氏聞言冷笑:「嬤嬤說的對,我又何須心急。」
「如今我在太子殿下心目中,賢良溫婉,又寬容大度。根本不急著對李佳氏動手。」
說著,她頓了頓,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有些憂心道:「嬤嬤,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孩子呢?」
「這毓慶宮後院就和受了詛咒似得,就唯有李佳氏和之前投奔她的邱氏膝下有阿哥。有時候想想,我就莫名的心慌啊。」
姜嬤嬤沉默了幾秒,開口道:「主子這胡思亂想了吧。您啊,放寬心,您可是有福氣的。」
兆佳氏環視了寢殿一圈,有幾分煩躁道:「交代下面的人,也是時候把這裡的裝飾給換一換了。看著這些東西,我總抑制不住的想起廢太子妃瓜爾佳氏。想想就一陣陣毛骨悚然。」
姜嬤嬤面露一些為難,道:「主子這才剛入宮,便大張旗鼓的除去昔日瓜爾佳氏留下來的痕跡。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合適。」
「若是因此惹了別人的閒話,豈不是得不償失。」
兆佳氏想了想,覺著姜嬤嬤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她擺了擺手,道:「還是嬤嬤考慮周全,罷了,便先這樣吧。就當我沒提起這件事。」
這天晚上,在帷帳外守夜的姜嬤嬤才剛剛打了個迷糊,卻聽裡面一聲尖叫:「啊!別過來!別過來!」
姜嬤嬤趕忙掀開帷帳,兆佳氏此刻臉色一片蒼白,額頭都是冷汗。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夢魘了吧。」
兆佳氏緊緊抓著姜嬤嬤的手,渾身瑟縮道:「嬤嬤,方才瓜爾佳氏的魂/魄來找我了,她猙獰的向我撲來,問我為什麼搶了她的位子。」
姜嬤嬤聽了兆佳氏的話,心下也不由的顫了顫。
夜色瀰漫下,整個寢殿的確是靜的可怕。
「主子,您該是憂思太甚了。您可是萬歲爺親自冊封的太子妃,您怕什麼?您可是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
「而且宮裡可是最忌諱鬼/神之說的,主子,這話您日後可不能夠在別人面前提及。尤其是太子殿下,否則,太子殿下必定以為您心思陰沉。」
兆佳氏在姜嬤嬤的寬慰下,慢慢的靜了下來。
「嬤嬤說的對,是我想太多了。」
姜嬤嬤看了她一眼,扶著她躺下,拉上帷帳,
方要滅了一旁的燭火,卻聽兆佳氏道:「今個兒便留著燭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