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開著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前面的人。
剛剛那種悲涼的心情,好像沉在了心底,怎麼也揮不去,由乾啟的事情不由就聯想到自己:自己一直喜歡單明媚,只覺得可以一直喜歡她,給她偷偷寄東西,心裡就會很幸福,但現在,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無怨無悔,有時候也可能是別人的困擾……這個少年,深深地憂傷了。
「想什麼呢?」旁邊傳來向誠的聲音。
「沒什麼,在想寶珠。」他隨口說。
向誠卻一本正經的安慰他,「那有什麼好想的,乾啟遇上人家太晚,沒有辦法的事。」
「我不是說這個……」趙新說,「對了,知道她舅舅那事什麼時候能判嗎?」
向誠說:「大概,從刑事拘留到起訴,關進去,至少得四個月到半年。現在才是偵訊階段。」
唉……趙新重重歎了口氣:「都不知該說什麼,要說,寶珠這人……手也真夠狠的!」向誠伸手拍向他腦袋,「胡說八道,讓小啟聽到,小心和你拚命。」隨即自己笑了笑,「不過……那天薛利和我說,當時他聽到的時候,心都涼了一下。」
趙新大笑起來,「我說讓他請寶珠吃飯,他絆子都沒打,肯定是想著這小娘們,以後還是少惹為好。」
向誠看著前面的車,疑惑地說:「這麼有手段的人,你說,她怎麼會留不住自己老公的心?完全不科學。」
「想那個幹什麼,她要和老公關係好,還有小啟什麼事?」趙新大咧咧地說。
向誠說:「我就是想著,小啟這次心裡憋屈死了,現在不知道多難過。」
「怕什麼,我逗他玩玩!」趙新一腳油衝上去,隨著引擎的一聲轟鳴,繞過乾啟的車頭,衝他打著車燈,「他怎麼沒反應?」趙新從倒後鏡向後看……
乾啟的車燈調皮地閃了兩下,趙新興奮起來,「他理我了,讓我和他跑一圈,」閃著車燈對後面示意,後面的人又閃了閃車燈。
他一腳油一把右轉,衝過了十字路口,右轉,一路飛馳而去。
開了一會,他猛然一腳剎車,轉身向後一看,詫異地喊道:「人呢?」
另一邊,薛利看趙新被忽悠轉錯了方向,撥通了向誠的電話,「你說,不能明著打人,我叫幾個人收拾他一頓還不行嗎?」
向誠笑著看趙新轉頭找方向,說:「忍忍吧,有的是機會,等她離了有機會給你出氣。」
薛利說:「你覺得她老公會同意離婚?」
「那我怎麼知道?」向誠看著趙新笑,那人一臉的鬱悶,正拿著電話在朋友圈裡找乾啟的位置,對著對面人笑說:「這事只有她老公心裡清楚,我又不是她老公。」
就聽對面的人說:「那就是了,你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要是不離怎麼辦?不如我說,就打他個半死,不離繼續打。」
向誠臉上的笑容滯了滯,把手機換了只手,語氣調侃著說:「不過你說你這人,怎麼這事你火氣這麼大?」
對面的人沒說話。
向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路燈的光影閃過他的臉,隱隱可見他眉頭皺了起來。
乾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兒,回家,他不想,在街上開,又不知能開去哪兒。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他還沒有過。
最後想了想,把車開到了「寶邸」,富麗堂皇的居所,從下望上去,此時卻像牢籠,令他止步不前。
薛利跟在他後面停車,打開車門下了車,冷風立刻裹上來,他甩上車門,看著乾啟站在那裡,望著樓上發呆,突然就想起那天的事情,那個人,站在這門口,冷冷地看著自己說:「這地方我一共交了六萬,住了四天,夠不夠,不夠我再補給你。」心裡想著:「怎麼能這麼計較?還有,才23,也不知道結婚那麼早幹什麼?有話也不會好好說,『我忘了』,只有傻瓜才會說出這麼沒水平的話。」
剛走近乾啟,就聽乾啟低低地說:「這房子我買的時候,可高興了,真想她能住……但現在我都不敢上去。」
「嗡——」一聲響,一輛保時捷衝上台階,跌跌撞撞直直向他們衝過來,倆人連忙倒退一步,車頭在乾啟腳前停住!薛利一腳踹向車前蓋:「趙新,你找死是吧?!」
趙新下車,扶著門說:「誰讓你們不等我。」左右看了看,「周達的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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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達把車在寶珠家對面停下,走到小區門口,保安走過來,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對對面的人說道:「我在你家城南開發的這小區,你讓人把物業經理給我叫來,我有點事。」
對面的人說了幾句,周達把手機遞給門口的保安,保安聽了,連連點頭,把手機恭敬遞回來說:「物業經理現在都回家了,物業那邊也下班了。要不您看有什麼事,我們先處理,不行我再打電話給你叫經理?」
周達看了他一眼,「那把你們住戶的停車登記拿給我看看。」
保安不敢猶豫,剛才老總兒子打電話過來的,連忙打開抽屜,拿出停車登記來。對面的人翻著問,「都有車位是吧?我說個住戶,你給我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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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覺得自己和賈承悉完全沒有辦法交流,這個男人,自有自己的邏輯學,這種人最難說通,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想的那一套都是正統,有自己的事業規劃,生活規劃,老婆也是規劃的一部分。
她站起來說:「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家裡的東西我都沒動,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賈承悉跟著站起來,拉住她說:「你去哪兒?」
寶珠周圍看了看,「這地方你不會以為能住人吧?」
周圍都是土,賈承悉皺起眉頭,「那我們去爸媽那兒吧。」
寶珠笑起來,她可沒興趣和他再扮演五好夫妻,柔聲說:「我現在住在酒店,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去酒店可以讓他不進門,好過兩個人在這裡拉拉扯扯。
賈承悉有些意外,「怎麼住在外面?沒有回你媽媽家?」周圍看了看,實在收拾都不知怎麼收拾,「走吧。」
走到門口拿過大衣給寶珠穿,一邊說:「今天我們就先住酒店,回頭讓人過來收拾一下房子。」
寶珠沒有說話,他說他的,她做她的,這時候說什麼都是白說,等到了酒店,她不讓他上去,他也沒辦法,孤男寡女在這裡糾纏不明智。
倆人下了樓,到了車庫,賈承悉開著一輛奧迪,寶珠站在車旁,心裡有點怪,她來了這麼久,坐過好幾輛車,除了第一次接自己的又宸,身邊就只坐過那個人……她忽然,有些不想上他的車了。
賈承悉卻猛然疑惑地看向右前胎,又快步過來看左邊,隨即怒道:「車胎怎麼都沒氣了?!」
遠遠看到物業保安正跑過來,「賈先生,賈先生,我正要上樓去找你,我們巡邏車庫,怎麼發現你的車胎沒氣了?」
賈承悉說:「我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保安拿著對講機,對著那邊喊:「監控室,你們看看二號車庫c區,剛剛有什麼異常?」
對面響起一陣對講機的嘈雜聲,片刻,那邊人說:「監控室看錄像一切正常。」
保安一臉愛莫能助的坦蕩,看著他說:「要不我們再一起去監控室看一下?」
寶珠站在旁邊當壁花,看了看時間,晚上要八點了,賈承悉也看了下表,對保安說,「不用了。」走過來伸手來牽她,「走吧,我擋車送你先回去。」
寶珠閃開手,低聲說:「我自己走。」
賈承悉笑了笑,只覺得車胎沒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看她這樣彆扭,實在讓人心情愉悅,一把拉住寶珠的手說:「以前最喜歡我拉著你了。」
寶珠輕轉著手腕,擰出來自己的手,「以前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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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四輛車,齊齊想壓死對面的人。
乾啟抓著周達的領子,「你說……你把他車胎弄爆了?你弄那個幹什麼?」一把扔開他,「我說了那麼多都白說是不是?」
周達忙說:「你急什麼?我這樣,不是有借口讓他老公離開,她就可以走了。」
「你——」薛利手指,點,點,點著他,又想打他了。
向誠歎著氣說:「你這樣,她老公本來晚上也許要走,現在還怎麼走?」
周達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給寶珠一個機會,他想留下是他的事,寶珠一定會想走的……」話音未落,一陣電話樂聲。
乾啟神情大喜,這是專用的樂聲,他連忙卸掉手套,從大衣口袋翻出手機,手忙腳亂地看去號碼,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電話那邊傳出寶珠的聲音,「我和你說一下,我的新房子那邊,明天就可以搬家了……我想在年前就搬過去。」
乾啟點著頭說:「嗯。」剛想說去幫忙,就聽對面的人又輕聲說:「我自己可以,有阿姨幫忙,那地方,離她們家特別近,以後有街坊鄰居照顧我……」她輕輕笑了笑,「她說買菜以後都方便。」
乾啟心潮澎湃,停了一會,用一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別人家也雇保姆,你也雇保姆,主家跟著保姆去遷就她的,我還真沒見過。」
對面人頓了一陣,很輕地說:「我對她要求不多,把飯做好,就這一樣就夠了。」
乾啟握著電話,知道這是想和自己說的話,他低低地說:「我知道,那我讓趙新去給你幫忙,好不好?」他不方便去,但是趙新可以。
他怕寶珠不同意,連忙又說:「他,你可以隨便用,還有周達,都大年二十七了,你早點把家裡收拾好,向誠和薛利也沒什麼事。」
向誠看了一眼薛利,年底,他們白天忙死了好吧。
片刻,乾啟掛上電話,望了望天,感激地把電話在心口捂了捂。
趙新湊過去,「你這麼高興,她告訴你回家了?」
「她怎麼可能說那個。」乾啟推開她,「寶珠那麼含蓄的人,和我說那個成什麼了。」本來按照正常發展男女關係,他們現在也才是開始,他們這樣八卦的表情,令他好不習慣。
「那有什麼?」趙新繼續貼上來,「你剛才還那麼失落,她不說到底在什麼地方,萬一今晚留在家怎麼辦?」
乾啟又一把推開他的腦袋,心裡高興,又順手在趙新的腦袋上撥拉了幾下,「明天幫她去搬家,知道嗎?髒活累活都干了,順便敲打一下她的保姆,把飯給寶珠做好。」
周達說:「其實你想我們幫你看著人吧,我們去佔著地方,她老公來了都沒地方站。」
乾啟說,「我可沒說。」捂著電話,一臉開心,止也止不住般,向誠靠近他問,「她沒留在家吧?」
乾啟笑著:「嗯。」靠近向誠,無可抑制地幸福感浮在他臉上,他微攤著手機說:「……她用酒店座機打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