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李海心頭火起，他打開錢眼去看，並沒有看到主審法官和鄭家兄弟之間，有金錢往來的跡象，然而這並不說明問題，身為專業的法律人士，他們有很多辦法進行交易，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他擔心地看著證人席上的譚蕊，一臉憂色，這個受過巨大傷害的小姑娘，能夠堅強如此嗎？心神一動，李海用錙銖必較的神通，在掌心畫了一道清心咒的符錄，然後衝著譚蕊招了招手，隔空把這道符打了過去。
譚蕊本來是臉色蒼白，有點搖搖欲墜的樣子，既想要大聲斥責陳江原的無恥，又想要一舉打垮那個壞蛋，那個她不願意想起，甚至不願意提起他的名字的壞蛋。一瞬間，她也以為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陳江原的逼問，現場旁聽席的注視，法官的冷漠，檢察官的大聲抗議，還有被告席上那個壞蛋，一臉令人憤恨的笑容，這一切，全都爭先恐後地衝向她的大腦，她的心靈！
直到她看見李海的眼神，看到他的擔憂和期待，看到他向自己揮手，譚蕊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量來。她定了定神，大腦也忽然變得清醒起來，先是朝著法官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願意回答問題。
場面頓時恢復了平靜，大家都看著譚蕊，想知道她會怎麼說。
「小學生所謂的男女朋友，不是你們大人所想的那樣——」譚蕊的話剛說了個開頭，陳江原就打斷了她：「你不用說太多，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這是一種常用的手段，事實上在法律上來說，並沒有這種說法，證人可以用他認為適當的方式，闡述證言，法庭自然會選擇其中可以採信並且符合法律規定的部分。但是這種手段，在庭審中非常有效，尤其是打亂證人的思路，使其落入律師的陷阱之中，其作用巨大。
如果譚蕊還只是普通的小女孩，在陳江原這麼老到的攻勢之下，多半會因為氣憤和慌亂，而自亂陣腳。只可惜，現在的譚蕊，冷靜異常！她很是不屑地看著陳江原，道：「辯護人，你自己也說了，這個問題是因為小孩子的思維和大人不一樣而問的，那為什麼我就不能說說，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們小孩子的想法是怎樣的？你到底是想知道事實的全部，還是只想知道對你有用的部分？我看你的邏輯是白學了吧，這麼快就自打嘴巴了。」
「好！」旁聽席上一個人大聲叫好，旁邊的人雖然沒有跟著叫，卻有人在鼓掌，顯然譚蕊的說法，正中他們的下懷，對於陳江原的咄咄逼人，他們早就不滿了。
陳江原也愣了一下，心說現在的小孩子還真是叛逆得不輕啊！他有些猶豫，如果和譚蕊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很容易被帶偏了方向，不利於庭審的發展趨勢；可是不反駁，又失了氣勢，再想控制譚蕊這個證人，就不那麼容易了。
這時候，還是法官救了他，法官咳嗽一聲，威嚴地道：「證人，請如實回答問題，不要試圖攻擊辯護人。」
哄！旁聽席上又是一陣喧嘩，更多的人表示不滿了，也難怪，對於沒有預設立場的人來說，一個是清秀得好像白蓮花一樣的初中女聲，另一個是禿頂的中年猥瑣男，還有被告席上大腹便便的鄭峰輝，觀眾的感情會傾向哪邊，這還用說嗎？法官這樣袒護辯護人，不惹來噓聲才怪。
法官也沒料到，自己的話會招來噓聲，他立即命令法警維持秩序，旁聽席馬上安靜下來，畢竟誰也不想被法警拎出去，甚至關上一晚。
陳江原得意洋洋地看著譚蕊，在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女孩，還能如何掙扎？
卻見譚蕊微微一笑，又衝著法官點了點頭，居然沒有絲毫受辱以後的憤怒情緒，而是繼續侃侃而談：「好吧，那我就說了，當時有幾個男同學說他們喜歡我，給我寫情書什麼的，還約我出去玩，我也出去過幾次，還和其中一個親過嘴，那是小學六年級的事。」
有時候，重要的不是事實本身，而是說話的態度。譚蕊說這話的時候，就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大家都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吧，小學六年級就談戀愛，還親嘴！
李海也皺了眉頭，他知道，這就是現實，現在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發育快，還是接受的信息太多，在這方面開竅的越來越早，平時在公交車上也都能看到，小男孩小女孩在一起，都是些小學生，初中生。其實仔細想想，過去未必就沒有這樣的事情，只是社會信息傳播速度沒那麼快，而且那時候風氣也沒現在開放，做這些事的孩子都是偷偷摸摸的。
問題在於，大人的思維總是相對保守的，哪怕一個人小時候很早就青春萌動，作出很多事情，長大了也會變得保守，對於自己的過去不以為然，同時對類似的行為，持否定態度。姑且不論這樣的心理是對是錯，至少現在對於譚蕊來說，很不利！
果然，陳江原聽了，如獲至寶，馬上開始追擊：「也就是說，那時你已經懂得男女之事了？那麼當一個成年男人要和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你難道不知道可能發生什麼？」到這裡，陳江原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把譚蕊和鄭峰輝之間的事情，變成是自願，而不是強迫。雖然這樣，還是不能否認當時譚蕊未滿十四歲的事實，可畢竟情節輕微了很多。
李海對於本案的目標，是要判處鄭峰輝死刑的。而這並不容易，因為鄭峰輝的案件，是有諸多案件組成，要想判處他死刑，有兩個充分條件，滿足其一即有可能，兩者都滿足，那鄭峰輝就必死無疑！這兩個條件，第一個是所有罪行全部成立，證明鄭峰輝一貫利用自己的教育局官員身份，和校長老師們勾結，來侵犯未成年的女學生，這叫做情節極度惡劣；第二個，就是其中的單獨一樁罪行，達到可以判處死刑的地步。
這一點，則是由於量刑時，所謂「數罪並罰」的原則，如果沒有任何一項罪名達到死刑的程度，那麼一般是不能判處死刑的。當然，這僅限於從數罪並罰的量刑角度來說，如果情節極度惡劣，則可以判處死刑，這就是第一個條件的必要性。
相對的，被告的辯護人也就需要從這兩個條件入手，加以破壞。而對於譚蕊，陳江原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把強迫變成是自願，至少部分自願，那麼罪行就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減輕。
孰料，譚蕊忽然反擊了：「辯護人，你的意思是，一個懂得男女之事的女孩子，當她和任何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就要做好發生關係的準備？那你當初和你丈母娘在一塊的時候，有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陳江原猝不及防，居然被問住了，旁聽席上一陣大笑，又有人開始鼓掌，這次連法警都不注意彈壓了，實在譚蕊的反擊夠犀利！一下子，就指出了陳江原問題中的邏輯錯誤，是啊，懂得男女之事，就要在任何時候都存著這條心嗎？
趁著他張口結舌的功夫，譚蕊趕緊追擊：「辯護人，我是小，不懂事，可至少我知道廉恥之心，跟自己不同輩的人在一起，那是不對的。」此言一出又是多人點頭，別看譚蕊說得簡單，邏輯上卻很嚴密，她和鄭峰輝之間，根本就沒有正常發展的可能，其身份的差距，正如陳江原和他的丈母娘之間那麼遙遠，怎麼可能說，她在和鄭峰輝見面的時候，就意識到會有男女關係？這樣的推進，也顯得剛才譚蕊對於陳江原本身的詰問，少了很多人身攻擊的色彩，法官就算是要她注意言辭，不要攻擊辯護人，這下也沒有理由了。
李海連連點頭，笑逐顏開，心說譚蕊這女孩子別看年紀小，這腦子還真是好用，嘴皮子也利索啊，將來沒準還真是個做律師的材料。他又衝著譚蕊豎起大拇指，譚蕊當然看到了，事實上自打說了這番話，她就偷偷踅摸李海的反應，看到李海再度豎起大拇指，譚蕊興奮得臉都紅了。
陳江原當然知道她又在看李海，也許還從李海的手勢中得到了指點。如果是平時，他當然會向法官抗議，要求證人專心回答問題，甚至要求法警把不遵守旁聽規則的李海給驅逐出去。
但是，那只能是對尋常人，對上李海，陳江原有幾個膽子敢這麼做？說到底，這不過是個官司，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而已，如果為此而和李海結下了個人恩怨，陳江原可就虧大了！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李海的恐怖之處嗎？今天把李海驅逐出法庭，搞不好自己都看不到明天之江的日出了吧！
所以他只能是裝作沒看見，期待著法官主動發現問題，然後來維持法庭秩序了。只可惜，法官也不傻，這個案子背後的貓膩，他也清楚得很，雖然接受了鄭禮輝的委託，不過他也不敢公然亂來，只能是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給予被告一定的照顧而已。要他正面挑釁掌控之江基金會的新銳大佬李海，他也沒這膽子，更不覺得有這必要。
於是，在李海無形的威懾力之下，陳江原只能是選擇暫時轉進：「證人，你說得很有邏輯xing」——不說你有道理，說你有邏輯xing，這也是辯論的技巧之一——「那麼請問你，當你從被告的車上下來的時候，你並沒有馬上報警，這是什麼原因？」第三百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