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法庭的時候,張威航已經是面如死灰,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原本鐵板釘釘消失了的筆錄,居然又出現了!那是撞人事件發生之後,被告第一次接受警方的訊問時所做的筆錄。在這份筆錄上,被告清楚地承認,確實是他走得急了,不小心撞到了原告的母親,然後把老人送到了醫院。
有這一份證據在,這案子就可以說沒什麼好爭議的了。被告一方,頂多是在賠償的數額上爭取一下,而身為被告律師的張威航,被這意外出現的筆錄給震得面無人色,方寸大亂,根本就沒有辦法提供有效的幫助,還是朱貴櫻老道,盡顯大律師的風采,雖然也是出其不意,但她的應變就快了很多,最終把原告超過八萬的索賠額,減少到了僅僅三萬,賠償方案也是按月從被告的賬戶上扣除,三年還清。事實上除去通脹的因素,被告最終賠償的金額,也就和原告當初要他賠的兩萬多相差無幾了。
繞了這麼一大圈,花了律師費,賠上訴訟費,最終得來的還是這麼個結果,被告方,那個小伙子,簡直就是欲哭無淚。在他的注視下,張威航連和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要知道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上庭!四年的法律念下來,第一次出庭,本指望一炮走紅,誰知道——「這都是李海那個混蛋的錯!」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張威航早就犯下幾百次謀殺罪了!可是李海看著被告和張威航那難看的臉色,卻一點都不同情,如果被你們這麼搞法,最終得手的話,對於我們這個社會,對於那些有心做好事的人,對於那些需要幫助的老弱病殘,會是多麼沉重的打擊?王八蛋,殺了你都不嫌多,僅僅是輸一場官司簡直是太便宜你了!
宣判之後,李海和身邊的宋婷擊掌相慶,宋婷的臉上滿是驚喜,笑得跟一朵花一樣:「李海,還是你有辦法!怎麼找到那份筆錄的?」
李海笑了笑,那個所長既然很識相,不但交出了筆錄,還承諾調走,讓出位子給林沐晨,他也就不為己甚,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咱們說話得算話吶?「學姐,天機不可洩露啊,總之這官司你是贏了,要請客麼?」
宋婷呸他:「你好意思,這案子本來就幾千塊律師費,你來了還分走一半,我拿什麼請你啊?忙了快一個月,才賺了兩千塊,我容易麼!」
原告那位科級幹部,也過來和兩位律師握手,不過卻顯得不是很滿意。李海能猜到他為啥不高興,在他心裡,己方證據確鑿,他又做好了法官的工作,這案子本該是他大獲全勝,想怎麼拿捏對方都可以。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對方那位美女大律師力挽狂瀾,把賠償金額一減再減,而且都是有理有據,讓人無話可說,這麼一通流程走下來,讓人覺得好像是己方吃了虧一樣。此人大小是個官,心裡能痛快嘛?
李海也不放在心上,這個案子,他並沒有深度介入,甚至和原告的交集都不算多,主要精力都放在那份筆錄上,只要最後不弄出令人扼腕的事來,他也就足夠了。和原告握完了手,見原告轉身朝庭上走,李海心中一動,伸手拉了他一下,原告轉頭過來,詫異中還帶著點不爽:「什麼事,李律師?」
這臉色可真夠難看的!李海心裡也不爽了,過河拆橋沒你這樣的吧?不過為了自己好,他還是指了指旁聽席的方向:「看到沒有,那兩個和被告律師說話的人,那是記者。你現在過去和法官握手,人家只要輕輕加上一筆,這案子立馬就能披上司法黑暗的外衣,你信不信?」
記者!原告頓時一驚,對於官員們來說,防火防盜防記者,這幾乎已經成了本能了!立馬對李海改顏相敬,這小律師不錯啊,想得周到,就是剛才庭審辯論的時候說話少了點,可能辦案經驗不足吧。他再度和李海握手,道:「謝了,李律師,咱們以後多聯繫啊!」
你這算是有意提攜我嗎?好吧,一個科級幹部,成事不足,壞事有餘,不要得罪的好,李海微笑相應,然後原告繞了個道,躲開可能碰到那兩位記者的方向,逕直閃人了。
宋婷和李海一道,來到被告席前,朱貴櫻站在那裡,主動伸手,臉上笑容也很自然:「打得不錯,兩位新同行。」
這位和朱莎齊名的美女律師,今天讓李海領教到了她的厲害,握手的時候,李海一邊體會著那冰涼的小手奇妙的觸感,一面搖頭:「還是你厲害,朱大律師名不虛傳啊!」
宋婷也是搖頭歎氣,同樣是女人,她心裡對於朱莎和朱貴櫻這樣的前輩,真是打心眼裡奉為偶像:「今天算是知道自己的差距了,以後還得多多努力像你學習啊,朱大律師。」
朱貴櫻笑瞇瞇地,一點也不在意官司輸掉,反而還向李海道賀:「李海,這案子這樣的結果,你可以放心了吧?其實,你應該相信,我們的法律雖然還有很多不足,但是總體並不是壞的法律啊。」
李海心說我能相信嗎?要不是我開了金手指,壓服了那位幫助毀滅證據的派出所所長,這事最終會是個什麼結果!他正要說什麼,旁邊有人很不客氣地插嘴:「請問原告律師,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會臨時增加證據目錄上沒有的證據?」
按照法律規定,原告方的證據,需要和起訴狀一起呈交法庭,起訴狀後面就會有個證據目錄。而原先起訴的時候,這筆錄就丟了,所以目錄上自然沒有這份筆錄。張威航和那兩位南國旭日的記者,站在李海的側後方,一臉怨毒地看著李海,恨不得從他臉上啃一口下來似的。
幹嘛,這是要集火攻擊我嗎?李海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添加這證據,是嚴格按照法律規定的程序的,張律師,你有問題的話,應該當庭向法庭質證,在這裡說,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張威航臉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他那時都被筆錄的出現給打懵了,哪裡還知道換個方法反駁?而朱貴櫻則比他冷靜多了,也曾就此質證過,當然程序上是全無問題的。
見張威航吃了癟,洪記者挺身而出,目光閃爍地望著李海:「李律師,請問你對於本案中這份筆錄的突然出現,有沒有什麼內幕可以說說?」
李海看白癡一樣看他:「洪記者,請問你今天早上吃飯了沒有?」
洪記者一愣,本能地覺得這話不是好話,馬上反擊:「李律師,我認為你的問題,和我所問的無關,我不需要回答。」
李海一攤手:「對啊,我也覺得你的問題和本案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需要回答。」
「你!」洪記者大怒,如果這裡不是法庭現場,旁邊還站著兩個法警,他說不定會朝李海臉上來一拳,這牙尖嘴利的律師,太可恨了!這還是先前吃過了李海的虧,知道這律師不好惹,除非有把握獲勝而且不會留下證據,否則還是認慫的好。
黃記者見狀,情知今次是討不到便宜了,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李海不是還要和我們南國旭日雜誌社,打那個明星名譽權的官司麼?好,我這就上報老總,這個官司打定了,而且還得讓你到羊城來,到時候佔了地主之利,看你還狂不狂?他皮笑肉不笑地拉著洪記者,還有依舊難以冷靜下來的張威航,轉身就走,朱貴櫻朝李海和宋婷點了點頭,也走了,不過卻是走了另一個方向。
頃刻間變得空空蕩蕩的法庭,看得宋婷歎了口氣,一邊和李海並肩朝外面走,一邊抱怨道:「李海,我覺得我真的不行啊,原本這案子,只要有了那份筆錄,是十拿九穩的,可是沒想到,朱貴櫻這麼大能,我簡直沒有任何反駁的機會,道理都讓她說了。」
李海深有同感,別說宋婷,他也一樣,雖然並不特別在意,可是當時面對朱貴櫻咄咄逼人的詞鋒,他也覺得難以招架。這是經驗和智慧的差距,不是錢神能夠幫他彌補的,只有慢慢積累了。
出了法庭,司機小從已經把車開出來了,李海正要邀請宋婷上車一起走,後面一輛白色大眾按了按喇叭,車窗搖下來,露出的居然是朱莎那張冷艷的面孔:「小李,小宋,上車吧,中午一起吃飯。」
朱莎這是有什麼事麼?李海剛要拉開車門上車,忽然聽見不遠處有個女人笑道:「喲,有飯局啊,不介意添我一雙筷子嗎?」
朱貴櫻?李海扭頭一看,果然,穿著一件大紅裙子,正在款款走來的,不是朱貴櫻還是誰?可是朱大律師,你不缺這一頓飯吧,怎麼會上趕著湊朱莎的飯局?回頭再看看端坐在駕駛座上,紋絲不動的朱莎,雖然倆人都保持著風度,可是李海怎麼感覺,這一塊的氣壓陡然升高,讓人有點呼吸困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