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南湖郭家
這位郭懷安掌櫃沒有讓邱晨疑惑多久,很快就道出了殷切的緣由:「……元宵節的燈謎都是我們大老爺出的,大老爺頗以這些燈謎自傲……不瞞夫人說,那些燈謎小店掛了三年了,還沒有人猜中過。今年元宵節時,夫人一人猜中了兩個燈謎,我們大老爺很是震驚,然後就起了結識之心……呃,當然,若是夫人不方便見外客,能讓我們大老爺見見夫人的相公也行……」
郭懷安郭掌櫃還說了許多寒暄之詞,不過都被邱晨忽略過去了,她只聽到了關鍵的這幾句,先是暗暗腹誹,那個什麼大老爺弄出那燈謎來,感情就是專心難為人的啊?就她猜中兩個,就受不了,非得把她找出來做什麼?再出幾個更難得謎語找場子?
不過,這些腹誹在聽到郭掌櫃後邊的一句話後,一下子就都拋光了!
她的相公?她有那東西麼?
她名義上的相公已經死在邊關了。她實際上的相公,如今改頭換面成了安陽府的指揮僉事……這位大老爺該多有想像力,才想著要見她的相公?
邱晨驚訝的表情被郭懷安看在眼裡,也難免有些疑惑。元宵節的時候,他看到的那個男子對這位夫人可謂言聽計從,照顧有加,看得出夫妻兩人很是恩愛……一邊琢磨著,郭懷安一邊回想當時的情形……是了,那位爺看著氣勢不凡,除了對這位夫人,對其他人都頗為倨傲,神情冷淡……想到這裡,郭懷安不由有些憂慮。
也是,大老爺對自己的謎語自得的很,對出謎也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聽說有人猜出了燈謎,就一定讓他把人找來見見……可,人家一個婦人怎麼肯輕易見外客?那位爺那般氣勢,估計也不會因這麼可笑的緣由見人……看來,這回大老爺交給自己的任務很難完成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郭懷安還是盡最後一點兒努力盡力爭取一下。
他堆起了比之前更殷切的目光,陪著笑對邱晨道:「夫人,您不要誤會,我們大老爺……我們主家就是本城南湖邊的郭家,正正經經的人家。我們家大老爺只是喜歡出謎猜謎,聽說夫人猜謎了得,這才見才心喜,生出與夫人一晤的心思,您放心,我們大老爺如今兒孫滿堂,家業殷實,絕不是有什麼其他心思……」
不過,邱晨完全沒有注意到郭掌櫃解釋的言辭,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其中的一句『本城南湖邊的郭家』給吸引了。加上之前郭懷安口中的稱呼『大老爺』,邱晨心裡那種猜測幾乎讓她立刻雀躍起來,只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這麼好運?這算不算的上是心想事成?
她盯著郭懷安確認道:「郭掌櫃說的,貴東家可是一家四進士的郭家?」
郭懷安愣怔了一下,隨即頗為驕傲地笑起來:「如今只是三位爺中了進士,我們四公子明年才會參加春闈。雖說四公子學問也是極好的,但如今就說四進士還為時過早,若是被我們大老爺聽到,必會訓斥我等驕妄不遜的!」
邱晨心中彷彿點燃了煙花,瞬間燦爛起來。她臉上的表情卻在一抹驚喜之後,迅即轉化成崇拜和尊敬:「啊,原來貴東家是郭家……難怪,難怪能夠拿出那樣的燈謎!」
說到這裡,邱晨微微一頓,謙遜笑道:「我也不瞞郭掌櫃說,我之所以能夠猜中元宵節的燈謎,還真不是我對猜謎多有研究,只是因為恰好我是做藥之人,對藥名方子比旁人熟悉些……呵呵,若是換成其他謎語,我也就無法討巧了!」
郭掌櫃微微一怔,眼中一抹釋然飛快閃過,卻沒有不虞,也沒有輕視,而是從眼中透出一抹欽佩來,拱手道:「自顧不乏才高之人,但能夠如夫人這般謙遜坦誠的,卻是極難得的了。我們大老爺愛才,卻更喜坦直誠樸之人,相信我們大老爺聽了夫人的謙遜之語,只怕會更加賞識!」
這裡,郭掌櫃用了『賞識』一詞,不過,邱晨卻沒覺得是人家自大。那位郭大老爺不但學問好,在邱晨看來,更敬佩他懂得取捨的生活態度,和人生大智慧。更何況,郭大老爺如今已經兒孫滿堂,年近花甲,是個不折不扣的長者、智者,能得他的一個『賞識』,還真是一種榮耀了。
邱晨微微露出欣喜又略帶不安的表情,看著郭懷安道:「這,實在是慚愧的很……」
郭懷安搖頭笑道:「夫人不必過於謙遜……剛剛聽夫人說是製藥之人,不知夫人可是開了藥鋪子?小可在這一行裡也做了小三十年了……恕小可眼拙,居然不記得見過夫人。」
邱晨笑著道:「沒有,我只是給別人家的藥鋪子做了幾味藥!」
邱晨說的輕描淡寫,但郭懷安卻在略一思索後,暗暗吃了一驚。
正如郭懷安自己所說,他打十歲出頭就在郭家的濟世堂中做學徒,後來慢慢成了夥計,二十歲出頭,就成了濟世堂的掌櫃,一直做到今日,在醫藥行裡也做了近三十年了,可以說,他對安陽府,甚至整個南直隸省的醫藥界都非常熟悉了。據他所知,之前安陽府大大小小三十多家藥鋪子的經營方式都差不多,規模小一些的,只是賣藥抓藥,稍具規模的就會聘有一名至多名坐堂郎中,藥品也比較全。而且,一般的藥鋪子都沒有太多的成方成藥銷售,因為能夠做成藥售賣的都是經過多年的臨床驗證,確實有效,又具有普遍應用性的藥方子。一個老字號醫藥鋪子能夠擁有一兩個傳承的秘方成藥,就足以支撐了。而多一種療效好能賣出口碑來的成藥,就能讓一個藥鋪子甚至是一個家族興盛發達起來。
而,從去年一下子冒出頭來的廖家,之前更偏重於醫術,據說廖家上去幾代一位祖輩曾做過御醫,留下了一手醫術,廖家的子孫們就藉著這門醫術的傳承開起了幾家醫藥鋪子,在安陽府醫藥界雖也算是大戶,但絕對排不到前面去。可就是去年,廖家突然接連拿出了幾種療效極好的成藥,讓原本並不顯山露水的廖家一下子騰達起來,不但一躍成了安陽府的醫藥界的翹楚,如今恐怕在整個南直隸,不,是在整個江北都排得上號了。
若是廖家崛起經過幾十年、十幾年也還罷了,關鍵是廖家迅速騰達起來,從去年的茯苓膏開始到如今,也不過一年功夫!一年啊!
廖家的突然興盛,自然早就引起了他們這些同行的關注,奈何廖家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他們費盡心力打探來的,也不過是得到了幾個成藥方子。至於那個羅布麻茶,雖然也給廖家帶來了一些收益,但遠不如那些成藥方子來的誘人,是以,郭懷安和許多醫藥同行一樣,早就知道廖家從安平縣北邊兒一個小村裡收購羅布麻,卻根本沒有聯想到成藥方子上。
今兒,聽這位楊夫人稱自己是製藥之人,郭懷安不知怎地福靈心至,就突然想起了廖家,想起了讓廖家突然騰達起來的成藥方子的神秘來源……
難道,那些給廖家帶來豐厚利潤的成藥方子,真的是出自這位婦人之手?
說起來很慢,其實郭懷安腦海裡轉過這些念頭來,也不過眨眼功夫。郭懷安畢竟是做了二十年掌櫃的人,心中疑惑重重,臉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原來夫人還是同行,幸會幸會……請恕小可冒昧,小可看著夫人面生的很,夫人不是安陽城人吧?」
邱晨微笑著道:「年前在府城置了宅子,如今大部分時光倒是在安陽府住著了。」
這話不算虛言,卻也極為含蓄。郭懷安並沒有套出邱晨的來歷,有些不太滿意,卻也聽出了邱晨話語中的防備,也不好繼續追問,於是笑笑道:「原來如此……不知夫人對小可剛剛的請求意下如何?我家大老爺慕夫人才學許久,不知我家大老爺能否上門拜訪?」
邱晨露出一抹驚訝之色,隨即正色道:「郭大老爺乃德高望重,學高識著之人,哪敢讓他勞動……承蒙郭大老爺不棄,我倒是願意過府向郭大老爺討教一二。」
郭懷安眼睛一亮,隨即起身,正色地對邱晨躬身行禮道:「多謝夫人成全。」
邱晨也起身還禮,笑道:「郭掌櫃太客氣了。能夠上門拜望大老爺,向大老爺討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說起來,我倒是應該感謝郭掌櫃呢!」
兩個人直起身,眼神一對上,同時笑起來。
邱晨笑道:「郭掌櫃,我今兒可是來淘換香料的,不知這會兒能不能勞煩郭掌櫃把貴店的香料拿出來給我看看?」
「哈哈,當然,當然!」郭懷安一邊答應著,一邊朝外揚聲道,「來人!」
話音落,剛剛那個小夥計應聲而入,手裡端著兩杯茶送上來,恭聲應道:「掌櫃的,有何吩咐?」
郭懷安了了大心事,替自家大老爺找到了猜謎之人;雖然還不能確定他那個猜測是否正確,但能夠跟這位楊夫人進一步結實了,才好進一步打探消息,又是一樁喜事,是以,這會兒郭懷安心情好得很,對於小夥計沒有及時送上茶來,甚至疑似偷聽的行徑也沒在意,而是和顏悅色地吩咐:「去找覃師傅,把內倉裡的幾種香料都拿過來。」
果然,一杯茶沒喝完,那名小夥計就抱著一隻大匣子轉了回來。郭掌櫃破例地把先後兩隻箱子都完全打開,任邱晨自己挑選。
別說,正如邱晨猜測,像濟世堂這種多年老店真有些好存貨。初時小夥計拿來的香料質量也不錯,卻都是些普通檀香、沉香、**沒藥、安息香之類的,並沒有太過稀罕的東西。倒是第二次拿過來的匣子裡,著實有幾樣好東西。不但有半斤多金藥檀芯材,還有比之更珍貴的佳楠香、龍腦香幾種。邱晨也沒有拿太多,每樣覺得香氣合適的都買了一兩。至於同樣被密封於瓷盒珍而重之的甘松和阿魏,邱晨就敬而遠之了。那種味道比榴蓮還要濃烈,調製復合香味兒的香水或許還能用上那麼一星半點兒,單獨用來做香皂、洗浴產品,就完全沒必要弄這麼複雜了。
用銀票付了賬,邱晨也就告辭離開了濟世堂。至於什麼時候拜會,邱晨說了,回家就送上拜帖,但看郭大老爺的意思安排即可。
今日只是想要淘換香料,沒想到居然有了意外的收穫,機緣巧合地居然搭上了郭家大老爺的關係,而且,就郭掌櫃的訴說,邱晨對這件事已經有了六成把握。只遇見了會出現什麼事情,如今想多了也沒用,邱晨乾脆拋開來。
再看著自己花了幾百兩銀子買回來的香料,邱晨也不無感歎。
雖說熏香習慣自古有之,香料的使用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但這個時候的香料種類仍舊讓邱晨失望。在她看來,這些香料價格太高,味道也不夠好。
若是能夠有新鮮原料用來提取,製作出高品質的精油、香膏來,一定比這些比黃金還貴的香料強得多。
只是,這個時候運輸極其不便,新鮮原料又不易儲存和運輸,可想而知,邱晨明明握著最簡便高效的精油提取工藝,卻沒有原料……多無奈!
不過,眼下這些都能暫時擱下,邱晨到家立刻就叫來春香,吩咐她盡快去搜集南湖郭家的情況,最好是能夠問出郭家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有什麼所求……既然有了結交郭家的機會,知己知彼,做好準備,才能有備無患地應對各種可能出現的事情。
春香答應著匆匆去了。
邱晨又叫來秦勇,打發他騎馬回劉家岙一趟。一是把林旭的考試成績給林老太太送個信兒;二來,也讓秦勇把她家裡的一套小型蒸餾器拿來。既然準備改良香皂配方,製作洗浴用品,不管提香的原料能不能讓她滿意,一些工作都是必須做的。
將這兩樣事情交代安排下去,邱晨這才進了耳房洗了個澡,換了身家居棉服,上炕稍事休息。
忙碌了大半天,幾乎一躺下,邱晨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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