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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7章 零落梅花殘臘 文 / 汶滔滔

    何當歸詫異地問:「為什麼?我為什麼要當啞巴?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也要治呀,何況我真有兩三成能治好的把握。」該死的朱權,她的嗓子跟他有什麼仇,兩輩子都害她變啞巴。

    孟兮回道:「當啞巴挺好的。」

    何當歸一時無語,這可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啞巴好那他怎麼不去當?

    孟兮解釋說:「我的意思是,當啞巴比當瞎子好,你覺得呢,丫頭?還記得那首讖詞嗎,零落梅花過殘臘,故園歸去又新年。梅花竹裡無人見,一夜吹香過石橋。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來是空言去絕蹤,月光如水水如天。我曾推算你第一劫『零落梅花過殘臘』是眼睛得出一點兒毛病,可如今你的嗓子先出毛病了,不如你就別治了,一直當個啞巴,或許你這第一劫就避過了,如何?」

    何當歸將信將疑,沉吟一下問:「一直,是多久?過後若我配出解藥,我能治好自己的失語症嗎?」延遲治療倒對嗓子沒什麼損害,可是她又憑什麼相信孟兮的那些讖詞。

    孟兮沉吟道:「多久我也說不準,幾年左右吧,等你劫難避過,自然能有徵兆顯示出來。」

    「……」

    何當歸愣了,當幾年啞巴?他說得未免也太輕巧了,真是事不關己啊。她輕輕掙開孟兮給她肩頭注入的暖流,垂眸道:「我要好好想一想,而且我要跟孟瑄商量了才能做決定,看他是喜歡瞎了眼睛的我,還是喜歡變成啞巴的我。」說著擁被躺下,以被罩頭,悶悶地問,「師父,世上有一生都順順當當、永遠不吃苦、又能得到幸福的人嗎?您是高人,有沒有法子能幫我和孟瑄無災無難地在一起呢?」

    「瑄兒那裡麼,你想告訴他,我沒法兒攔著你,可你要對他說了有關天煞孤星的因果,他又怎能接受,他自己就是帶給你各種災難的源頭?你是想讓他愧疚自責,還是想讓他對你艱難放手?」

    何當歸蒙頭不語,她也只是說說罷了,既然苦頭注定是該她吃著了,難道還不許她害怕一回,找一回依靠嗎。

    孟兮的聲音溫和醇厚如一把細沙:「我正是要幫你啊,清兒,那日我就曾說過,我會一直關注你,直到你避過八劫為止,同時你也得聽我的話才行。至於你說的那種一生都順順當當的人,平順的日子過久了,那人大概也就忘了幸福本來的滋味,又何談得到幸福。你無須害怕,我已經在設法幫你了,昨日聽瑛兒說了你會腹語的事,我才幫你想出這個可以規避第一劫的法子,你會腹語,嗓子啞了也不算真啞,對不對?」

    何當歸還是用被子遮著頭,將自己包起來,彷彿這樣就能避開孟兮的可怕預言,半晌後覺得周圍靜下來,心也靜下來,拉開被子一瞧,見孟兮和柳穗都不見了。她默思一刻,反倒有幾分相信了孟兮的話,孟瑄還真能帶來霉運。好像就從跟他「拜堂」之後,她的遭遇就變得精彩萬分,先是遇著柏煬柏,被告知她的命盤發生錯亂,將要嫁給一名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而後又在冰花甸中了毒,跳城牆時毒發,摔了個半死,又被拉到白沙山莊的冰窖中救治,順便將孟瑄跟錦衣衛兩次作對的事,也好心告訴了陸江北他們。

    接下來,是眼睛出問題?要想眼睛不出問題,就得順應著朱權的意思,乖乖當一個啞巴?

    她歎一口氣,搖搖頭想不出答案。

    「小逸,你不會後悔跟我一起了吧?」心底彷彿有一個孟瑄在問,「你不會打退堂鼓了吧?你的毅力只能撐到現在,只能在口上說說嗎?」

    她輕聲回答:「我確實有點兒怕了,你知道的,我是個嫌苦怕累的壞學生,本質上講,我是個軟弱的女人。」

    「與君相依生無悔,死亦不怨,又何懼焉——這是素心給我的一封書信中的句子,」孟瑄這樣說,「而且這幾年她都對我不離不棄,小逸你呢?你才開了個頭,就自認軟弱了?素心她不也是女人嗎?你不能跟她學學嗎?」

    「……」

    她心中疑雲大起,猛然睜開眼睛坐起來,大聲問:「孟瑄?你在哪兒?孟瑄!」他的人遠在揚州,又怎麼可能真的跟她發生對話,剛剛那是誰在說話?

    「小姐,你怎麼了?」柳穗撥開簾子進來,脆聲問,「你餓了嗎?要吃枇杷乳膏嗎?」

    何當歸狐疑地看一眼門外,問:「走廊上有沒有人?」

    柳穗疑惑地答道:「人?我就是人呀,老爺讓我仔細照顧你,又說先別吵你睡覺,因此奴婢就一直在門口走廊上剝桔子,小姐你餓了嗎?」

    何當歸搖頭說:「我精神短了,讓我再睡一覺吧,到了揚州,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再讓青兒送我回羅府,我不想見生人。」

    「哦。」柳穗依然疑惑,不知何當歸在打什麼謎語,哪一個是生人?

    柳穗出去後,何當歸閉了眼,嘗試入夢,可腦中又響起了孟瑄的聲音,這一次是告饒:「我錯了,我不該喝朱權的那一杯酒,更不該將素心當成你。小逸,你開開門讓我看看你,明日我就要娶長公主府的仙草郡主了,你都不難過嗎,還是你從來不在乎這些?你到底愛不愛我?!」

    何當歸悚然坐起身來,這個在她腦中講話的孟瑄,莫不是三年後的那個?明日娶仙草郡主?這是他娶妻之前對她說的話?

    她屏息回答道:「孟瑄,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當然能了,小逸你開開門,我這次出征二十一天零五個時辰沒見著你了,一回朝就被賜婚,我除了領旨謝恩,又能做些什麼呢?你就別耍小孩子脾氣了,我對你的心你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快開門!」孟瑄的聲音突然變得暴躁起來,然後真的像是被關在門外一樣,還有捶門砸門的聲音,伴隨著他的怒吼,「何當歸!你別太過分,你在孟家討的特權還不夠多,你到底想怎樣?」

    「孟瑄?」她被嚇了一跳。孟瑄怎麼了?如此暴怒的他,她還是頭一次聽到。

    孟瑄又砸兩下門,冷笑道:「你不給我開門,我可去別人屋裡歇了,你別後悔,何當歸。」

    她擺擺手說:「你冷靜一下,你是不是在跟那邊兒的我吵架呢?別吵了,我這邊兒已經夠煩夠痛苦的了,你們兩個就好好過日子吧,別瞎折騰了。孟瑄?你聽見了嗎?我是這邊兒的何當歸!」說完又疑心,這個時候的孟瑄還不「認識」現在的自己,因為幻夢之中,未來的那一個孟瑄,是他成和仙草親之後,自己離開孟家之後的那個孟瑄。

    天,這到底是什麼毛線狀況?

    然後,腦中一聲悶響,很像是木門突然彈開的聲音,然後,何當歸聽見她自己的聲音,估計是正在跟孟瑄吵架的那一隻自己,冷冷說道:「你想抱誰就去抱誰,與我無關,你覺得素心好,覺得紫霄美,你就去跟她們過吧,我不攪和你們了。這是和離書,大明律法,和離書夫妻雙方都能寫,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妾,但沒賣身給你們孟家,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來去自由。」

    何當歸連忙勸架說:「別賭氣了,你能走到哪裡去,回頭要將孟瑄害死的,他對你已經很好了,你就安分一點,讓他安安生生地娶了那仙草吧,他最愛的人還是你。」

    腦中的那只自己還嘴說:「你是從哪兒冒出的蠢女人,也是跟他一起的相好兒嗎?哼哼,」自己用鼻音冷笑道,「孟瑄你本事見長啊,女人天天都翻新。」

    腦中的孟瑄聲音痛苦而暴戾:「你胡說什麼,我怎知道她是從哪兒冒出的女人,又在勸什麼架,我聽她聲音和你一樣,才不小心將她當成了你。什麼和離書,你給我立刻扯碎了,否則我就將你一把掐死,再一劍殺了自己,大家落得個乾淨。你要是敢走出孟家大門,我一定讓你後悔,你一定會非常後悔。」

    何當歸啞然,這又是什麼狀況?吵架的雙方都不認得她,還因為她的聲音而有了新的爭吵話題。

    腦中的自己冷笑:「好啊,又把別人當成了我,來來回回總是這一個借口,你想三妻四妾,想抱別的女人,直接說出來,我還當你是個爺們。可你只會撒謊,孟瑄,你這個騙子!和離書我押在這兒了,你拿捏著辦吧,該說的話我已說盡了。你把路讓開,不想鬥個兩敗俱傷,你就別攔著我走。」

    腦中的孟瑄叫囂:「你這個瘋女人,我怎麼招你惹你了,素心和紫霄見了你都繞著走,都跟老鼠見了花貓一樣,你還要多霸道才肯甘休?你去哪兒?你不准走!」

    何當歸疑惑,自己怎麼有膽子放話說「不想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哪兒來的能耐跟孟瑄鬥?孟瑄怎麼了,歇斯底里的,他們兩個人怎麼搞的。

    而下一刻,她的腦中傳來一聲淒厲非常的呼叫,「啊——呀——」是自己的叫聲。

    何當歸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屏息等待下,可再也不聞一點兒聲響了。片刻後回思這一段對話,她實在糊塗到了極點,不明白三年後自己和孟瑄吵架的一番話,怎麼會突兀地迴響在自己腦海,而且吵架的雙方,性情都跟現在的孟瑄和自己差了一大截。孟瑄也不是孟瑄,自己也不是自己的感覺。

    琢磨不透,精神漸漸短了,她就瞇瞪起覺來,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又或者只有一小會兒,然後就感覺柳穗在拍自己的手,邊拍邊說:「小姐,船靠岸了,你快起來,你來天葵了,被單都弄上了,快起來換衣裳吧。他們都登岸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呢,你瞧,那個是彭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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