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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8章 垂涎神色畢露 文 / 汶滔滔

    何當歸清一清嗓子,隨意和雪梟談了些東瀛的生活習俗之類,從飲食講到衣飾、傢俱、庭院佈置——全都是用他們東瀛人的東瀛話說的。

    雖然,她講的東瀛話自認流利,前世也曾跟伍櫻閣的幾名東瀛人成功溝通過,可有一次青兒聽說她會說日語,非得拉著她「表演」,於是她就大大方方地講給青兒聽,青兒聽後卻捂著肚子笑哭了,捶牆撓地,樂不可支。從那之後她便有了心理陰影,再也不自稱會講東瀛話,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再拿出「歐哈有」和「口你七哇」來獻醜。

    可她才說了四五句話,就將雪梟的眼珠子驚得都凸出來了,心道,這女子竟然能講他的家鄉話,難道她也是東瀛所遣的……可再聽下去,她的一番話裡,用語和法都有很大的錯漏,比東瀛一名四歲孩童講得還差,真難為她能有勇氣開口。

    可換另一個角度想,假如他一個異國人不懂任何中原語言,又迫切地想融入當地,此時若有一個會點兒東瀛話的本地人跟他做溝通,那可真無異於是雪中送炭了。這樣想著,又被何當歸說的蹩腳東瀛話勾動了思鄉情懷,雪梟也忍不住開口,用家鄉話跟她交流起來。兩人一個說「早上好」——「歐哈有」,另一個卻答「下午好」——「口你七哇」,也不覺得突兀,因為一個包容心強,一個理解力低,錯了也不自知。

    就這樣,上一刻還劍拔弩張的兩個敵對雙方,只因為一句勾動了雪梟鄉思的鄉音,就暫時性休戰了。兩人聊得非常親切,何當歸投其所好,給他介紹中原風物風俗,這些話,她曾專門背過的,現在從嘴裡冒出來,比流水還順溜自然。而雪梟驚奇之餘,答話時也非常之體貼,將話中複雜的句式拆開說,說得極慢,好讓何當歸能聽懂。

    地上的段曉樓雖然不能動彈一下,可仍有清醒的神智在,他一開始是悔青了腸子,只因輕信了一個來歷不清楚的東瀛人雪梟十三郎,結果陪進自己也就算了,現在還將與此事無關的何當歸也牽扯進來。倘或連累她有個分毫差池,那他倒真不如自己先死了的好,免得見到那樣的景象而致瘋。一想到柔弱如花的何妹妹將要落入賊人之手,備受欺凌,他就慌不迭地想要從地上坐起來,可他中的迷藥忒也厲害,兩次卯足了力氣,卻連半坐起身子都難。

    重複了兩次企圖坐起來、又乏力倒回何當歸腿上的動作,段曉樓以為已到了黔驢技窮的末路,卻忽而聽得何當歸朱唇輕啟,說了一長串他半個字都聽不懂的清脆悅耳的話語。聽那抑揚頓挫的語調,明顯是有意義的語言,正當段曉樓不解之時,卻聽雪梟也開了口,嘰裡呱啦地回復了一長篇什麼鬼話。這二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好幾句,段曉樓才明白過來,何當歸在用東瀛話跟東瀛人雪梟交談。

    段曉樓訝異地仰望何當歸,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什麼時候又會說了東瀛話,她究竟藏著多少秘密,她還有多少本事是他至今不知道的?段曉樓睜大眼瞧何當歸,一隻玉手卻擱到了他的臉上,幽香蝕骨,微涼的指尖為他按摩著眼周的穴位,於是他不自覺地閉上雙眼,安分地枕在她的腿上,享受這曇花一現的溫柔。

    他們的對話,段曉樓一字都聽不懂,但是從何當歸和雪梟的表情上看,他們的交談非常愉悅,一臉的神往和回味模樣,意猶未盡,滴滴香濃,濃情蜜意……該死!段曉樓恨自己怎麼不抽空多學一門語言,也不至於現在只能抓瞎、抓狂!

    事實上,何當歸與雪梟在講的是「酥炸秋刀魚配水撈粳米,飯後一杯清酒」,所以兩人才同時露出了一點垂涎的神色,讓段曉樓產生誤會。

    何當歸之所以動用曾被嘲笑過的劣質東瀛話跟雪梟對談,一方面是為了迷惑雪梟,讓他降低戒備,也讓自己的話可信度更大,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讓段曉樓聽到話中的內容。這裡面牽扯到很多她上一世獨知的秘密,可以拿來騙騙陌生人雪梟,卻不能讓熟人段曉樓聽見,否則日後段曉樓必然尋根究底,去查她廣博見聞的秘密。

    何當歸用手蓋住段曉樓的臉,心中歎氣,瞧他這一副快要瞪掉眼珠子的怪樣子,就知道他對於她「精通」東瀛語言的事有多麼驚訝了,回頭還得再編排一個理由去糊弄他。

    可當務之急,是先糊弄住雪梟,從他那兒探問出外面的情形,看錦衣衛是否已被伍櫻閣全滅了……可這又怎麼可能,朱權本人的活動範圍和行動限制的條條框框非常多,積攢一點兒勢力不容易,他不留著去對付燕王朱棣和皇長孫朱允炆,怎麼卻調過來打錦衣衛與長夜閣?打得全滅了又有什麼意思,這些勢力都是他爹朱元璋的,他不是應該很想弄到手才對嗎?而且聽陸江北的口吻,好像對朱權非常欣賞和心儀,兩人似乎還是朋友,怎麼說打就打起來了?

    心中疑雲籠罩,而口上仍滔滔不絕地誦讀著她曾背過的那一篇《島國百食經》,瞧著雪梟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她的心頭冒出點兒得意,誰說她的東瀛話說得可笑,這不是連東瀛本土的人都被唬住了麼。

    等誦到差不多的時候,她換了一口氣,改用自己結結巴巴的實際水平,自信滿滿地對雪梟講道:「當年,大領主派遣了一行十五人分批來到中原,執行幾樁秘密任務。三人一組,共做一個任務,有的以東瀛人的本貌融入西北軍中,有的則化裝潛伏在南方一帶,充作中原本土的人。我猜,雪梟先生你一定屬於前一種人,在西北軍中入了寧王麾下,後來才輾轉加入錦衣衛軍中的『特招員』。我猜得對嗎,雪梟君?」

    雪梟聞言面色巨震,大口喘著氣,像看鬼一樣驚怖地望著何當歸,結結巴巴地問:「你……我……」這個用的是漢語,等心緒稍稍平靜下來,他才重獲說家鄉話的能力,問,「你怎會你知道這些事?雖則你能講一些支離破碎的東瀛話,但我知道你不可能是東瀛人,首先你的年紀就對不上號,你不可能是那被西遣的十五人中的一員。」

    一邊說著這話,他還一邊往冰雕後面躲去,似要尋找一個隱蔽地藏身,避開對方過於晶亮粲然的眸光。這個名叫「何當歸」的年不過十五的小妞,張口就道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如何不讓他心驚、畏懼、驚疑不定,懷疑是那一行十五人中的另外十四人有人陷落或者叛變了,才暴露了他們共同守護著的大秘密。

    雪梟面沉如鐵,心弦緊繃,這何小妞說的沒有錯,他跟伍櫻閣普通的東瀛武士全不相同,不是寧王自己赴東瀛時帶回中原的自召人馬,而是洪武二十幾年時在江湖上與寧王「偶遇」,被他相中的人才。換句話說,他既不效忠於錦衣衛和皇帝,也不為伍櫻閣和寧王賣命,他真正的主子,是遠在故土最南方的「大領主」。這個性命攸關的絕密,何當歸咎竟是從何得知,她怎麼還會說東瀛話?

    他心中越虛越慌張,面上卻表現得越兇惡,藏身在冰雕的後面,只探出小半顆腦袋和一隻眼睛,狠巴巴地瞪著何當歸問:「你是什麼人?你探聽我們的秘密,目的何在?我不會受你威脅的,勞資輕功天下第一,來無影去無蹤!」

    何當歸抿嘴笑道:「呵呵,我何時說我是大領主的屬下了?就算真要冒充,我也該冒充一名領主屬下的家眷、女兒之類的才對吧。雪梟君啊,你不必如此緊張,我又不吃人,你跑什麼。再說了,我跟你和你們一行人的『那個任務』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何不先聽我把話說完呢?小女子聽說,你們十五人都是來自東瀛南方的世族之貴,背井離鄉跑這麼遠來,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雪梟癟著嘴巴,鼓著鼻孔,直勾勾盯著何當歸看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不相信你,你看上去陰險而狡猾,我娘就曾經跟我說過,外表越美的女子,心地往往越壞越狡詐,稍有不慎就會來害你一次,要你的性命。女人,快快將你的底牌亮出來,你從哪兒獲知了我們的秘密,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何當歸也癟一癟嘴巴,心中略感彆扭。看這廝,明明是個四十好幾的大爺們,又一副豪氣沖雲霄的英雄樣,怎麼也張口閉口地將「我娘說」掛在嘴邊,真是沒有新意。哼,誰讓他率先發難,加害她和段曉樓。這一次是他自己找上門兒來的,她就是要狠狠坑他一把,算是陰險狡詐和狠毒嗎?她也是求個自保並保護身邊人的法子,實屬事到臨頭事出無奈,誰又能說清楚對錯、辨分明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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