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的大多數時候,何當歸都把柏煬柏那些沒頭沒腦的話當成戲言聽。他說,駐顏湯浴的藥方是絕密,只能傳給他的夫人和女兒,她要「跟他姓」才能得到藥方。
她聞言卻全然沒想透那一層意思,只是為難地蹙眉道,拜他當義父倒是不難,可是她的姓名記在羅家的族譜上,要改談何容易?柏當歸、柏當歸的,聽起來就很奇怪,是不是?
柏煬柏拐彎抹角地說,族譜上的姓名就不用改了,只需要去一趟官府的戶籍部左手邊的第二間房子,然後在她的原姓名之前添上一個「柏」字,柏何當歸,百合當歸,百年好合,夠好聽的了吧!
何當歸聽到此處,明白對方這是在口頭上佔自己便宜,他所說的「跟他姓」,指的是要找個「夫人」而不是「義女」!
那時節,何當歸不是沒疑心過柏煬柏的葷素不忌的玩笑背後的含義。可是每每想到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他易容成一位仗劍的江湖豪俠,一劍送太善上了西天,又一劍削去了意圖輕薄她的那闊佬的四根手指。每次她想到那時的情況,就會用那個安慰自己,柏煬柏他平時就愛開玩笑,那是他的個人特色,其實他道行高深,早就斷了七情六慾,所以他絕不會對自己有什麼綺念。
還劍入鞘後,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榻上擁著薄被、中了春藥後氣喘微微的她,說他已經盯著太善那個毒婦有一段日子了,那廝打著出家人的名義拐賣人口,把良家女子賣入妓寨,已害了不少無辜少女,因此殺了此人,實乃是殺一救百的善舉。他讓她不要懼怕,說他從不傷害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也無意於女色,絕不會壞她的清白。
果然,他真的對當時那個裸身的她毫不動心,儘管他並不知她是他學生的小妾,只把她當成哪一戶的小家碧玉。他隔著薄被診視她的情況,診出她是中了金風玉露散,又問明她仍是處子身,也找不到可以幫忙解決困局的對象。
於是柏煬柏詳細地解釋道,這金風玉露散並無解藥,只有解法,法一是用水深火熱的涼血藥湯浸泡全身,直至藥性散去,可是這種法子大傷元氣,只有健壯的男子才能挺過去,像她這樣的,泡到一半就要耗盡精血而亡了。法二就是正統的解決辦法,一場男女合歡,一被眠到天亮,一身藥性自散。所以,假如她有個什麼情哥哥或未婚夫君,他願意跑一趟腿將那人捉來給她充當解藥。
她聽得臉蛋發燙,心下思道,要不要告訴這位大俠,她並非未嫁之身,夫君她倒是有一個,不過只因對方身份太尊貴,所以她嫁給對方一年有餘,至今還沒機會跟那人講上一句話。至於什麼「捉來給她當解藥」,那更是斷斷不可能的,她的夫君大人那樣尊貴又那樣繁忙,哪能來解救小小的她呢?想到這裡,她自憐身世,忍不住掉了幾滴淚。
柏煬柏見她紅成一尾煮熟的蝦子,又淚水漣漣的可憐相,猜她是個沒有情哥哥、未婚夫或者夫君的三無女子,於是歎口氣又說,他倒是有一般技藝,能給她找出金風玉露散的第三種解法來,效果跟第二種法子一樣好使,也不會令她失去清白,端看她信不信得過他了。
她聞言又垂頭思道,夫君大人她是絕對不敢想的,只要有生之年能跟他講上兩句話,她就能揣著那兩句話去走一遭黃泉路了。方纔她喝了太善的茶之後感覺全身發燙,被太善脫光衣物,又見到一個比她大舅還老得多的男人口流清涎地摸過來,她就立刻沒有了生念。眼前的這位大俠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他要是真想對她不利,又何必跟她囉嗦這麼多?不如就試一試這位大俠的辦法吧,左右再被欺騙或被欺侮時,她就一死以表心志,以作為對那位還沒講上一句話的夫君的遙敬。
想及此,她再也抵制不住那杯加了濃料的藥茶的藥性,躺倒在軟榻上,如一尾溺水的魚一般掙扎著,向那位大俠呼救道,請救救我,用第三種方法!
於是扮為大俠的柏煬柏靠近她的枕邊,先餵她喝了半盞加了微甜的黃色粉末的涼茶,又點了她的睡穴,在她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裡,告訴她說,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她有心儀的男子,可以把同她歡好的男人想像成那名男子的模樣。當然了,如果她並無暗戀對像——大俠柏煬柏吧嗒著嘴說——他願意自我犧牲一回,充當一回她的解藥。
何當歸不解其意,驚慌地落入夢鄉。在白茫茫的夢裡,她耳際發燙,膝頭酸軟,一呼一吸間的滾燙感,幾乎要灼傷自己的上唇的肌膚。她拚力向四周呼救,卻得不到回復,走了幾步就軟倒在地上,流下了絕望的淚水。
過了盞茶工夫,霧氣漸漸散去,再看周圍的景物和佈置,她心中的驚慌情緒就更盛了。只因她瞧出這裡不是別處,而是寧王府!而且看那建築物的氣派,看屋簷上那刷著貨真價實的金漆的層層屋瓦,以及廊前那一盞盞精緻的宮燈,她立刻猜出,這裡是寧王府的中心地帶,是屬於王爺和王妃的專用屋宇,是她應該退避三舍的貴地!
可是她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彷彿每次呼吸都是她的最後一次,哪兒還有力氣退避到屬於她的角落呢?
「吱呀——」一聲,華美精緻的房門打開,從裡邊走出了一個面部帶著霧氣的男子,錦衣玉扣帶,墨冠皂底靴。那雙靴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她的眼前停下來。
此時,她整個人跪坐於地,只能看到的那男子的錦袍下擺,散發著幽然的不知名馨香,如蘭似麝的暖香。她想要張口向他呼救,可下一刻時,他已然脫去上身的提花繡褂,裹在了她的身上。她低頭一瞧,嚇得幾乎要昏過去,原來,她在夢中和醒著時是一樣的,一樣的不著片縷!
她竟然光著身子坐在王府中央,還被一個陌生男子瞧光光了!她還有什麼顏面苟存於世?於是她一邊裹緊了那件繡褂,一邊掩面哭泣,淚水打濕了玉雪粉妝的腿上肌膚,她又連忙進一步地把雙腿縮進那繡褂中去。
陌生男子蹲下察看她的情況,然後平靜地說,看你的模樣,一定是被採花賊下了春藥了,這種春藥性如烈火,長時間留在體內不解去,你的五臟六腑都會被燒壞。至於解除藥性的辦法麼……我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畢竟你的姿容極美,就是稍顯青澀了一點——你有什麼問題嗎?你願意讓我救你嗎?
她聞言繼續絕望大哭,那位大俠不是說過,有「第三種方法」能救她性命,又不毀她清白嗎?為什麼喝了那位大俠的藥茶昏睡後,她在夢裡還是照樣被那金風玉露散折磨,還是照樣碰到了一個要用「第二種方法」救她的男人?為什麼她總是被人欺騙?太善如此,大俠如此,人人皆是如此!
那陌生男子皺了眉,雖然他的面部被霧氣遮擋,不過,何當歸卻能感覺到他的話是皺眉說的,他說,你不必如此忸怩,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只是單純想幫你才多問一句,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麼。我從來不缺女人,對你這種胸部小的女人沒多少興致,你進屋裡躺著去吧,我叫個大夫來給你看看。說著,他起身走開。
何當歸停止哭泣,掙扎著想要起身進屋,卻腿軟到寸步難行。
說時遲那時快,空中突然降下來一道「神之音」,尖著嗓門叫道:「喂丫頭,你怎麼把人家攆走了?這是我費了好大工夫給你召喚來的『解藥』!你把他攆走,誰來給你解毒?」
何當歸聽出這個聲音是那位大俠的聲音,仰頭看天,卻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天際。她抹淚道,我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怎能委身於他?與其失去清白而苟活,我寧願一頭撞死在那道石階下,至少還能在墓碑上題一筆「碧落黃泉通來世,留得清白在人間」。
「神之音」恨鐵不成鋼地說,清白有個屁用!我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活夠本兒,你才多大就想死?你腦子怎麼不開竅啊,這就是我說的「第三種方法」了——召來一個男人,在夢裡給你解毒!你只當是做一回春夢,於你的清白沒有任何影響!快!快把那小子叫回來!喂~~臭小子你快點回來~~
「神之音」響亮得有如鬼哭神嚎,可是那個面部有霧氣的男子卻充耳不聞,越走越遠了。
何當歸還是哭,神仙公公,實不相瞞,我已經嫁了人了,只是還沒見過我夫君的人,直到現在還在等著他來找我,因此不管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我都絕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神仙公公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生死事小,失節事大!
我呸呸呸!「神之音」憤憤道,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榆木腦袋的女子,虧你還長了一副聰明相!都跟你說了,夢裡發生的這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我老人家用**力給你造出的一場幻夢,你只要乖乖順從著你的藥性驅使,與那小子行一場周公之禮,去了你的心火,你的身子自然也不覺得難受了!而且事實上,沒有任何男人碰過你的身體,所以完全不算是失節,你不用鑽牛角尖,也不用覺得害羞,女子早晚都要經歷這一場洗禮,你就當提前上一堂課吧!
何當歸受藥性影響,身如火燒,心口發悶,於是略有動搖地說,那……既然老神仙你法力無邊,你能不能把我的夫君召到這個夢裡來給我解毒呢?除了他,別人我都不幹,就算是在夢裡也不行!
「神之音」怪叫道,小丫頭要求還挺高,還要指定人選!哼,說來聽聽吧,是哪個男人值得你這樣為他守身如玉,他比我家阿權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