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心頭一涼,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寒戰,一模一樣的打扮?朱權派人監視她,她身邊有朱權的奸細?
柏煬柏見她不吭聲,於是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當時,我以為你跟阿權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雖然他寵愛的那些女子個個都同樣打扮,長相相似,而且還長得像你,我也沒有生疑,只道是漂亮女人都長得差不多,尖尖的小下巴,挺翹的鼻尖,花瓣一樣的嘴唇,再加上畫龍點睛的一雙秋水目,有哪個男人不愛呢?只是那些人都沒有你的眼神令人難忘,一個個低眉順眼,總覺得少點生機。喂丫頭,你怎麼不說話,寧王府中有這麼多跟你容貌相似的女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嗎?」
何當歸手下發力,揉碎了那一根狗尾巴草,悶悶道:「我怎知道,可能寧王就喜歡那種容貌的女子吧,就像喝茶,有的人一生只喝凍頂烏龍,別的茶都喝不上來,可能是那個人的審美和口味問題吧。」
柏煬柏盯著她的臉默了一刻,忽而問:「你的小字是不是叫『清逸』?你是不是最愛吃栗子餑餑?你是不是送過他一截頭髮?」
「頭髮?」何當歸想起來,她的確曾被那個人奪走過一截頭髮,不由得著急道,「你不是說對我跟他的事一無所知嗎?你怎會知道他有我的一截頭髮?你從哪兒聽來的!」
柏煬柏研究著何當歸的神色,哂笑道:「很好,你已經承認你跟他有『事』了,否則我還以為他是做了一場春夢夢見了個女鬼,所以才每天見鬼的拿出一截頭髮捋來捋去,一會兒編成小辮,一會兒又打散拆掉。我問他誰的頭髮,他說是他母妃的,我問他從前怎麼沒見他拿著玩,他說從前沒那麼喜歡,現在卻越來越喜歡了。他住的園子叫『清逸園』,每天下午茶的時候都點兩道栗子餑餑,吃一盤留一盤,我去拿另一盤吃他還攔著不讓,教我去吃別的東西。我問他這又是什麼鬼花樣,他說他占卜後發現,那個月王府會有日游神降臨,餑餑是留給日游神吃的,哈!」
何當歸突然捂上耳朵,皺眉道:「夠了別再說這些事了,我聽得慎得慌,心裡都毛毛的。柏煬柏,你什麼事也別做了,明天一大早就去大寧,問問他那綹頭髮是不是我的,如果真是我的,你就搶過來一把火燒掉,告訴他,我馬上要嫁給你,所以要把他的那些禮物原樣退還,請他莫再追究我以前得罪過他的地方,就只當從沒見過我這號人物吧。」
柏煬柏研判地上下打量著何當歸,對於她那近乎命令式的要求,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突然冒出一句:「你太小了。」
「嗯?」何當歸偏頭看柏煬柏,發現他正直盯著自己的……胸口?頓時不悅道,「你看嘛呢?」
柏煬柏歎氣:「他的口味真奇怪,怎麼會喜歡青澀小丫頭呢?你不知道啊,他有個王妃謝巧鳳,比他大四歲,還有個側妃叫周菁蘭,比他大兩歲,她們打扮起來比你搶眼多了,胸前的風光尤其好,簡直是男人的終極夢想吶。跟她們兩個一比,你還真遜色不少,阿權為什麼就對你念念不忘了呢?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何當歸急了,伸出一隻手掌,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有個叫寧淵的人治傷借住在羅府,我在竹林見過他一次,彼此說了三句話,話不投機就各走各路了。第二次見他時我受了一點傷,被他撿回房間休息了一會兒,他說看到了我的裸足所以要收我做妾,我一時惱火就罵了他,第二天見面時又罵了一回。而我發現他可能是私離封地的藩王,所以謊稱我乃一情報組織的成員,若他不安分老實,再提什麼妾不妾,那我就要揭穿他的秘密,他狗急跳牆要來殺我,我就對他下了毒,自己伺機逃走。就這樣了,我只見過他這麼多次,後來再見面都是公眾場合,彼此連話也沒說過。」
柏煬柏歎氣道:「聽糊塗了,這麼一聽,你好像就是他的路人甲嘛,反正現在我回憶起他玩那綹兒頭髮的神色,真是深情款款得不行。丫頭,我的意思是這樣的,你真的不適合阿權那種男人,不管他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不管你的本事對他有多大的助益,你們都不能在一起,否則的話你會受傷,他也會後院起火,你覺得呢?」
何當歸用力點頭:「完全贊同!」
於是柏煬柏接著分析道:「可他又是個擰死筋的人,認準一樣東西不撒手的性子,要想絕了他的念頭你就必須要嫁人。你要是挑最好的嫁,當然就是挑孟瑄了,段家的門你是肯定不能進了,段曉樓他娘現在說不定已把他家兩條人命記在你頭上了,連段曉樓本人都不可能心裡沒疙瘩,畢竟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兒子,都是因你的過分要求而起,瞪我幹嘛,我是在分析他們的心態——而孟瑄夠強悍,能扛得動阿權的陰謀陽謀與刀槍箭雨,只要你規規矩矩呆在孟家,那你晚上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所以,你覺得孟瑄怎麼樣?」
何當歸心亂如麻,想不到朱權竟然在背後做了這麼多事,他如此執著於她卻三年不來看她,還寵幸著一些跟她長相相似的女子,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呢?不行!不趁早解決了這件事,她真的要像柏煬柏說的這般,連安個穩覺都沒得睡了。孟瑄?何當歸搖頭:「孟瑄不行,我不喜歡他的霸道獨斷,不能跟他過一輩子。」
柏煬柏緊盯著何當歸,拇指摩挲著下巴說:「那第二個人選就是我了,誠如你所說,阿權對我禮遇,也不會來搶我的女人,可前提你必須是我的女人。你要是假成親,做一場戲,怎麼能騙過他那樣精明的人呢?你瞪我幹嘛,我又沒有要佔你便宜的意思,」柏煬柏見她那對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下,立刻猜出她的心思,搖頭否決道,「你要是打個包袱離家出走,除非你能一次把你重視的人一個不拉的帶走,而且永不現身,否則他自有辦法逼出你來。」
何當歸臉色一垮,也意識到柏煬柏說得不錯,她至少要帶上五個人跑路,而且他們要隱姓埋名,改頭換面,她搖搖頭歎息,不行,這不現實,也不保險……感覺到柏煬柏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瞧,何當歸也回視於他,端詳著他那一雙清亮如孩童的眼睛,她不由脫口而出問:「老伯,你今年多大了?」
柏煬柏挖鼻孔:「三十五還是三十六?記不太清楚了,貧道孤家寡人一個,都沒人為我慶生,真淒涼。」
「雖然你人不算討厭,跟你過上一輩子似乎也過得下去,可是老伯你的『一輩子』足足比我的往前錯了二十一至二十二年,」何當歸偏頭考慮道,「就算你長壽比我多活十年,那我還有十年將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潛君,咱倆也算是莫逆之交,你忍心讓我一個人晚景淒涼,孤零零的過最後十年嗎?那時候我都老得沒辦法改嫁了。其實咱們倆的演技都堪稱實力派,只要配合得好,完全可以演成一對恩愛夫妻騙過那個人,至於報酬,除了我的雲岐針法,你隨便張口,一千兩千那樣的數目我也能出得起。陪我演幾年就行了,過幾年此事就淡下去了,行不行?」
柏煬柏露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聽完後展顏一笑,臉上露出跟風揚一樣深的梨渦,然後一字一頓地告訴何當歸:「丫頭,你不是一直對我的秘密感興趣,今日我便跟你透漏一些又何妨。你擔心我死得早,那我跟你交個底,如今我修行已達化境,壽命至少在兩百歲以上,因此我不會死在你前面的。」
「兩百歲?」何當歸不可置信地盯著柏煬柏的眼睛,然後想起這位老騙子的話都要打折聽,方鬆一口氣說,「我在跟你討論正經事,你就少開玩笑吧,能活兩百歲你就成仙了,況且人哪能知道自己的壽命有多長。我跟你說正經的,你的駐顏配方是你的絕密,你堅決不肯透露我也沒過分逼過你,對不對?而我的雲岐針法也是一樣,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我有自己不能言的苦衷。你推己及人,不要再打探我的這個秘密了,行不行?作為交換,以後我不探你的秘方,只要你每個月給我燒幾桶洗澡水,如何?」
柏煬柏憋不住笑了:「丫頭你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你對我的駐顏方如此感興趣,那我就告訴你好了,我這個方子不光有外用泡澡的,還有一種內服的藥丸,雙管齊下,達到的效果不止是容顏不老,還可以延年益壽,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所以我說自己可以活兩百年,絕對不是在詐你。怎麼樣,丫頭,是不是聽得很心動?你想不想要我的方子?嫁給我,這個方子就是咱們倆的東西了。」
何當歸狐疑地看著柏煬柏,考慮著他話中的真假,不行,不能信,別忘了他綽號是老騙子和老神棍……
記得羅府祠堂的青石板下有一封外祖父的秘密留書,上面說,多年前他遇到一個說話結巴的老道,跟對方聊得十分投機,還互相切磋醫術,後來談到了養生話題,討論著什麼樣的養生方法和藥材結合,才能最大程度上的強身健體和延長壽命。他們還談到了極限問題,一個人用最好的藥和最佳的養生手段,從孩童時期就開始做,一直做到最後,能把一個人的生命拉到多長呢?
後來,外祖父無意間發現了那個結巴老道的身份牒,發現竟然是南宋早年的舊牒,名字就是老道本人的道號,掐一算,那老道竟已經活了一百五十多歲,可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六十出頭的老頭兒。當時外祖父不信那身份牒是真的,後來有一次老道腰疼,外祖父給他推拿時摸骨,驚覺他的庚齡可能真的已經過百……
何當歸心念電轉,一根一根的拔著地上的青草,腦中突然有個閃念,抬眼去瞧那老神在在的柏煬柏,問:「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師父是個結巴,有沒有這回事?他老人家今年貴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