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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9章 段少越牆之謎 文 / 汶滔滔

    「唔,孟同學,你的臉怎麼了?」柏煬柏口中的草葉搖晃兩下,頗感興味地湊近一些,研究著孟瑄臉上一道道的紅痕。

    孟瑄毫不慌張,平靜地解釋說:「被人抓的,是我母親。」

    柏煬柏信以為真,嘖嘖歎道:「瑄少,不是我說風涼話,現在上了年紀的女子,真是比老虎和獅子還狠哪,唔,有一道還抓破了……你是你娘親生的嗎?」

    孟瑄望向何當歸,亦歎道:「誰知道呢,我現在也滿心疑惑,小逸,你有藥給我搽嗎?」

    何當歸一邊將貫注了真氣的銀針紮在錢牡丹的腦門上,一邊瞟了柏煬柏一眼,說:「找他要,他是賣藥的。」

    孟瑄又望向柏煬柏,後者轉身從他的藥箱中摸出個綠瓷瓶扔過來,孟瑄接下,打開瓶子輕嗅了兩下,皺眉道:「怎麼一股橘子味,道聖你的藥管用嗎?這是什麼藥?」

    柏煬柏笑看著他:「小孩子抹藥對身子不好,那是我曬的橘子藥糖,你吃兩個就不覺得疼了。」

    孟瑄倒出來吃了兩個,又倒出兩個遞到何當歸唇邊,說:「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何當歸蹙眉躲開,沒好氣地說:「沒瞧見我在運功於針尖給錢牡丹驅毒嗎,你不要害我真氣走岔了道,吃糖?你以為現在是悠閒聽唱戲,我一針走偏,她就成偏癱了。」

    孟瑄訕訕地縮回手來,轉而問有些幸災樂禍的柏煬柏:「你吃嗎?」

    「謝了,我從來不吃我自己做的藥糖,小公子你留著慢慢吃吧,」柏煬柏擺手謝絕,忽而他拿眼往何當歸袖子裡瞅,好奇地問,「那是什麼,給我瞧瞧。」說著去扯何當歸的水袖,立刻將她施針的手拽得猛一搖晃,而針下錢牡丹的白皙的手立刻冒出兩顆血珠。

    何當歸急眼道:「柏煬柏你故意的是不是?早不拉晚不拉,偏偏這個時候拉我,這一下是阻斷手少陽上毒氣的關鍵一針,萬一扎錯了使毒流進心脈,她就少活三年!」說著連忙重新施針補救。

    「切,生死有命,又不是我老人家毒害她的,」柏煬柏不死心地繼續往何當歸的袖子裡伸手,輕手輕腳地摸走了四個核桃般大的彩色布偶,放在手心裡把玩,這四個人形布偶頭部滾圓,內中添著棉花,說不出的綿軟可愛,奇怪的是人偶的身子和手腳只一個指甲蓋大小,搭配著大腦袋顯得有些滑稽。

    柏煬柏細細端詳著其中一個人偶的眉眼,詫異道:「這個不是那姓段的小子麼,丫頭你做他的人偶幹什麼呀?是不是他拋棄了你,你就用他做你的針墊,要咒他早點死?」他不贊同地搖搖頭,「女人真可怕,分手後就要人家性命。」

    何當歸簡潔地否定了他的猜測:「這布偶是青兒的東西,我麼,要扎也扎你。」

    柏煬柏不信:「段小子迷戀的是你,小胖妞做他的人偶幹嘛?」他托下巴做思考狀,低聲嘀咕道,「莫非胖姑娘也仰慕段小子,跟你做朋友其實是為了接近段小子,沒想到你們表面上好得穿一條裙,暗地裡卻是情敵。」

    「老伯,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孟瑄糾正道,「小逸跟段少只是普通朋友,不是戀人關係,你這樣講實不利於她的閨譽。」

    柏煬柏捋著鬍子,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我老人家活了一百多歲了,看過的有情人沒有一萬對,也有九千九。其中有半數以上都是何丫頭的這種情況,那女的一面說著不喜歡、不可能、到此為止,一面又對那男的心軟。那男的幾句甜言蜜語,幾封剖心瀝血的情書,手上扎幾根刺,眼裡落幾粒灰,嘖,就追到手了!我瞧著段小子這事有門兒,回頭何丫頭一准嫁給他,咦,他還沒上羅府提親嗎?兩年前我在羅府角門擺地攤,好像常常看見他翻你家的牆頭,說起來他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幹嘛放著正門不走要越牆,搞得像偷情一樣。」

    何當歸白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別把你的酒糟鼻子往別人家門口亂湊,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從未在羅府見過段公子,就算他真的越牆而入找的也不是我。」這時候,面部扎滿了銀針的錢牡丹鼻孔中緩緩流出兩行黑血,何當歸拔下一根草葉,沾起一些輕嗅,蹙眉道,「好奇怪的毒,怎麼一會兒變一個樣!喂,你們兩個人見過這種會改變毒性的毒藥嗎?」

    孟瑄搖了搖頭,柏煬柏撇嘴道:「別故意轉移話題,扯那些沒用的事,老實交代,你們開段小子出了多少錢?」

    何當歸驚奇地看他:「你怎知是我和青兒開的?」

    柏煬柏得意地咧嘴一笑:「我親眼看見你們常常在傍晚時分,穿著那種不倫不類的男裝從妓院後門鑽進去,後來,我就扮成嫖客進去鬧事,鬧得老鴇收拾不了,然後那個胖姑娘扮成胖老闆就出現了,對著我的命根.子就是一腳,然後我就被你們的打手給扔出去了……真狠哪那一腳,丫頭你要擦亮眼睛看好身邊的人,不要誤交了損友!」

    何當歸不悅:「你不要張口閉口『胖姑娘』的叫,人家有名字,叫廖青兒,而且她現在已經瘦多了。你這三年一直都在揚州嗎?你的『潛君』之名真是名副其實,不正大光明的來找我,卻要伸頭縮腦的潛伏在羅府和,觀察我的生活和我的朋友,虧你還號稱聖人。」邊說邊去扯柏煬柏的衣袖,茲拉撕下了一大塊布料。

    柏煬柏吹鬍子瞪眼:「死丫頭幹嘛撕我的衣服!不就是撞到你和段小子的地下情麼!」

    「你再說那些有的沒的,我就把你點了穴道直接扔進湖裡去,」何當歸用這塊布料給錢牡丹擦著鼻血,道,「我們這裡屬你的衣服質地最差,當然要用你的,回頭讓書院賠你衣服吧。喂,柏煬柏你真的不認得這種毒嗎?雖然我幫她逼出一部分,可也不能盡數清除,想開個瀉火的方子給她清一清,可這毒性忽寒忽熱的,弄得我都糊塗了,這種毒竟是我從未見過的。」

    柏煬柏挖著鼻孔,鄙視道:「笨啊你,這小妞明顯就是中了蠱毒了,沒救了,給她發喪吧。」

    「蠱毒?!」何當歸訝異地看著死氣沉沉的錢牡丹,「真的假的!」

    「所以剛才我才讓人來砍她胳膊呀,你非要逞能救她,卻連她中的什麼毒不知道,如今發現沒本事救活她了吧,」柏煬柏嘲笑道,「得,把展捕快的那把刀借過來,趁早砍了吧。」

    孟瑄捉起錢牡丹的右臂,細看了一刻她的右手,沉聲道:「她中蠱毒應該不是今天發生的事,那種蠱物至少已在她體內蟄伏了一個月之久,但是你們瞧,她的手心有一個小黑點,毒物也集中在她的右臂,所以我猜,有人在她入水前用毒針扎過她,催發了她體內蠱物的毒性,這二者交加,才會讓這毒看起來如此奇怪。」

    「有人?」何當歸回憶道,「她落水前,她妹妹錢水仙拉得正是她的右手,難道是她?」

    柏煬柏揮揮手道:「不用猜了,肯定是她!我經常賣藥糖給她們,對這一對小妞的行徑瞧得真真兒的,地上快死的這個小妞看似飛揚跋扈,動不動就跟其他小妞發生糾紛,其實她根本就是那一種沒帶腦子出門的女人,所有的糾紛都是先由她妹妹幾句話挑撥起來,然後她妹妹退到一邊陰險的冷笑,看著她跟其他人吵得不亦樂乎。這麼陰毒的一個妹妹,給她姐姐下毒有什麼奇怪?」

    何當歸不解:「就算真有深仇大恨要殺人,用砒霜、用鶴頂紅的我都見過,錢水仙一個不學無術的深閨小姐,如何有能耐做出如此複雜的毒藥來?」

    孟瑄問:「你怎知道她不學無術?我瞧此女心計頗深,不是個簡單角色。」

    何當歸詫異道:「我跟她一起上四門課程,親眼看過她的貓爬字體和琴棋兩項,我當然知道她不學無術,你從哪裡得出她有心計的結論來的?」

    孟瑄揚眉:「我自然是通過觀察得出的結論,我瞧著她步履間的走法只怕還有功夫在身,至於你說的琴棋書畫成績差根本不足為憑,你怎知她不是像你一樣在掩藏鋒芒,佯裝愚鈍呢?『親眼看見』又怎麼樣,柏煬柏還看見段曉樓翻你家牆頭,你不是也矢口否認那是假的嗎?」

    何當歸睜大眼睛:「我們不是在說錢水仙嗎?又干段曉樓什麼事?你扯他幹什麼,我跟那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日日見面,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麼,上次她頭上一塊大匾掉下來,她衣服被門閂掛住,她也只是閉眼大叫,並不見有什麼功夫逃命,這回是你看走眼了。」

    「呵,我看走眼的事多了,可這一次未必是我看錯了,」孟瑄的唇邊似有冷笑,「最後那塊匾砸到她了嗎?她頭破血流了嗎?」

    何當歸擰著眉頭,不情願地告訴他:「沒砸到她,青兒會一些三腳貓的輕身功夫,撲上去將她推開了。」想了想又說,「這也不能證明錢水仙有心計,在隱藏自己會武功的事,當時青兒離得遠,差一點就救不了她,差一點就砸破她的腦殼。人遭遇危險時第一反應是閃躲,可她連扯開自己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世上哪有人會冒著生命危險,刻意去隱藏自己的武功呢?」

    孟瑄點一點頭:「怎麼沒有,我見過的就有超過三個,你也算是一個,不過你冒的是他人的生命危險。你不是說過麼,『如果一個人掉進水裡,要跳下水才能救他,這樣的事從前的我會去做,如今的我不論水性多好,都要權衡利弊後再決定救不救。』當時你說這話時只有十歲,如今時隔三年有餘,你的心腸也變得愈發冷硬了,當時我以為你只是這樣說說而已,畢竟你冒著風險在那些人手下救了我。我只道你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可是今日這個錢牡丹在你面前落水,你果然是在『權衡利弊』,當時沒有立刻去救人也就罷了,後來她沒入水面下,命在須臾,你只要飛身一撈就行了,可你並沒有這麼做,不是麼?可見世上就是有人『冒著生命危險,刻意去隱藏自己的武功』。」

    何當歸冷笑:「孟瑄,既然你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的講話態度就放客氣些,女人是很記仇的動物,你的不少小辮子都攥在我手裡呢。我的心腸是好是壞也用不著你來評判,反正我從未以好人自居過。可這一樁事你確實冤枉了我,我少得要為自己分辯兩句,第一,只要跟錢氏姐妹稍微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她們的脾氣,你救她們一百次她們也不會感激你——上次青兒救了錢水仙的命,錢水仙卻跑去向先生告假,說青兒推她讓她崴到了腳——且試想,當時看著錢牡丹落水的又不止我一個,會功夫和會水的更是大有人在,心地善良到不忍心踩死螞蟻的也是數不勝數,可沒有一個人願意下水救她,可見錢牡丹的為人如何……」

    「你的意思是,壞人就該死嗎?」孟瑄突然截住她的話。

    「我沒說她該死,你不能聽我把話講完嗎,」何當歸的面容在忽而暗下的天色間沉沒,冷得彷彿一尊玉像,「在這個世上,好人不該死。壞人也不該死,該死的只有那些蠢笨的人,這一點我有切身體會。我之所以不去救錢牡丹,是因為之前聽到錢氏姐妹在討論如何在水下避寒,用什麼姿勢摟住宗喬才能讓他上岸後賴不掉,必須娶錢牡丹。當時我也未多想,因為那不關我事,後來錢牡丹真的落水了,我聯想到錢氏姐妹的前言,才阻止青兒第一個下水救人,想留給宗喬去英雄救美,當時,錢水仙那一聲呼救明顯是沖對岸的宗喬喊的,更讓我確信了這一點。後來看到錢牡丹沉下水去,宗喬和其他人都沒有動的意思,而鄭先生下水後自顧不暇,我就第一時間下水救人了。我之所以不用輕功去救,雖然主要原因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功,可我在心中計算過時間,一個有閉氣準備的人下水,至少能堅持十滴更漏,當時只過了不到三滴……」

    孟瑄點頭一曬:「瞧,我沒說錯吧,你果然是在權衡利弊,計算得失。」

    何當歸也笑:「當時錢水仙喊著她姐姐死了,你既然已經瞧出她沒死,又看出她是中了毒,你這大聖人的名後代,救人於危難的俠之大者,你怎麼不第一時間幫她運功驅毒?當時你若立即幫她驅毒,她也未必會到藥石罔靈的地步,你突然挾持我去竹林裡做什麼?」

    孟瑄氣道:「我想你了。」

    「想我?此話真是令人齒寒,」何當歸渾然不信,「你三年來音信皆無,害我好多不懂的運氣法門都要去請教高絕,孟瑄,你三年來就算忙得再焦頭爛額,過年時你總要放幾天假,回京城看看你的母親吧?既然你說你想我,何不就途徑揚州時,順便看看我是死是活?我練你那一套見鬼的內功,好幾次差一點練得走火入魔,後面的部分根本都練不下去了。你當初借走我的真氣時,承諾的是教我半年時間的武功,還要傳我一套掌法,這些都沒兌現你就跑了,還一走就走了三年,真是言而無信。」

    孟瑄劍眉一皺:「我早就跟你解釋過了,那次我留在揚州是為了找一個人,後來查探到此人已經離開揚州,我自然就呆不長了。什麼叫『音信皆無』?丫頭你說反了吧,明明是我的信一封又一封的寄出去,卻好似泥牛入海,等不到一絲回音,音信皆無的是你才對。我哥說女人是這世上最蠻不講理的人,果然是一點不錯,我叔父傳我的那套心法口訣乃世間至寶,我不只協助你修煉了三個多月時間,還毫無保留的將全篇內容默寫出來,標注了每一節修煉時的注意事項,你怎麼會練不下去呢?當年我修煉時也沒有師父引導,也是自己摸索著練下去的,只一遍就練成了,沒有任何卡功的難點。分明是你又在嫌練功太辛苦,因此偷懶扔到了一邊,如今卻埋怨我的內功難練,真是好不講理。」

    「我最討厭讀那些繞來繞去的武功秘籍,從前的那些師父都是丟給我一堆秘籍讓我自己學,所以我學了很久還不是高手,」何當歸一提起來就有氣,「我當時願意拜你為師,就是因為你說要親自教我武功,沒想到你最後還是跟那些人一樣,丟給我一冊破書讓我自己摸索著練。你是個武學奇才,自然不能瞭解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痛苦,我說了我看不懂你的秘籍讓你多教我幾天,可你口頭上答應著,轉頭就一聲不吭地溜走了,你還欠著我一成功力沒還我呢,騙子!」

    孟瑄咬牙冷笑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古人誠不我欺!當時我父親在軍中連連傳書讓我馬上結束學業,趕去參加燕王的英雄擂,我卻將書信一扔,將信鴿關起來,對父親十萬火急的召令裝聾作啞,只為了教你武功而滯留於揚州幾個月。當時也未見你有多麼依賴我的教授,我給你講經絡課的時候,你動不動就揮揮手說,『這個我懂,跳過跳過!』心性如此浮躁,還想練成絕世武功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世上根本沒有武學奇才,流幾分汗水,得幾分功力,你卻一味嫌苦怕累,這也不幹那也不幹。至於那一成功力,是因為當時你的經脈爆滿才沒傳給你,放心,我絕不會賴著你的東西,在我離開揚州之前,我一定連本帶利一次傳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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