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小男孩,年紀不大,皮膚白皙,五官精緻,他是華裔,漆黑的眸子還帶著幾分怯生生的意味,手臂上有好幾道很明顯的淤青痕跡。
他的力量不大,只是算是扶了一把程安雅,立刻又丟開手,戰戰兢兢地看著教官,垂眸,身子很明顯地顫抖一下,看得出來非常的恐懼,隨時準備聽教訓的樣子。
程安雅心裡一陣難受,這孩子多半是剛被拐進來沒多久的。
聽葉薇說過,很多特工營都是從小就開始訓練,有好幾種挑人方式,一種是從孤兒院裡挑人,一種是在黑市拳擊場有沒有好苗子,還有一種就是把好人家的孩子拐進來。
不知道他是屬於哪一種。
那兩位教官和六名持槍的高大男人都吃驚不小,應是沉穩冷酷的青年人個個臉色驚變,程安雅疑心頓起,她想起了醫生來給她看病時都是穿著隔離衣,女僕也是來去匆匆,誰都不敢接近她。
她倏地一驚,垂眸看著小男孩,他仍然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再看看那些成年人,一名教官已經讓孩子疏散了,唯獨沒有理會在一邊的小男孩,好似他是被遺棄的孤兒,他似乎也察覺到什麼,驚慌失措地看著他的教官。
小男孩眼裡淨是驚恐,程安雅心中一陣難受,剛想說什麼,就見那教官冷喝,「你還走!」
言語之間,森然冰冷,夾著一股狂怒。
程安雅眉心一擰,她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所有的詭異畫面聯繫起來,她亦有幾分慌亂,「你們在怕什麼?」
是,是恐懼!
她不解,看著小男孩這樣,她也不安,可路易斯明明能碰她不是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教官蠻橫說道。
程安雅冷冷一笑,忍不住上前幾步,那教官臉色大變,齊齊後退,程安雅笑得譏誚,「怎麼個不客氣法,說來聽聽?」
她篤定這群人是不敢要她的命,怎麼說路易斯也不可能會縱容他們對她做什麼,她又何須怕他們?
她越進,那群人越退。
她眸色更冷,他們越是這樣,程安雅心中的不安越是加深,最終那幾人見色不對,冷冷一哼,轉身就走,那教官回頭冷冷的瞪了程安雅一眼,那眼光,有說不出的冷酷。
本來熱鬧的沙灘一下子寂靜了,只聽見海浪拍打的聲音,急速又猛烈,那些屍體在海邊,沉沉浮浮,看得程安雅心如刀絞。
雖然素不相識,可每個人親眼目睹這樣的場面,總會心疼幾分疼痛,憐惜,那麼稚嫩的生命,轉而聯想到她的寧寧,程安雅心中五味交雜。
「你叫什麼名字?」那小男孩依然戰戰兢兢地站著,怯生生的眸有幾分水汽,程安雅心生不忍,輕聲問道。
「張波。」小男孩說道,見程安雅一直看著那堆幾具屍體,他神色一黯,指著他們說,「他們是被我們打死的。」
程安雅點頭,很殘酷的訓練,「你來這裡多久了?」
「三個月。」
「是孤兒嗎?」
張波搖搖頭,「我不是孤兒,我是被他們拐過來的,我很想家。」
程安雅一澀,她站得有點累,便在岩石上坐下,張波忍不住問,「姐姐,你生病了嗎?」
「嗯,有點不舒服。」程安雅道,「這兒沒辦法離開嗎?」
張波搖頭,他環顧四周見沒人,這才說道:「我們這有好幾個來得三四年了,早些年有的人想要逃離,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條件有多艱難,不用他說,程安雅也知道,可只要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會放棄,可問題是,她現在這副身子,實在是……什麼都做不了。路易斯是篤定了她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才會讓她四處走動,如果她有威脅力,路易斯根本就不可能不會派人跟著她。又或許,她看著不遠處的監視器,她和小男孩交談的畫面肯定會第一時間傳到路易斯那裡。
程安雅倏地心驚,「張波,你先走吧,別被我連累了。」
張波看了看程安雅,垂著眸,說道:「如果姐姐有機會離開,能幫我去看一看爸爸媽媽嗎?」
程安雅眉心一擰,她有沒有機會出去,還真說不準,她點頭,張波說了一個地址,程安雅詫異地發現,他竟然是a市的,這未免也太巧了。
她尚來不及說什麼,張波就離開了。
程安雅坐在岩石上,看著他單薄的背影,輕緩地吐出一聲,「對不起。」
也許,她已經連累到他了,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種種跡象表明,這個男孩,活不長了,因為她的關係,他有可能在這麼年幼的時候,就失去了生存的權力。
「真是對不起。」程安雅心頭澀澀地疼,心臟如被劃了好幾刀,鮮血淋漓,海水中的屍體,更讓她真實地感受到,原來她生存的世界是那麼的美好。
也許人和人之間會有點小矛盾,會有點小心機,可至少,不會有如此赤、裸裸的血腥和殘忍。
這是陽光背後的世界,雖然陽光明媚,卻照耀不到它,這裡每一個孩子,都在這樣的地獄中成長,薇薇和十一應該就是這麼成長的。
她一定要弄明白,她到底怎麼了,不能因為她,害了張波。
路易斯……
程安雅拳頭握緊,站起來剛要離開就聽見一陣直升機的旋轉聲,她眉心一擰,直升機停落在沙灘上,路易斯從直升機中下來,一身灰色的長風衣,把他高大的身材襯得更為完美挺拔,看起來非常的有氣質。
畜生!
程安雅暗自罵了一聲,路易斯很顯然注意到程安雅,直直地朝她走過來,那一雙翡翠綠的眸子中帶著幾分醉死人的溫柔,任何一個姑娘看了這樣的眼光都會覺得,他真是該死的深情溫柔,很白馬王子。
「沒想到你體力這麼好,能走到這邊來,怎麼,來曬陽光?」路易斯微笑問。
程安雅神色冰冷,她並不很想理會路易斯,原來這兩天他不在島上,怪不得不見蹤影,這次回來,估計又少不了她一頓折騰了。
「你在我身上動了什麼手腳?」程安雅沉聲問道,站著說話雖然氣勢不夠,特別是路易斯站在她面前如天神降臨一般,對程安雅而言更是造成一定的壓力,可她實在沒有力量去站起來。
葉琛經常說,輸人不輸陣,可有時候也要輸了人,也要輸了陣,你根本就沒法子擺出氣場能有什麼辦法?
「這麼快就發現了?」路易斯輕笑,溫柔地撫去她臉頰邊被海風吹亂的髮絲,「你還不算太遲鈍。」
程安雅噁心地別過頭去,為什麼路易斯就能輕而易舉地碰觸她?
「我剛剛碰了一個男孩。」程安雅沉聲道,眼光死死地鎖在路易斯身上,如她所料看見路易斯眉梢一挑,若無其事地說道:「那他,死定了,真可惜。」
回眸看海邊沉浮的屍體,他似是故意折磨程安雅似的,指著沉浮的屍體道:「很快,他就會變成他們,哦,不,也許死狀會更慘。」
程安雅心頭大震,雖然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答案,心中還不免震驚,本就蒼白的臉如枯萎的花朵,可眨眼之間又湧上一股極度的憤怒。
恨不得一拳揍扁了路易斯,「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程安雅的聲音有些顫抖,想起張波怯生生的眼神,她渾身如火燒般,又疼又恨,她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如此的無助過。
「一種新型病毒。」路易斯笑道,翡翠綠的眸有著快意的笑,輕揉程安雅的臉蛋,「本來我只想拿你來威脅葉琛,沒想到,事情失控了,我當真對你有興趣了,真有意思不是麼?除了我,這個世上沒有人能碰你。」
程安雅的唇咬得滴血,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那天被路易斯揍的時候緊咬著下唇,傷了,破了還沒好,又添新傷,程安雅嘗到自己嘴巴裡的腥味。
她眸子瞪得大大的,忍住心底湧上的恐慌,「你什麼時候動手的?」
她無緣無故小腹疼,錐心刺骨的疼痛,還一連兩次,這些症狀都是遇到路易斯後才有的,程安雅心中不免得害怕起來,她和葉琛接觸過,和她的寶貝接觸過,她和很多人都接觸過,可別因為她而害死那麼多人,那她千刀萬剮了自己也不足以補償。
「害怕了?」路易斯摸著她的臉,嘖嘖地搖頭,帶著幾分戲謔,「那個一身利爪的程安雅去哪兒了?你也知道害怕麼?我多的是辦法讓你嘗嘗這種滋味。」
程安雅這時候哪兒管路易斯說什麼,她緊緊地揪著路易斯的衣領,「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動手的?」
別讓她不知不覺中成為一個殺人狂魔,特別是這些人裡還有她最好的葉琛和寧寧,甚至是爸爸,程安雅快要哭了,心裡害怕極了。
她越是恐慌,路易斯笑得越是悠然,「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
程安雅臉色頓時慘白,揪著路易斯的領子的手,就這麼軟軟地落了下來,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力氣就這麼被抽離了,除了死亡二字……
她什麼也沒想到,程安雅似乎看見了渾身鮮血淋漓的葉琛和寧寧靜靜地看著她……
她的呼吸倏地急促起來,身子抽搐著,因為極度恐慌讓程安雅的瞳眸睜大到極限,蒼白的唇顫抖著,好似在南極雪地中不著寸縷的人,在拚命地發抖……
「呵呵,怎麼怕成這樣,你不是很堅強嗎?很耐打嗎?」路易斯笑意盈盈,欣賞著程安雅的恐懼,翡翠綠的眸有著怨恨的味道。
程安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來人真的能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她如今就是冰火兩重天,好似在地獄血池裡掙扎,絕望的樣子令人不忍去看。
目赤欲裂,大大的瞳眸,一片巨大的空洞,毫無色彩。
路易斯的聲音似乎在她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她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恐慌世界中,寸步難行。
「別怕,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這要都死了就不好玩了,你說是不是?」路易斯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龐,明明如此毒辣的陽光,她的皮膚卻如冰一樣,「可憐的丫頭,怎麼會怕成這樣呢?」
程安雅今生第一次如此恨一個人,「你什麼意思?」
路易斯笑得溫柔,「你身上的病毒,還沒有機會傳染給葉三少,你放心,不過,快了,只要他找到你,就是他的死期。」
「你給我說清楚。」程安雅大吼著,一顆心被他吊得一上一下的,痛苦不已,一會兒驚喜,一個絕望,兩種情緒快要把她折磨瘋了。
路易斯笑道,「你身上的病毒發作那一天,我就帶你離開a市了,所以你,還沒有機會傳染給葉三,怎麼,高興了麼?你現在越高興,以後越痛苦,我怎麼可能讓葉琛死得這麼早呢?」
「你他媽的變態。」程安雅怒吼,這麼說來,她唯一碰觸到就是剛剛那個小男孩,一條無辜的生命,程安雅心如刀割,那麼稚嫩的孩子,怯生生的眸……
「有多少天可活?」
「七天!」路易斯說道,「你是第一波傳染體,能活一個月,當然,如果我想讓你活得更久,你自然能活得更久,不過第二波傳染體就沒那麼幸運了,只能活7天,死狀慘不忍睹,也許你有機會觀賞到那個孩子可怕的死狀。」
「路易斯,解藥!」程安雅揪著路易斯的衣領,「把解藥給他!」
「你怎麼這麼天真呢?」路易斯笑得有點暢快,「既然專門為了葉琛研究的,怎麼可能會有解藥?」
程安雅大震,心沉入冰窖,路易斯輕笑,「這法子不錯吧,就算你們能見面,葉琛這輩子也別想抱你一下,也沒想碰你一下,有什麼比這更好的遊戲呢?我這回倒是希望他趕緊來,讓我欣賞一下他的表情,應該很精彩。」
他的心理已經完全扭曲了。
程安雅沉默咬牙,好殘忍的人。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們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