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俠!只要我們聯手,想要殺掉他並不難!」,來自於『聖母之水峰』的劍客看著葉孤城,緩緩地說道:「就算他撞破了我們的計劃,只要殺人滅口,我們還可以繼續!我們還沒失敗!」
葉孤城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去,看向了這位身手很高強的劍客,緩緩地說道:「你認為他是那麼容易殺得掉的?還是說你以為他一點準備都沒做就敢來?敗了就是敗了!帶著南王世子走!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來中土!」
劍客看著面無表情的葉孤城,終究是沒有勇氣在待下去,帶著那個長的與皇帝一樣的南王世子,幾個閃落消失不見了。
韓文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盯著對面的人,忽然道:「你學劍?」
葉孤城略一沉吟,點頭道:「我就是劍。」
韓文道:「你知不知道劍的精義何在?」
葉孤城道:「你說!」
韓文道:「在於誠!」
葉孤城疑道:「誠?」
韓文道:「惟有誠心真意,才能達到劍術的巔峰,不誠的人,根本不足論劍。」
葉孤城的瞳孔突收縮了一下!
韓文盯著他,道:「你不誠。」
葉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問道:「你學劍?」
韓文略一思考,道:「學無止境,劍術更是學無止境。」
葉孤城道:「你既學劍,就該知道學劍的人只要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你,誠於人嗎?」
「或許從前沒有!但這次有!」,韓文沉吟了一番。給出了這個答案;
葉孤城默不作聲,韓文亦是如此,看了一下天色,韓文轉身離去,道:「月圓之夜,紫禁之巔……是時候了!今晚見!」
韓文離開了,葉孤城也離開了。兩個人背道而馳,但終究會聚在一起,就像是每個人都走了一個半圓兒。最終畫上一個圓圈兒……以劍開始,以劍結束。
西門吹雪與陸小鳳也正在尋找葉孤城,卻意外的發現了正在酒樓上喝酒的韓文,心中一動。湊了過來:「你找到他的人了?」
韓文一抬頭。看了一眼陸小鳳,點了點頭,笑道:「嗯!看到了!放心!不用查了!今晚就是月圓之夜,我們的約定不會變!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了!」
「哦!」,陸小鳳點了點頭,坐在一旁,忽然拍了拍腦袋,道:「糟糕!忘記給我自己也留一條錦帶了!」
「要那東西作甚?」。西門吹雪冷哼一聲,滿是不屑。像他這種人,別說是紫禁殿了,就算是皇帝的寢宮,若真的有必要去闖上一闖,他也絲毫不會猶豫!
「好了!睡個懶覺!只等著今晚決戰來臨了!」,韓文伸了個懶腰,背負雙手,走進了這家客棧,逕直去了自己已經開好的房間,躺下就睡,也真虧他睡得著啊!
一月十五日,黃昏。
夕陽艷麗,彩霞滿天。陸小鳳從合芳齋的後巷中衝出來,沿著已被夕陽映紅的街道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回一條緞帶,今夜的決戰,他絕不能置身事外……好!換個說法就是,這廝也是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主,這麼熱鬧的一場決戰,「劍仙」葉孤城對戰「鬼見愁」韓文啊!當世名家劍客,誰不想看?
西門吹雪是不屑找什麼錦帶之類的東西,他要直接闖進去,但陸小鳳不會啊!至於那所謂的錦帶,是大內四大高手給他的,讓他代發,只能邀請六個人前來觀戰,除了持有錦帶的人,大內高手三千人見一個殺一個!
之前怕麻煩,所以他把錦帶甩給了老實和尚,可現在,他後悔了!如果沒有錦帶,他陸小鳳縱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一個人打三千個人,強闖紫禁殿啊!
已送出去的緞帶,當然不能再要回來,可是被偷走的緞帶就不同了,被人偷走的東西不但可以要回來,也可以偷回來,甚至可以搶回來。他已決定不擇手段。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要怎麼才能找到司空摘星!
這個人就像是風一樣,也許比風更不可捉摸,不想找他的人,雖然常常會遇見他,想找他的人,卻永遠也找不到。幸好陸小鳳總算有條線索,他還記得司空摘星之前偷他,是從一家藥材鋪走出來的,那家藥材鋪的字號是「老慶余堂」。
司空摘星一向無病無痛,比大多數被他害過的人都健康得多,當然不會去買藥吃。他既然是從一家藥鋪走出來的,這家藥鋪就多多少少總跟他有點關係。
「老慶余堂」的金字招牌,在夕陽下閃閃的發著光,一個孩子站在門口踢毽子,看見陸小鳳走過來,就立刻把兩根手指伸進嘴裡,打了個呼哨。街前街後,左鄰右舍,忽然間就有十來個孩子奔了出來,看著陸小鳳嘻嘻的笑。
他們還認得陸小鳳,當然也還記得那首可以把人氣死,又可以把人笑死的兒歌。
陸小鳳也在笑,他以為這些孩子一定又準備唱「司空摘星,是個猴精」了。誰知孩子們竟拍手高歌:「小鳳不是鳳,是個大臭蟲,臭蟲腦袋尖,專門會鑽洞,洞裡狗拉屎,他就吃狗屎,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蟲吃了也會飛。」
這是什麼詞兒?簡直不像話。陸小鳳又好笑,又好氣,卻忘了他編的詞兒也並不比這些詞兒高明,也很不像話。他當然知道是誰編的,司空摘星顯然又來過這裡。
好不容易等到這些孩子停住了口,他立刻問道:「那個白頭髮的老頭子是不是又來過了?」
孩子們點著頭,搶著道:「這首歌就是他教我們唱的。他說你最喜歡聽這首歌了,我們若是唱得好,你一定會買糖給我們吃。」
陸小鳳的肚子又幾乎要被氣破。挨了罵之後,還要買糖請客,這種事有誰肯做?
孩子們眨著大眼睛,又在問:「我們唱得好不好?」
陸小鳳鬱悶的摸著鼻子,看著這些眼巴巴的孩子們,也只有點點頭,相當嚴肅的說道:「好。好極了。」
孩子們道:「你買不買糖給我們吃?」
陸小鳳歎了口氣,苦笑道:「我買,當然買。」
沒有人肯做的事。陸小鳳卻往往會肯的,他怎麼能讓這些天真的孩子們失望?他果然立刻就去買糖,買了好多好多糖,看見孩子們拍手歡呼。他自己心裡也覺得甜甜的。比吃了三百八十斤糖還甜。
孩子們拉著他的衣角,歡呼著道:「那老公公說的不錯,大叔你果然是個好人。」
陸小鳳很奇怪,道:「他居然會說我是好人?」
孩子們道:「他說你小的時候就很乖。」
陸小鳳更奇怪,道:「他怎麼知道我小時候乖不乖?」
孩子們道:「他看著你從小長到大,還抱你撒過尿,他當然知道。」
陸小鳳恨得牙癢癢的,只恨不得把司空摘星那猴警用繩子綁起來。用毛竹板子重重的打。
孩子們道:「那老公公剛才還在這裡,大叔你若早來一步。說不定就遇上他了。」
陸小鳳道:「現在他的人呢?」
孩子們道:「又飛了,飛得好高好高,大叔你飛得有沒有他高?」
陸小鳳拍拍衣襟,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們現在最好看著我,看看是誰飛得高。」
司空摘星既然已不在這裡,他也準備飛了。
誰知孩子們卻又在搶著道:「大叔你慢點走,我們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
「那老公公留了個小包在這裡,你請我們吃糖,他就叫我們把這小包交給你,你若不請,他就叫我們把這小包丟到yin/溝裡去。」
一個跑得最快的孩子,已跑回藥材鋪,提了個小包袱出來,陸小鳳做夢也沒有想到,包袱裡包著的,竟是兩條緞帶。緞帶在夕陽下看來已變成了紅的,除了緞帶之外,還有張紙條:「偷你一條,還你兩條,我是猴精,你是臭蟲,你打我屁股,我請你吃屎。」
陸小鳳笑了,大笑:「這小子果然從來也不肯吃虧!看來這條是送給西門吹雪的!」
雖然是在笑,陸小鳳卻又很疑惑,他既然已將緞帶偷走了,為什麼又送了回來?還有一條緞帶是哪裡來的?要知道這種錦帶是能夠變色的,不過,考慮到有大內總管黃安為內應,葉孤城要想多偽造些這錦帶也未嘗不可!
有些問題,在韓文說出真相之後,一想就通,陸小鳳也不糾結於此,他更高興的是這兩條踏破鐵鞋無覓處的緞帶,居然一點功夫都不花就到了他手裡,他簡直比孩子看見糖還高興:「你們看著,是誰飛得高?」
他大笑著,凌空翻了三個觔斗,掠上屋脊,只聽孩子們在下面拍手歡呼:「是你飛得高,比那老公公還高!」
孩子們眼明嘴快,說的話當然絕不會假。陸小鳳心裡更愉快,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就好像長了雙翅膀一樣,幾乎已可飛到月亮裡去了。
月亮雖然還沒有升起,夕陽卻已看不見了。
陸小鳳本想與西門吹雪同行,卻尋了好幾圈兒,未見其人,只好拿著手中的兩條錦帶匆匆而行,因為圓月已升起,他一定要盡快趕入紫禁城,去遲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太和殿就在太和門裡,太和門外的金水玉帶河,在月光下看來,就像是金水玉帶一樣。陸小鳳踏著月色過了天街,入東華門、隆宗門,轉進龍樓風闕下的午門,終於到了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一路上的巡卒守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若沒有這種變色的緞帶,無論誰想闖進來都很難,就算能到了這裡,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這地方雖然四下看不見人影,可是黑暗中到處都可能有大內中的侍衛高手潛伏。
大內藏龍臥虎,有的是專程禮聘來的武林高人。有的是胸懷大志的少年英雄,也有的是為了躲仇家,避風頭。暫時藏身在這裡的江洋大盜,無論誰也不敢低估了他們的實力。
月光下,只有一個人盤膝坐在玉帶河上的玉帶橋下,頭頂也在發著光!
「老實和尚。」,陸小鳳立刻趕過去,笑道:「和尚來得倒真早。」
老實和尚正在吃饅頭,呵呵一笑。道:「陸小鳳!你好啊!」
陸小鳳笑了,老實和尚就是老實和尚,可笑自己當初還懷疑他是幕後黑手來著!
突然間。只見黑暗中忽然出現一條人影,身形如飛,施展的竟是內家正宗「八步趕蟬」輕功,接連幾個起落。已到了眼前。青衣布襪,白髮蕭蕭,正是武當名宿木道人,這還不算完,在他身後還有個大袖飄飄的人,不是武當掌門石雁道長又是何人?
正在相互打招呼的時候,黑暗中又出現了一條人影,木道人微微蹙眉。只看了一眼,就看向了老實和尚。道;「還有條緞帶你給了誰?」
老實和尚道:「給了嚴人英。」
木道人立刻道:「這人不是嚴人英……也不是唐天縱,更不是司馬紫衣。」
這人的身法很奇特,雙袍飄飄,就好像是藉著風力吹來的,他自己連一點力氣都捨不得使出來。嚴人英、唐天縱、司馬紫衣,都沒有這麼高的輕功,事實上,江湖中有這麼高輕功的人,加上陸小鳳最多也只不過三五個。
老實和尚道:「這人是誰?」
陸小鳳道:「他不是人,連半個人都不能算,完全是個猴精!都別亂猜了!錦帶並不僅僅六條!有人從皇宮大內偷了一匹變色錦緞!其實這一切都是葉孤城搞的鬼!」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黑暗中的人影忽然旗花火箭般直竄了過來,衣袂帶風,獵獵作響,好像要一頭撞在陸小鳳身上,剛衝到陸小鳳面前,忽然又凌空翻了三個觔斗,輕飄飄的落下。滿頭白髮蒼蒼,彎著腰不停的咳嗽。
眾人驚愕,司空摘星耳朵也很靈,自然也聽到了陸小鳳的這句話,也不裝了,不禁出言問道:「葉孤城?像他這種人……怎麼會?」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他是前朝皇族!這一個理由就夠了!」
說話間,遠方又有兩條人影掠過來,左邊的一個人身形縱起時雙肩上聳,好像隨時都在準備掏暗器,用的正是唐家獨門輕功身法。右邊的一個人身法卻顯得很笨拙,好像因為硬功練得太久,若不是唐天縱特地等他,早已遠遠落在後面。
「是啊!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老實和尚歎了口氣,道:「唐家的少爺果然來了!」
木道人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老實和尚道:「是卜巨。」
來的果然是卜巨,看見陸小鳳,他臉上又露出那種帶著譏諷的微笑,好像是在向陸小鳳示威──你不給老子緞帶,老子還是來了。
他身上居然也繫著條緞帶,顏色奇特,在月光下看來,忽而淺紫,忽而銀灰,無疑也是用變色綢做成的,這種緞帶本來只有六條,陸小鳳身上兩條,老實和尚、木道人、石雁道長、司空摘星各一條,再加上他們兩條,已變成八條……果然,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太和門裡,已竄出條人影,背後斜背長劍,一身御前帶刀侍衛的服se,穿在他身上竟嫌小了些,最近他顯然又發福了,但他的身法卻還是很靈活輕健,正是大內高手中的殷羨殷三爺。
他的臉色也是鐵青的,沉著臉道:「我知道諸位都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可是諸位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可不是茶館,諸位要聊天說笑,可來錯地方了。」
他的人一來,就先打了頓官腔,大家也只好聽著,這件事他們擔的關係實在很大,心情難免會緊張,脾氣也就難免暴躁些。何況,這裡的確也不是聊天說笑的地方。
殷羨臉色總算緩和了些,看了看這六個人,道:「現在諸位既然已全都到了,就請進去,過了大月台。裡面那個大殿,就是太和殿。」
木道人道:「也就是金鑾殿?」
殷羨點點頭,道:「皇城裡最高的就是太和殿。那兩位大爺既然一定要在紫禁之巔上過手,諸位也不妨先上去等著。」
他看了看卜巨,又看了看其中一個連腰都直不起來的白髮老頭子,冷冷道:「諸位既然敢來,輕功當然全都有兩下子,可是我還想提醒諸位一聲,那地方可不像平常人家的屋頂。能夠上去已算不容易,上面鋪著的又是滑不留腳的琉璃瓦,諸位腳底下可得留點神。萬一從上面摔下來,大家的漏子都不小。」
突然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又出現了,像一柄無堅不摧的寶劍。鋒芒畢露。直奔紫禁城的太和殿!殷羨頓時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與面前這幾位說什麼話了,雙臂一振,直接就是一個旱地拔蔥,身子斜斜的竄了出去;
他的輕功確實不弱,一竄之勢,已出去三四丈。饒是他奮力追趕,那人的速度卻將他甩了很遠;
看了一眼那道身影。陸小鳳抿了抿嘴唇,道:「韓文來了!葉孤城也快到了!」
「我們跟上去!」。石雁道長撫著長鬚笑道,眾人點頭稱是,一起向太和殿進發;
一進了太和門,眾人的心情就不同了,非但再也笑不出,連呼吸都輕了些。天威難犯,九重天子的威嚴,還是他們這些武林豪傑不敢輕犯的。
就連陸小鳳都不敢。丹墀下的兩列品級台,看來雖然只不過是平平常常的幾十塊石頭,可是想到大朝賀時,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垂首肅立,等著天子傳呼時的景象,陸小鳳也不禁覺得身子裡的血在發熱。
世上的奇才異士,英雄好漢,絞盡腦汁,費盡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性命,為的也只不過是想到這品級台上來站一站。
丹墀後的太和殿,更是氣象莊嚴,抬頭望去,閃閃生光的殿脊,彷彿矗立在雲端。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門外的台階西邊,靠北牆有三間平房,黑漆的門緊閉,窗子裡隱約有燈光映出來,黯淡的燈光照著門上掛的一塊白柚木牌,上面竟赫然寫著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妄入者斬!」
正在他愣愣發呆之際,突然一回身兒,這裡已經站了十三四人!這些人全都是些名家高手,甚至還有不少熟人,陸小鳳這個要去打個招呼什麼的,高聳的殿脊後,已有個人竄過來,臉色蒼白,面帶冷笑,正是大內四高手中的丁四爺丁敖。
丁敖一臉的冷笑道:「陸小鳳!我們交給你幾條緞帶?」
陸小鳳道:「六條。」
丁敖道:「現在來的人卻已有二十二個,他們這些緞帶是從哪裡來的?」
陸小鳳歎了口氣,攤了攤手,低頭解釋了一番,丁傲頓時大驚失色,好半天才點了點疾行離去,不做什麼,加強戒備而已!若是皇帝有個閃失,只怕他們的腦袋也保不住了!
一月十五日,子時,圓月當空;
韓文早已站到了太和殿的屋脊之上在等待,他穿了一身兒黑色的衣衫,這是他的習慣;
葉孤城來了,在月光下看來,他的臉上果然全無血色,白衣如雪,一塵不染,臉上全都完全沒有表情。
在這一刻間,他們的人已變得像他們的劍一樣,冷酷鋒利,已完全沒有人的情感。
兩個人卻是互相凝視著,眼睛裡都在互相發著光。每個人都距離他們很遠,他們的劍雖然還沒出鞘,劍氣卻已令人心驚。
這種凌厲的劍氣,本就是他們自己本身發出來的。
可怕的也是他們本身這個人,並不是他們手裡的劍。
到了此時,所有的廢話都可以免了,韓文的袖子當中滑出了兩柄劍,一柄扔在身後,只抽開一柄,略微揚起手中劍,漫不經心似的說道:「天外隕鐵鍛造,劍鋒三尺二,淨重六斤三兩!」
葉孤城道:「好劍!」
韓文冷笑了一聲道:「確是好劍!殺人無數!」
葉孤城也揚起手中劍,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韓文道:「好劍!」
葉孤城道:「本是好劍!一劍光寒!」
兩人的劍雖已揚起,卻仍未出鞘──拔劍的動作。也是劍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門,兩人顯然也要比個高下。
大內四大高手之一的魏子雲,忽然道:「兩位都是當代之劍術名家。負天下之重望,劍上當必不致淬毒,更不會秘藏機簧暗器。」
四下寂靜無聲,呼吸可聞,都在等著他說下去。魏子雲道:「只不過這一戰曠絕古今,必傳後世,未審兩位是否能將佩劍交換查視。以昭大信?」
葉孤城看向了韓文,韓文看向了魏子雲,只道了一個字兒:「滾!」
到了葉孤城這種境界會用毒?真是笑話!而韓文呢?他也不會用。因為他本不會!魏子雲憋得滿面通紅,卻在韓文雙眸殺機頓現的時候,心中一顫,退了下去;
大內四大高手在韓文邀戰天下之時。曾經與韓文打過。敗了,可韓文說的話未免難聽了些,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魏子雲哼了兩聲道:「子時已過,明日還有早朝,兩位這一戰盼能以半個時辰為限,過時則以不分勝負論,高手較技。本就爭在一招之間,半個時辰想必已足夠。」
一輪圓月。彷彿就掛在太和殿的飛簷下,人卻已在飛簷上。
人很多,卻沒有人聲。
就連司空摘星、老實和尚這種聒噪之人,都已閉上了嘴,因為他們也同樣能感受到那種逼人的壓力。
忽然間,一聲龍吟,劍氣衝霄。
葉孤城劍已出鞘。劍在月光下看來,彷彿也是蒼白的。
蒼白的月,蒼白的劍,蒼白的臉。
葉孤城凝視著劍鋒,道:「請。」
他沒有去看韓文,連一眼都沒有看,竟然沒有去看韓文手裡的劍,也沒有去看韓文的眼睛。這是劍法的大忌。高手相爭,正如大軍決戰,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所以對方每一個輕微的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甚至連每一根肌肉的跳動,也都應該觀察得仔仔細細,連一點都不能錯過。因為每一點都可能是決定這一戰勝負的因素。
葉孤城身經百戰,號稱無敵,怎麼會不明白這道理?這種錯誤,本來是他絕不會犯的。韓文目光銳利如劍鋒,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臉,彷彿還看到了他的心。
葉孤城又說了一遍:「請!」
韓文搖了搖頭,道:「現在不能……一個人心若是亂的,劍法必亂,一個人劍法若是亂的,必死無疑!你的心,真的靜不下來嗎?」
葉孤城沉默了,他的心的確是靜不下來,或者說,從這計劃一開始,他就不是從前的葉孤城了!本是謫仙,何苦降臨凡世?他的劍沾染的俗氣,已經不是從前最強的劍了!
朔風呼嘯,北國的寒冬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葉孤城的心逐漸的靜了下來,很難得笑了下,瞥向了一個角落裡,那裡有一道更加素白的身影,那是不知何時到來的西門吹雪;
葉孤城道:「本來我選擇的對手並不是你,是他!」
韓文點了點頭,道:「他的劍法與你一樣的清高孤傲!但他的劍法畢竟尚大成,其實你早就做好了準備,無論勝與敗,你都沒打算活著……可對?所以你想選擇一個跟你一樣的人,延續你的劍道?」
葉孤城抿了抿嘴,算是默認了,良久,慢慢地抬起手中的劍,道:「你的劍比他的鋒利!至少現在是這樣!我的選擇不多,只好如此!」
「我很討厭被你作為別人的替代品……但我很想跟你打一場!如果我戰敗了……請收下我的劍!」,韓文緩緩地說道,就像是在說——今天上吃的是啥;
葉孤城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戰敗,也請收下我的劍!」
這時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輝,都已集中在兩柄劍上。
兩柄注定不朽的劍。
劍已刺出!
刺出的劍,劍勢並不快,韓文和葉孤城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有很遠。
他們的劍鋒並未接觸,就已開始不停的變動,人的移動很慢,劍鋒的變動卻很快。因為他們一招還未使出,就已隨心而變。
別的人看來,這一戰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魏子雲、丁敖、殷羨、屠方,卻都已經流出了冷汗。
這四個人都是當代的一流劍客,他們看出這種劍術的變化,竟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高無上的境界!
葉孤城的對手若不是韓文,他掌中的劍每一個變化擊出,都是必殺必勝之劍。
他們劍與人合一。這已是心劍。
陸小鳳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西門吹雪也是面色巨變!他們都發現韓文劍勢的變化,看來雖然靈活。其實卻呆滯,至少比不上葉孤城的劍那麼輕靈流動。
葉孤城的劍,就像是白雲外的一陣風。
而韓文的劍,像是被什麼繫住了一般。
陸小鳳看出來就在下面的二十個變化內。葉孤城的劍必將刺入韓文的咽喉!而西門吹雪因為習劍。比他看得更為精準,他覺得是在第十八個變化內,葉孤城就可以殺了韓文!
二十個變化一瞬即過。
陸小鳳指尖已冰冷,西門吹雪也抿著嘴唇兒,現在,無論誰也無法改變韓文的命運。陸小鳳不能,西門吹雪也不能,韓文……
兩個人的距離已近在咫尺!
兩柄劍都已全力刺出!
這已是最後一劍。已是決勝負的一劍。
直到現在,韓文才發現自己的劍慢了一步。他的劍刺入葉孤城的胸膛時,葉孤城的劍已必將刺穿他的咽喉。
這命運,他已不能不接受……難道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就在這時候,他忽又發現葉孤城的劍勢有了偏差,也許只不過是一兩寸間的偏差,這一兩寸的距離,卻已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這錯誤怎麼會發生的?在韓文驚愕的表情中,葉孤城的劍出現了偏差,順著自己的脖頸擦了過去,而他的胸膛也撞在了韓文的劍鋒上!
劍鋒是冰冷的。冰冷的劍鋒,已刺入葉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劍尖觸及他的心。然後,他就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刺痛,就彷彿看見他初戀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時,那種刺痛一樣。
那不僅是痛苦,還有恐懼,絕望的恐懼!因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歡樂和美好的事,都已將在一瞬間結束。現在他的生命也已將結束,結束在韓文的劍下!
可是,他對韓文並沒有怨恨,只有種任何人永遠都無法瞭解的感激。在這最後一瞬間,韓文的劍也慢了,也準備收回這一著致命的殺手。
葉孤城看得出。他看得出韓文實在並不想殺他,他知道韓文只是想跟他比劍,他更知道韓文會勸他繼續活下去,可惜!他的心已經死了!或者與行屍走肉又有何異?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實在是個驕傲的人!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東方剛露出的曙se裡!這絕世無雙的劍客,終於已倒下去。他的聲名,是不是也將從此消失?
天邊一朵白雲飛來,也不知是想來將他的噩耗帶回天外?還是特地來對這位絕世的劍客,致最後的敬意?
曙se已臨,天地間卻彷彿更寒冷、更黑暗。
葉孤城的臉色,看來就彷彿這一抹剛露出的曙se一樣,寒冷、朦朧、神秘!
劍上還有最後一滴血!韓文輕輕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噁心!因為他之所以會敗,竟然是自己怕死!可笑!真是可笑!
一個殺人如麻的人,竟然怕死?韓文苦笑連連,他太想回家了!他太疲憊了!到了此刻,他才發現,原來今天的葉孤城才是最強的!一心求死,無yu無求,就像是天上的那片雲彩……清靈高遠!
韓文從未距離死亡這麼近過!
他先藏起了自己的兩柄劍,又將葉孤城的劍收了起來,實現了他的諾言;
抱起了葉孤城的屍體,劍是冷的,屍體更冷。最冷的卻還是韓文的心!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無限的穿梭當中,會不會崩潰掉……也許,像他這樣死掉,未嘗不好!
丁敖忽然衝過來,揮劍攔住了他的去路,厲聲道:「你不能將這人帶走,無論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將他帶走。」
韓文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丁敖,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因為他現在也無限的接近行屍走肉的狀態,臉上一點兒生機都沒有,冷冷的說道:「滾!」
「來人!」,丁敖大怒!陸小鳳與他解釋那些錦帶的問題時,將葉孤城的那些計劃也一併告訴了丁敖,葉孤城犯得可是謀反大罪啊!是要抄家滅族的!就算是死了,也要砍掉首級,懸於正陽門示眾!
韓文也算是承受葉孤城的不殺之恩,再加上他對葉孤城的確很敬佩,怎能讓他如願?一個手下敗將而已,跟自己叫囂什麼?極為蔑視的看著丁敖,道:「擋我者——殺無赦!」
屠方、殷羨、瀟湘子已衝過來,大內四大高手聚齊,侍衛們弓上弦,刀出鞘,劍拔弩張,又是一觸即發,丁敖怒道:「韓文!你不要不識好歹!留下葉孤城!饒你不死!」
「不要把我們都當死人!」,西門吹雪出現了,如果說葉孤城是一片白雲,西門吹雪就如同他的名字,悄無聲息,白衣如雪:「葉孤城雖然死了,但西門吹雪還在!」
皇宮大內高手眾多,但如果韓文與葉孤城聯手,只怕也能橫著走,殺了皇帝揚長而去,如今,葉孤城死了,但西門吹雪還在!如果他與韓文聯手呢?如何?
「西門吹雪!你想要包庇朝廷重犯嗎?」,屠方面色陰沉的說道。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不尊重死者!」
「哦!忘記說了!貌似我與這位也有些交情!」,陸小鳳吊兒郎當的說道,而後又看向了四周,聳了聳肩膀,道:「而我的朋友一向眾多!和尚?你殺生嗎?」
老實和尚囁嚅著嘴唇,好半天,很實在的說道:「殺!」
武當派的掌門人石雁道長打了個稽首,道:「幾位!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在堅持下去了!韓先生與我們武當派頗有淵源……只怕貧道會很難做的啊!」
西門吹雪!陸小鳳!老實和尚!還有陸小鳳那幾個雜七雜八的朋友,這就足夠讓大內四大高手頭冒冷汗了,更慌亂號稱右手天下無敵的武當派掌門石雁道長發話了!石雁道長介入,木道人還會遠嗎?
天下能排進前十的高手,在這裡出現了小半,一時間丁敖幾人,頗有些騎虎難下的感覺;
就在這時,大殿下已有人在高呼:「聖旨到。」
一個黃衣內監,手捧詔書,匆匆趕了過來。
眾人聽詔:「奉天承運,天子詔曰,召陸小鳳即刻到南書房,其它各色人等,即時出宮。」
天子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永無更改。
各色人等中,當然也包括了死人,所以這一戰還未開始,就已結束!
韓文葬了葉孤城,沒用什麼華貴的棺木,也沒有什麼名人弔唁,不過是一口薄皮棺材,一炷香……夕陽下,古柳旁,風景秀美之地。
在葉孤城的身旁是一柄劍,一柄跟隨韓文時間最長的劍,那柄黑色圓木劍;
他甚至沒有給葉孤城立下一塊木牌,因為他怕有人為了什麼武功秘籍而褻瀆葉孤城的屍體。
站在這個小土丘前,韓文慢慢的倒了一罈子酒,笑道:「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慢走!不送了!也許……某一ri,我也會選擇你這樣的死法?」
的確,死在高手的手中,比死在不知名的癟三手中好多了!
酒罈裡的酒慢慢的流淌完了,韓文將他放在小山丘上,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