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一大盆熱水裡,慢慢的閉上眼睛,正所謂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全身都被雨淋得濕透了之後,能找到地方洗個熱水澡,的確是件很愉快的事,要是有一壺酒就更圓滿了!陸小鳳心中想到;
他覺得自己運氣總算不錯,旁邊爐子上的大銅壺裡,水也快沸了,屋子裡充滿了水的熱氣,令人覺得安全而舒服。
花滿樓已洗過澡,現在想必已睡著了,至於韓文……他應該還在研究「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吧?不過,以他現在的重傷之軀,也不好洗澡,倒是享受不了了!
珠光寶氣閣……自己現在這算不算是鳩佔鵲巢呢?大金鵬王早死了,屍體都爛了,上官丹鳳,上官飛燕,到底是誰?傻傻分不清楚啊!還有那個假「霍休」,那又是誰呢?陸小鳳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思慮間,雨早巳停了,屋簷下偶爾響起滴水的聲音,晚風新鮮而乾淨。陸小鳳歎了口氣,絕不再胡思亂想,盡力做一個知足的人。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
他沒有聽錯,門的確被人推開了。但他卻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看見從外面走進來的人,竟是四個女人。四個年輕而美麗的女人,不但人美,風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襯得她們苗條的身子更婀娜動人。
陸小鳳最喜歡細腰長腿的女人,她們的腰恰巧都很細,腿都很長。她們微笑著。大大方方的推門走了進來,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這屋子裡有個**裸的男人坐在澡盆裡似的。
可是她們四雙明亮而美麗的眼睛,卻又偏偏都盯在陸小鳳臉上。陸小鳳並不是個害羞的人。但現在他卻覺得臉上正在發燒,用不著照鏡子,就知道自己臉已紅了。
身材最高,有一雙細細長長鳳眼的女子巧笑嫣然,雖然在笑的時候,彷彿也帶著種逼人的殺氣!緩緩地說道:「聽說陸小鳳有四條眉毛的,我怎麼只看見兩條?」
旁邊。另外一個人亦是笑道:「你還看見兩條,我卻連一條都看不見。」
無論誰都看得出,她們絕不是那種替男人倒洗澡水的女人。但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卻走過去,提起了爐子上的水壺,微笑著道:「水好像已涼了,我再替你加一點熱的。」
陸小鳳看著水壺裡的熱氣。雖然有點吃驚。但若叫他**裸的在四個女人面前站起來,他還真沒有這種勇氣。不過這一大壺燒得滾開的熱水,若是倒在身上,那滋味當然更不好受。
陸小鳳正不知是該站起來的好,還是坐著不動的好,忽然發現自己就算想動,也沒法子動了。一個始終不說話,看來最文靜的女孩子。已忽然從袖中抽出了柄一尺多長,精光四射的短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森寒的劍氣,使得他從耳後到肩頭都起了一粒粒疹子。
那身長鳳眼的少女已慢慢的將壺中開水倒在他洗澡的木盆裡,淡淡說道:「我看你最好還是安分些,我四妹看來雖溫柔文靜,可是殺人從來也不眨眼的,這壺水剛燒沸,若是燙在身上,你不死也得掉層皮。」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往盆裡倒水。盆裡的水本來就很熱,現在簡直已燙得叫人受不了。陸小鳳頭上已冒出了汗,銅壺裡的開水卻只不過倒出了四分之一。這一壺水若是全倒完,坐在盆裡的人恐怕至少也得掉層皮。
陸小鳳忽然笑了──他居然笑了。倒水的少女用一雙媚而有威的鳳眼瞪著他,冷冷道:「你好像還很開心?」
陸小鳳看來的確很開心,微笑著道:「我只不過覺得很好笑。」
「好笑?有什麼好笑的?」,這少女倒得更快了。
陸小鳳卻還是微笑著,道:「以後我若告訴別人,我洗澡的時候,峨嵋四秀在旁邊替我添水,若有一個人相信,那才是怪事。」
「我相信了!」,一聲低沉的聲音在窗外響了起來,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跳了進來,腿上還有些跛,眼睛中帶有促狹的笑意,道:「因為我是親眼所見,陸小鳳!好大的福氣喲!」
陸小鳳苦笑連連,道:「韓兄!我是替你們背了黑鍋了!幫幫我啊!要是等她這一壺水倒了下去,只怕我整個人也都熟了!豬肉若是熟了,還能拿出去賣,人肉若是熟了,只怕只能去餵狗啊!」
「沒關係!你是陸小鳳,是鳥肉!不算是人肉!」,韓文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低著頭,看了一眼腳上的泥濘,搖了搖頭,道:「陸小鳳總是很好找的!更何況我們本身還在這珠光寶氣閣,沒有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下雨了!」
「走?殺了人就想逃走嗎?」,長身鳳目的女子冷笑道:「我們聽說,我師兄蘇少英是死在西門吹雪的手中!我們就是想問問,確有此事嗎?告訴我!」
「馬……秀珍?峨眉四秀?」,韓文搖了搖頭,陡然間從背後抽出了一柄劍,一柄峨眉派掌門人的佩劍,抽出來打量了一番,劍很古樸,也很鋒利,不是獨孤一鶴的佩劍,又是何人的?
「放開你的手!」,馬秀珍頓時怒喝,噹啷一聲,拔出了手中的劍,直接刺向韓文:「你怎麼會有我們掌門人的佩劍!給我還回來!」
趁著這個時間,陸小鳳飛身而起,極致的速度中穿上了衣衫,竟然是沒被任何人看到,不僅如此,他還伸出手指,夾住了馬秀珍的那柄劍,道:「不要衝動!他會殺了你的!」
「這你就說錯了!」,韓文搖了搖頭,道:「我從來不殺女人、小孩兒,這兩點,沒有錯!峨眉派掌門人的佩劍。也沒什麼好的,送給你們吧!另外……你們要尋仇的話,應該加一個人!」
「什麼意思?」。另外一邊,那個號稱是殺人不眨眼的女孩兒,也就是石秀雪冷聲問道。
韓文打量了她一眼,緩緩地說道:「很簡單!因為西門吹雪僅僅是殺了你們的師兄蘇少英!而我……剛剛殺掉你們的師傅,獨孤一鶴!要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你!你放屁!」,峨眉四秀頓時面色大變。紛紛拔出了劍,她們比獨孤一鶴來得要晚,所以獨孤一鶴的死。他們還未聽說,只是聽人說蘇少英死在西門吹雪的手底下。
韓文也沒解釋,他也不需要解釋,直接掏出獨孤一鶴的掌門令。扔給了她們。道:「他的屍體就在祠堂,堂堂的峨眉派掌門是不會這樣草草下葬的,送回峨眉吧!還有,重新選個掌門!」
峨眉四秀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們的師父那是什麼人?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一手刀劍雙殺不知道剷除了多少邪魔外道,震懾江湖……就這樣死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們……卑鄙下流……」,馬秀珍想要抽回被陸小鳳夾住的劍。卻怎麼也收不回來。
陸小鳳長長的一歎,道:「『鬼見愁』韓文。需要用下流卑鄙的手段去暗算別人嗎?」
「如果想來追殺我,那就來吧!不過,還是派你們峨眉派的男人來吧!」,韓文起身,跳出窗外,遠遠的傳來另外一句話,道:「陸小鳳,雨停了,我們也該上路了!揭開最後的謎底!」
「喂喂喂!考慮一下我的死活啊!」,陸小鳳哭喪著臉,要知道這屋子裡還有四隻母老虎呢!看她們的樣子,絕對是擇人而噬一般,苦笑著,陸小鳳道:「咱們能不能商量下?別動手?」
石秀雪看來最溫柔文靜,但,其實她的火氣比誰都大,脾氣比誰都壞。她用的是一雙短劍,也還是唐時的名劍客公孫大娘傳下來的「劍器」。
厲喝聲中,她的劍已在手,劍光閃動,如神龍在天,閃電下擊,連人帶劍,一起向陸小鳳撲了過去。
「等一等!」,突然間傳來一個聲音。
石秀雪雙劍剛剛刺出,就發現兩柄劍都已不能動了──兩柄劍的劍鋒,竟已都被這個忽然出現的人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竟未看出這人是怎麼出手的,她用力拔劍,劍鋒卻似已在這人的手上生了根。
這個人竟然用的是跟陸小鳳一樣的功夫!石秀雪看清了他的樣貌,是個翩翩公子,但他的眼睛……卻沒有神采,也不知為什麼,不過,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當他輕輕的放下自己的劍時,自己竟然不忍心刺他。
「你是誰?」,石秀雪緩緩地問道,似乎,聲音中有些羞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呃一見鍾情?
花滿樓笑道:「我姓花,叫花滿樓!」
一時間,石秀雪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有些慌亂的說道:「我……我叫石秀雪,最高的那個人是我大師姐馬秀真,那個……」
花滿樓道:「是不是剛才說話的那位?」
石秀雪道:「是的。」
花滿樓笑道:「她說話的聲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定還能認得出她。」
石秀雪有點奇怪了,忍不住問道:「你一定要聽見她說話的聲音,才能認得出她?」
花滿樓點點頭。石秀雪道:「為什麼?」
花滿樓道:「因為我是個瞎子。」
石秀雪怔住。這個伸出兩根手指一夾,就能將她劍鋒夾住的人,竟是個瞎子。她實在不能相信。
月光照在花滿樓臉上,他笑容看來還是那麼溫和、那麼平靜,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是個對生命充滿了熱愛的人,絕沒有因為自己是個瞎子而怨天尤人,更不嫉妒別人比他幸運。
因為他對他自己所有的已經滿足,因為他一直都在享受著這美好的人生。石秀雪癡癡的看著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種無法描敘的感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同情?是憐憫?還是愛慕?崇敬?她只知道自己從未有過這種感情。
花滿樓微笑著,道:「你們該走了!我們也該走了!其實,你們不需要這麼激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你們還不如問一問這珠光寶氣閣的僕人們,他們全都看到了,也全都知道!」
望了一眼其他三個師姐全都急匆匆的向外走去,準備實踐花滿樓的話,石秀雪卻是垂著頭,忽然道:「我們以後再見面時,你還認不認得我?」
花滿樓道:「我當然能聽出你的聲音。」
石秀雪道:「可是……假如我那時已變成了啞巴呢?」
花滿樓也怔住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句話,他從來也沒有想到有人會問他這句話。
他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忽然發覺石秀雪已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柔聲道:「你摸摸我的臉,以後我就算不能說話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臉,也會認出我來的,是不是?」
花滿樓無言的點了點頭,只覺得自己的指尖,已觸及了她光滑如絲緞的面頰。他心裡忽然也湧起了一種無法描敘的感情。馬秀真遠遠地看著他們,彷彿想走過來拉她的師妹,可是忽然又忍住。
她回過頭,孫秀青、葉秀珠也在看著他們,眼睛裡帶著種奇特的笑意,似已看得癡了。石秀雪這麼樣做,她們並不奇怪,因為她們一向知道她們這小師妹是個敢愛,也敢恨的女孩子。她們心裡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樣有勇氣?
要愛,也得要有勇氣。
陸小鳳倚在門口,看著花滿樓,嘴角也帶著微笑。
石秀雪已走了,她們全都走了──四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在一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陣風,走的時候也像是一陣風。誰也沒法子捉摸到她們什麼時候會來,更沒法子捉摸到她們什麼時候會走。
花滿樓卻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彷彿也有些癡了。風在輕輕的吹,月光淡淡的照下來,他在微笑著,看來平靜而幸福。
陸小鳳長呼了一口氣,鬱悶無比的說道:「人比人氣死人啊!一個殺了人,還承認了,卻直接跑了,讓我來承受他們的怒火,另外一個可倒好,幾句話,就把這四個姑娘忽悠跑了,難道我天生就長了一張吸引仇恨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