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就知道……」
影佐禎昭歎息，細長的雙眼再也沒有了任何精神。如果有人看到，就會覺得後世殭屍片裡的那些活死人的眼睛也比他靈動有神的多。而能夠讓梅機關的機關長，目前在中國幾乎僅次於土肥原賢二的日本大特務這樣沒精打采，甚至喪失了與之一搏的動力的，顯然是極有威懾力的一個人。
「你們是秦衛派來的，是嗎？」影佐禎昭無力地抬著頭，再次問道。
「不是。」
港口偏僻處某個倉庫內，鄭蘋如一身男裝，倒背著雙手，幽雅地站在那裡，彷彿翩翩濁世佳公子。可聽到影佐禎昭的問話後，她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是？」影佐禎昭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嘲諷鄭蘋如的膽小，「如果不是秦衛，緬甸還能有誰在我一下船就把我抓起來？這位小姐，我的那些手下肯定都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確實是全軍覆沒了。」鄭蘋如輕輕聳了聳肩，「而且是毫無抵抗力的全軍覆沒！他們連碼頭都沒能走出去。」
「果然是秦衛的手段。」影佐禎昭彷彿一下子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氣神，「一旦動手，就不留餘地！」
「影佐禎昭也是日本情報部門裡的大人物，怎麼會這麼沒有鬥志？」鄭蘋如對影佐禎昭的表現感覺有些好笑，同時也有些好奇，「區區一個秦衛而己,就能讓你們這麼害怕？」
「如果你經常性的被某個人打敗，那麼，當你以這個人為目標再次展開行動，卻發現又一次被打敗的時候，你會認為自己遇到了什麼情況？」影佐禎昭反問道。
「我明白了。謝謝指教。」鄭蘋如微笑道。
「能問一下小姐您的芳名嗎？」影佐禎昭又問道。
「瑪莉！」鄭蘋如隨意地答道。
「莉『姐妹』？」影佐禎昭怔了一下，微微搖頭。「我還以為您是一名中國人。」
「我確實有華人血統，但我現在畢竟是緬甸人。」鄭蘋如面不改色，「而且面對的還是您這樣一位大人物，我當然要用真姓名。」
「真『姓』名？」影佐禎昭笑了起來，「這位小姐，緬甸人僅有名而無姓的。」
「順口的說法而己。不用這麼較真兒吧，影佐將軍？」鄭蘋如也是笑道。她明白影佐禎昭是什麼意思。緬甸人有名而無姓。其中常見緬甸人名前的「吳」不是姓而是一種尊稱，意為「先生」。常用的尊稱還有：「杜」是對女子的尊稱，意為「女士」，「貌」意為「弟弟」。「瑪」意為「姐妹」，「哥」意為「兄長」，「波」意為「軍官」，「塞耶」意為「老師」，「道達」是英語dr.的譯音即「博士」。「德欽」意為「主人」，「耶博」意為「同志」等。比如昂山。他小時叫「貌騰林」。意思就是騰林小弟弟，而如果比昂山再小的，那就要叫他「哥騰林」；加入「我緬人協會」的時候，改名德欽昂山，意思就是昂山主人；跟日本人合作，組織了「緬甸獨立軍」。他又改名了，叫「波德查」，這意思又叫德查將軍……再舉個例子，跟昂山一起加入了「我緬人協會」。同時擔任重要領導職務的吳努，其實也並不姓吳，吳努的意思是「努先生」。……當然了，這都是男性，如果是女性，就像鄭蘋如所用的名字「莉」，如果有社會地位就會被稱為「杜莉」，而如果是女青年，則會被稱為「瑪莉」，等等。
「……我能見見你們的指揮者嗎？」
一番對答之後，微微有些冷場。影佐禎昭想了想，又向鄭蘋如問道。
「不能。」鄭蘋如搖頭。
「那你們還不承認自己是秦衛派來的？」影佐禎昭笑道，「在我所知道的所有高等級的情報主官之中，只有秦衛才會有這麼膽小……永遠把自己藏在所有人的身後，不願意冒一丁點兒的風險。」
「影佐將軍很瞭解秦將軍嘛。」鄭蘋如笑道，「不過如果您倒是不用著急，因為您很快就可以見到他。只是在此之前，我們需要瞭解一下你們在緬甸的佈置，包括你們在緬甸**的那些內線。」
「我們在緬共裡面沒有內線！」影佐禎昭搖頭道。
「像您這樣的人，如果動刑的話，就太失禮了。」鄭蘋如道，「所以，我勸您還是招了的好。」
「本來就沒有，你讓我怎麼招？」影佐禎昭苦笑道。
「日本人的武士道一直為人所稱道，但這就跟中國的理學一樣，一文一武，教出了太多的虛偽之人。」鄭蘋如聳了聳肩，「不知道影佐將軍是否也是武士道的信徒，能不能撐得住我們的刑罰？」
「那你想讓我說什麼？」影佐禎昭歎了口氣，「我在緬甸**內部只認識幾個人，這一次會有一個叫昂山的來接應我們。」
「您在說謊。」鄭蘋如微笑搖頭，「昂山雖然是這一次接應行動的指揮者，而且還是刺殺秦衛將軍的緬共負責人，但他不會直接出面。你們另有聯絡人。」
「吳努！」影佐禎昭又說出了一個名字。
「『我緬人協會』財政和宣傳負責人。」鄭蘋如想了想，「可據我所知，這位吳努先生只是跟一個叫吳巴倫的在去年年底去過一回重慶，他跟你們應該沒有過接觸才對。」
「沒到過我們佔領的地方，就不能跟我們接觸了嗎？」影佐禎昭笑道，「就像瑪莉小姐您一樣。您之前跟我們也沒有過接觸，卻能輕易地知道我們的行動計劃，甚至在我們剛到仰光的時候就把我們全部秘密抓捕……這說明什麼？說明您在我們內部也有眼線。所以，有些事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個樣子的。」
「還有別人沒有？」鄭蘋如笑笑，沒理會影佐禎昭的話，又自問道。
「吳素！」影佐禎昭又道。
「這個我倒是相信。」鄭蘋如想了想，「這位『素先生』在幾年前就已經是緬甸立法議會的議員了，那是英國人的傀儡政權，他雖然在前年創建了什麼『愛國黨』，卻又出任了巴莫政權的部長職務，在英國人手下幹得蠻滋潤的。聽說英國人還正打算讓他接替巴莫，擔任緬甸這個傀儡政府的總理。屬於典型的利己主義者和兩面派……不過他不是緬共成員吧？」
「誰告訴你，我們的聯絡人必須是緬共成員的？」影佐禎昭笑問道。
「是啊，是我欠考慮了。」鄭蘋如笑了笑，「多謝影佐將軍的配合……您想見秦衛將軍是嗎？我們馬上就可以安排。」
「瑪莉小姐不再接著問了？」影佐禎昭問道。
「不問了。」鄭蘋如笑道，「我怕再問下去，會把所有緬甸**的領導人全部打成日本人的間諜……」
「您是一位聰明的女士。」影佐禎昭輕歎，「可惜我卻不知道您到底是什麼來歷……您能安排我去跟秦衛見面，那麼，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們現在跟秦衛是什麼關係？」
「合作！」鄭蘋如很坦白地答道。
「合作？」影佐禎昭想了想，「倒像是秦衛的手段！……不過我好像記得，秦衛現在跟英國王室的那位蒙巴頓總督正在打賭，他是什麼時候跟你們聯絡上的？」
「不是秦衛將軍找的我們，而是我們找的他。」鄭蘋如道：「而秦將軍覺得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就答應跟我們合作了。畢竟，中國人也很討厭在面對你們日本的時候，還要隨時面對來自英國的威脅……那些傢伙在西藏，還有雲南的手伸得太長了。」
「那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呢？」影佐禎昭又問道。
「那個就不用您操心了。」鄭蘋如笑笑，指揮旁邊站立的兩個手下：「給影佐將軍鬆綁，我們帶他去見見秦將軍，想必……那邊也等急了。」
……
「旁邊是有人在偷聽吧？」
一番忙活，戴上了手銬，上了特製的「囚車」，漸漸離開碼頭，影佐禎昭突然長出了一口氣，向坐在前排的鄭蘋如問道。
「您知道？」鄭蘋如驚訝地轉過了頭來。
「如果連這個也猜不到，我還配叫『影佐禎昭』嗎？」影佐禎昭苦笑了一聲，靠倒在座位上，「這種把戲，想必不論是中統還是軍統都應該經常使用。而能讓大名鼎鼎的鄭蘋如小姐躲在碼頭的倉庫這樣跟我胡說八道，我實在是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了。只是……我配合得還行嗎？」
「你認識我？」鄭蘋如再次愕然。她還以為影佐禎昭沒認出她。
「為了你，秦衛派沈醉在上海殺了多少人？張嘯林、傅筱庵，甚至連土肥原將軍也險些成了附贈的犧牲品。我當時雖然已經沒有在主持梅機關，但又豈會不知道鄭小姐的大名？何況您還是上海灘有名的美人，上過畫報，做過封面女郎，我又豈能不認識？」影佐禎昭苦笑道。
「那你還配合我？」鄭蘋如更加奇怪了。
「秦將軍既然派你來問我話，那他肯定是希望我配合……敗軍之將，還是聽話的好。」影佐禎昭苦笑，「只是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處置我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鄭蘋如搖了搖頭，「他只是說，表演完畢，就帶你去見他。」
「這麼說，我暫時死不了了？」影佐禎昭問道。
「應該是吧。」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