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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駒平安無事,淪陷區止殺三月!」
紙是最普通的信紙,字也只是最簡單的鋼筆字,寫得還跟狗爬的一樣……可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土肥原賢二心中升起了難以抑制的羞辱感。
「欺人太甚——」
「匡啷啷……」
「閣下……」
門外的秘書聽到聲響急忙衝進來,卻看到土肥原瞪著兩隻通紅的小眼睛,滿臉殺氣,寬大的辦公室內更灑落了一地的東西……顯然,這都是土肥原剛才從桌子上掃下來的。
「要不要我收拾一下?」
秘書不敢看土肥原,低著腦袋小聲問道。
「滾出去!」
「嗨!」
……
看著秘書逃難一樣躥了出去,土肥原心中的怒火卻愈加旺盛。
秦衛給他寄了信,他本以為是什麼大事,卻沒想到只是為了一個張伯駒……這麼一個小小的角色,居然也能摻和到他跟秦衛這樣的人中間?恍惚間,土肥原又看到了秦衛當初派沈醉到上海的那一趟。只不過是為了救一個姓鄭的小娘們兒,結果連殺林之江、睛氣慶胤、傅筱庵、張嘯林、張德鈞、吳四寶六人。這些人可全都是上海灘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居然就被對方「順手」給收拾了。說出去誰能相信?可事實就是這樣。軍統高層早都傳開了,王天木可以做證。
而現在,秦衛又來了。以張伯駒的安全換日占區三個月的平安。
這是什麼意思?
為了救那個張伯駒?那個畫家?那個收藏家?
不是。
張伯駒固然有名,卻遠遠不夠資格讓秦衛這麼做。
這是羞辱。
**裸的羞辱。
秦衛直接把巴掌甩到了他的臉上。
你們日本人佔了中國大片土地怎麼樣?你們日本人把中國最菁華的地區都佔了又怎麼樣?我想殺你們就殺你們,想宰你們就宰你們,而同樣的,我想放你們一馬。那我就可以放你們一馬。最近殺得你們爽吧?哥們兒殺累了,想休息三個月。但也不能白白地就放過你們……張伯駒不是被綁架了嗎?你們得保證這位老兄的平安,不然接著拿你們開刀!
彷彿看到秦衛正以恩賜的語氣對自己說著這樣的話,土肥原只覺怒髮衝冠,猛地揮起了拳頭……
……
「可惡的傢伙。」
憤怒是短暫的。
毫無意義地揮舞了幾下拳頭之後,土肥原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他頹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目光卻依舊直直地盯在那張信紙上。
答不答應?
不答應:對方的殺戮還會繼續,並且還有可能因為秦衛的憤怒而愈加的殘酷。但同樣的,這也有可能會給自己一方機會……殺手們的行動次數越多。才越能被找到規律,也才越有可能被發現蹤跡。但問題是對方的行動目標已經不再僅限於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最近幾個月,那個被稱為「神龍小隊」的殺手團伙頻頻朝一些不是很出名的傢伙出手,甚至乾脆就以某些傢伙的保鏢為下手對象。就像不久前,「上海五中委」之一汪曼雲的兩個親信保鏢被人擊斃在各自的家中。此事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汪曼雲家的保鏢大部請辭……不敢幹了。這還不是單一現象。上海凡是有名有姓的。敢予公開向日本表示友好的,有不少人都有這樣的遭遇。而對方下手即致命,又死活抓不到,這種情形使得上海的保鏢市場越發蕭條,不是沒人願意出錢,而是根本就沒幾個人願意幹。畢竟……保鏢只是在出事兒的時候要保護僱主,卻並不代表明知道是死還要接下這種活計。
而除此之外。這群殺手在最近這段時間還殺死了上海駐軍的兩個大佐、一個中佐、六個少佐、十七個尉官、三十一名憲兵和五十三名普通士兵。致使上海駐軍也是人心惶惶。要不是他跟寺內壽一壓住,上海的駐軍司令籐田進說不定就要派兵進城,直接對這座城市進行軍管了。
可就算壓住了自己人,又有什麼用?
那幫傢伙還是在繼續殺人。並以一天至少一個的基本速度不停地刷新著殺人記錄。
毫無底限。
一點兒都不要頂級殺手的臉。
可就是這樣一群人,成了上海灘無解的噩夢。
那答應秦衛的條件呢?
不只上海,整個日占區的軍統刺殺行動都有可能會暫時陷入停頓。這就等於給了他們三個月的時間來重新穩定局面。可這樣一來,對方同樣也有了三個月的時間來重新佈置在各地的特工站點。因為按照規矩。對方止殺,他們也不能去抓軍統的人。除非軍統的人囂張到打著自家的旗號在他們眼前亂轉。否則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到底是答不答應?
土肥原無比的糾結。
不答應!好像很有英雄氣,也能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決心。可人家都開始朝普通小兵下手了,他們的決心又能撐到什麼時候?上海駐軍士兵現在看到中國人就覺得像是敵人,短短兩個月,士兵跟上海市民的衝突就有二三十起,還打死了好幾個無辜的人,在上海灘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再這麼下去,上海駐軍跟上海的那些中國老百姓之間的矛盾會越來越深,也將越來越不利於他們對上海的統治。而且這種矛盾目前也在向他們中國派遣軍和南京汪氏政府之間轉移。要不是對方也一直在向汪精衛的人下手,這種矛盾說不定已經爆發了。因為汪精衛那夥人也是中國人。他們再無恥,再不要臉,也要考慮在中國老百姓面前豎立一下自己的形象。上海駐軍跟上海老百姓之間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他們的態度和立場。
那答應呢?太憋屈了。自從踏上中國的土地以來,他土肥原賢二還從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屈辱。哪怕是他當初跪在吳佩孚面前的時候,他的心也是高傲的……可現在,如果他答應了,就等於是讓秦衛把他的臉拽下來。扔進泥巴裡狠狠地踩。
到底答不答應?
土肥原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整整想了一個下午。
……
76號。
李士群的胳膊掛在胸前,看著打扮的艷麗非常,十分招人的的葉吉卿,氣就往上直撞……原本以為南造雲子被調走之後,有了梅機關的鼎力協助,很快就能抓到「神龍小隊」。可事情卻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南造雲子的離開不僅沒能使情勢好轉,還越變越糟,就連他這個76號的主事人也在不久前又遭遇了第二次刺殺。
跟第一回直接動用沒良心炮往76號裡面扔炸藥包不同,對方這一次採用的是當初刺殺川島芳子的辦法。隔著幾百米就朝他的座駕開槍……也是他為人詭詐,上了車就跟手下換了位置。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逃得過去……被子彈咬了兩口。被打中的地方雖然不是要害,子彈上卻抹了毒。要不是醫生費盡手段,又從他肩膀中彈的地方剜去了兩塊肉。他說不定也跟那個跟他換了位置的手下一樣,完蛋了。
從那以後,他就不怎麼敢出門了。
可一向囂張慣了的他,被迫呆在家裡這麼久,難免就會憋出氣來。尤其是看到老婆葉吉卿還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副想要出去招蜂引蝶的模樣,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不過。當初葉吉卿可是千金大小姐,「下」嫁他的時候,他卻連個根毛兒都算不上。可以說,要不是葉吉卿的堅持。他根本就娶不到她這樣的「白富美」。所以,一直以來,葉吉卿在家裡的地位都不低,李士群也不敢像對待其他人那樣對待她。只能溫言相勸:
「最近外面風聲很緊,那幫人越來越沒個數。不管什麼人都殺……你老是出去,萬一碰到危險怎麼辦?」
「我就是去看看醫生,又不遠。」葉吉卿扭著腰走了過來:「再說了,附近這幾條街每天都要查好幾遍,我就不信那幫人敢一直呆在這兒。」
「你又有什麼毛病?」李士群臉色更差了。他早就聽過傳言,葉吉卿跟那個經常給他看病的醫生儲麟蓀有些不清不楚……只不過以前他都把這當成了耳旁風。以他李某人的威風煞氣,儲麟蓀區區一介醫生,有幾個膽子敢招自己的老婆?可現在看到葉吉卿出個門兒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由不得他不往歪裡想了。尤其是76號這段時間被敵人打得威風全無,他的自信心已經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摧殘,已經不太覺得能夠震得住那些對自己老婆圖謀不軌的傢伙了。
「就是有點兒不舒服。拿點兒藥去。」葉吉卿摸了摸頭,「再順便出去喘口氣兒……整天憋在家裡,難受。」
「喘口氣兒也不用找醫生吧?藥味兒就好聞了?」李士群陰著臉道。
「你什麼意思?」葉吉卿瞪了過來。
「沒什麼意思,」李士群不敢看她,乾脆轉過了臉去:「就是讓你小心點兒。別一不小心沾上了什麼不乾淨的人。那幫人可是殺人不眨眼。」
「你到底說誰呢?」葉吉卿惱道。
「沒說誰……」
「哼!」
看李士群死活不願把話挑明,葉吉卿也懶得自找沒趣兒,冷哼一聲就往外走。李士群看著她的背影,雖然生氣,卻又無可奈何……他多麼想派人去調查一下葉吉卿和儲麟蓀的關係,可這種家醜是能隨便讓人調查的嗎?還嫌被笑話的不夠?
……
「李士群君好清閒啊。最近好些了嗎?」
李士群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甚至還想過乾脆就派人下個暗手把那個儲麟蓀宰了算了,罪名就攤到「神龍小隊」頭上……可儲麟蓀也是有些關係的,而且,這麼一個能放心用的醫生也確實難得。還有他的傷,要不是儲麟蓀費心,說不定就救不回來了呢。他雖然狼心狗肺,可沒有太大的,或者明顯的利益衝突,他也不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而就在他煩亂不己的時候,一個留著仁丹胡的日本人慢慢地走了進來。
「柴山將軍?」看到來人,李士群急忙站了起來,『您怎麼有空過來?」
「來看看你。」柴山兼四郎微笑著拍了拍李士群的肩膀,「傷勢恢復地差不多了吧?」
「還行吧。」李士群臉色微變。傷勢恢復了又怎麼樣?他永遠也忘不掉自己被挖去了兩塊肉。
「還行就好。」柴山兼四郎笑了笑,接著又把笑容一收:「李士群君,土肥原將軍讓我找你問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