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
「cheers!」
重慶,廣東大酒店。
秦衛、鄭介民,還有柯爾禮碰了一下杯子,然後各自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咳、咳咳……」
柯爾禮被嗆得連連咳嗽,藍眼珠子也險些變成了紅色。
「真失禮。」秦衛搖了搖頭放下了杯子:「領事先生,我這可是三十年的陳釀。你這也太浪費了。」
「抱歉。」柯爾禮捂著嘴:「我沒有想到這種酒居然這麼辛辣……不過你們中國的白酒的度數實在太高了。這根本就不是酒,這是酒精。」
……
「這不是酒精,這只是混了地瓜燒的老白干。」秦衛一旁,周恬微微仰起下巴看向了天花板……她已經徹底服了秦衛。這種小事兒上都要算計一下,真可謂是小肚雞腸的典型。他就不怕這洋鬼子被酒嗆了,一不小心噴他一頭一臉?
「這小子還記著這個英國佬兒跟孔令侃他們一起合作找他麻煩的事兒呢。」鄭介民也微微搖頭苦笑。這個柯爾禮要是遇上別人還好,偏偏遇上了秦衛……這傢伙可記仇的很呢。
……
「算了算了,如果領事先生你覺得受不了的話,我們還是喝紅酒吧。」秦衛不知道身邊人對自己的觀感,他一臉鬱悶地看著柯爾禮,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不用了。我只是一開始沒有準備,我想再過一會兒應該就可以了。」柯爾禮搖頭示意不用,拿起餐巾在臉上狠狠地抹了幾把,又狠狠地噴了幾口酒氣:「雖然很嗆人,但必須承認,這酒真的很帶勁兒。」
「可惜肯定不符合英國人的口味。」鄭介民微笑著調侃道。
「是的。」柯爾禮點頭,「偶爾嘗試一下還可以。但如果經常喝的話,我會發瘋的。」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這可是三十年的陳釀。領事先生你在中國呆了這麼久,肯定知道我們的白酒是越陳越香,年頭越久越值錢……我本來為你準備了整整三箱,不過既然你不喜歡,那就不送那麼多了,隨便拿上一瓶偶爾嘗嘗鮮就可以了。」秦衛又道。
「……」
「秦長官,是不是該談正事兒了?」看柯爾禮尷尬。周恬忍住笑,假模假樣地提醒秦衛。
「對對對,我們還是談正事兒吧。」柯爾禮也趕忙說道,不過說完之後,他還是忍不住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擺著的酒瓶。就像秦衛說的。他真的明白三十年陳釀在中國的價值。而且還是三箱這樣的「好」酒……就算不帶回英國,只是在中國當地轉手賣掉,也能賺不少錢呢。幾千英鎊應該有吧?他一年的正當收入其實也就這麼多兒了。
「看看看,真以為那是三十年的陳釀?你見過誰家三十年的陳釀能一拿就拿三箱出來的?那可是第一爐地瓜燒配的第一爐老白干,烈上加烈,真要是拿回家,喝不死你。」看到柯爾禮的小動作。鄭介民都忍不住暗暗翻起了白眼兒。你好歹也是個領事,有點兒尊嚴好不好?
「說起來,我還一直對領事先生你願意幫我的忙感到有些驚訝呢。」秦衛把玩著手裡的酒杯,微笑著看著柯爾禮:「畢竟。咱們之間原來的關係可不怎麼好。」
「不管什麼,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柯爾禮也笑著答道。
「說的對。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老師,」秦衛長長地感歎了一聲,「不過可惜。這個老師最後總喜歡把自己的學生給弄死。」
「……」這傢伙是什麼意思?柯爾禮眼珠子一動不動,心裡卻已經轉了不知道多少道彎。可不管他從哪個方面使勁兒。都想不明白秦衛這話裡到底隱藏了些什麼意思。
「又來瞎顯擺。」周恬早就看穿了秦衛的本來面目,一聽就知道這傢伙的老毛病又犯了。
「領事先生……」
「秦先生。」
「嗯?」被突然打斷話頭,秦衛有些詫異,他看著柯爾禮,「怎麼了?」
「您能不能不要再稱呼我為『領事先生』?」柯爾禮問道。
「為什麼?」秦衛反問。
「因為我很快就不再是領事了。」柯爾禮苦笑一聲,「因為上一次合作的事情,我得罪了大使先生,也得罪了皇家殼牌……現在我的職務已經由副領事全權代理。只等著外交部的正式文件一到,我就要卸任走人了。」
「你現在的境遇我倒是聽人說過,可沒想到居然會嚴重到這樣的地步。」秦衛看著他,「雖然上一次的事情你得罪了英國大使,也得罪了皇家殼牌,可那應該不至於讓外交部撤了你的職吧?你只是私心重,又沒有犯法。」
「每個國家都存在著種種勢力。這些勢力不是我們這種小人物能夠得罪的。因為政府就是他們的代言人。」柯爾禮繼續苦笑,「而在皇家殼牌,以及卡爾爵士看來,我的行為就是在搶奪原本屬於他們的蛋糕。所以,即便我沒有違背任何一條法律,卻必須承受他們的怒火。」
「瞭解。」秦衛打了個響指,「不過你也不虧。我給孔令侃他們的那塊油田不僅儲量大,而且開採方便,因為它距離地表僅有兩百米左右。身為這家公司的重要股東和合夥人,你就準備發大財吧。」
「兩百?」鄭介民直接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上帝……」柯爾禮怔怔地看著秦衛好一會兒,臉上的苦澀也越來越濃,「距離地表僅兩百米?」
「差不多。」秦衛看著他:「是不是很興奮?」
「我興奮?」柯爾禮臉上滿是幽怨,「秦先生,你是故意來戲弄我的嗎?以你在重慶的勢力,你可不要說你不知道我已經被那兩個混蛋從這一次的合作中趕了出來。」
「你被趕出來了?什麼時候的事兒?」秦衛一本正經地喝著自己被周恬摻了七成水的「水酒」:「我發誓我沒有戲弄你的意思,我最近很忙,真的不知道。」
「柯爾禮先生被停職以後。孔令侃和詹森看到他很難再在這一次的合作中起到作用,所以就使了一些手段……」周恬在一邊解釋道。
「真卑鄙!」秦衛搖頭歎息。
「確實卑鄙。」柯爾禮咬著牙,「早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我還不如把這件事報告給大使館和殼牌呢。虧得我還以為詹森的家族是一個信譽卓著的貴族世家。」
「貴族世家?柯爾禮先生,你可是政治人物,而且還是一位外交官……居然也相信這種東西?」秦衛笑問道。
「我被利益迷暈了腦袋。」柯爾禮苦笑道。
「那這一次幫我們呢?算是又一次被迷暈了嗎?」秦衛又笑問道。
「我馬上就要卸任了,回國之後雖然不會有什麼牢獄之災,可肯定還要接受外事部門的質詢……甚至有可能再也無法踏足外交領域。既然如此,我幹嘛不趁著現在這個身份還能起到一點兒作用的時候為自己撈上一筆?我做了這麼多事。總不能一無所獲吧?」柯爾禮道。
「很正確的想法,選擇也很正確。」秦衛笑笑,「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你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我們中國的友好人士……我保證,你會被中國的歷史所銘記。而且是受褒揚的那種。」
「可日本人會恨我的。」柯爾禮聳聳肩,笑道。
「誰叫他們沒有給你錢?」秦衛攤了攤雙手,「沒有利益,就沒有合作。不想付出,憑什麼想要收穫?」
「說的沒錯。不過……」柯爾禮頓了一下,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們如果又突然願意給我錢了呢?」
「他們不會的。」秦衛微笑道。
「why?」
「因為日本人很小氣。」秦衛道:「為了節省,他們甚至要求士兵在跟敵人拼刺刀的時候先要將子彈退膛……這樣一個國家。收買不了你這樣的『大牌』。」
「我不是什麼『大牌』,我現在只是一個小角色。」柯爾禮微笑著靠到了椅背上,「很容易收買。」
「我說他們收買不了,就收買不了。」秦衛依舊臉上帶笑。「領事先生,我這個人一向最重信譽。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我是英國人。即便我不再是領事,不再是外交官,可我依然是大英帝國的公民。」聽到秦衛的話。柯爾禮臉上微微變色,「如果我在中國出了事情。即便是你們的蔣委員長也很難向我的國家交待。大英帝國是不會允許有人冒犯它的尊嚴的。」
「張伯倫已經像傻瓜一樣被希特勒耍了不只一次了。首相都沒有了尊嚴,何況一個小小的領事?」秦衛把身子向前靠了靠,「所以,領事先生,不要去觸碰底限。你在中國呆了這幾年,應該知道我們做事的方法……你代表的可不只是你自己,你還有妻子兒女。」
「秦先生,你這是威脅!」柯爾禮勃然變色。
「這不是威脅,這只是預防。」鄭介民用筷子挑起一塊肥肉夾到了柯爾禮的碗裡:「領事先生,大英帝國是一個紳士的國度。紳士,肯定不會像那些混混一樣,誰有錢就跟著誰混,是嗎?」
「……可紳士也需要生活。」柯爾禮沉吟了一會兒,道。
「生活?」秦衛瞇著眼睛一笑,「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花天酒地,還是酒池肉林?」
「至少……不應該比我在當石油公司股東的時候差太多。」柯爾禮道。
「我還以為你要什麼。」秦衛搖頭失笑,「不就是錢嘛?油田是沒有了,不過你覺得銅礦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