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極司菲爾路76號。
1938年,全面抗戰已經持續了將近1年,處處愁雲慘淡,唯獨上海的公共租界依靠英國人和法國人的勢力依舊超然於戰禍之外。國民黨的兩大特務機構中統和軍統在這裡潛伏了大量的特工,刺殺漢奸和日本人,給日本人造成了很大的創傷。但是日本特高課在上海卻根本無用武之地,所以,土肥原賢二便想到創建和中統、軍統一樣的特務組織——而此時,丁默村、李士群等人叛變,並主動送上了一個《上海特工計劃》,立即就得到了日本人的重視。之後,日本大本營下達了《援助丁默村一派特務工作的訓令》。不久,在日本人的指使下,丁默村、李士群建立了一個特工組織,機構設在上海大西路76號。後因此處活動不便,又由影佐禎昭的副手晴氣慶胤親自選定極司菲爾路76號,原安徽省主席陳調元公館作為特務活動場所。
76號誕生後,由於人手不夠,李士群曾經想辦法和青幫老大杜月笙拉關係,結果失敗了,後來,李士群又拉攏了另外一個青幫頭目——季雲卿。因此季雲卿的弟子也投靠了76號。就這樣一棟洋房,一筆經費,幾條槍,上海最讓人聞風喪膽的特務機構就此開張。
丁默村、李士群直接指揮,在76號內部設有慘無人道的酷刑三十八套,如吊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電刑、鋼針刺指等等,設有天牢(吊捆在半空中暴曬)、地牢和水牢。同時,為在社會上製造恐怖氣氛,「76」號在路燈下懸掛血淋淋的人頭,向人家屋內扔斷手斷腳,在人家門上插匕首、寄子彈、恐嚇信等。甚至跟蹤綁架人質……一時之間,76號成為了上海人人談之色變的「魔窟」。
可是,此時此刻,一度囂張無比的76號卻突然間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丁默村和李士群這對日本人手中的走狗也一改往日作風,躲在守備森嚴的總部內不敢出門。
而原因……對手太快了。
……
「吳四寶家裡我已經派人去了,可他老婆那邊恐怕很難就這麼交待過去。」
丁默村,一副彬彬君子的模樣,長得也極為英俊。配上一身得體的西裝,那叫一個風流瀟灑。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先是參加了**,之後又叛變投靠了國民黨cc系,再之後。更直接叛國,反過來用殘酷的手段來對待自己的同胞。而這樣做的結果,即使得他獲得了他日本主子的歡心,從而得到了極大的權力,也讓他從此不敢在陌生的地方呆得超過半個小時。鄭蘋如刺殺他的那次,外界的傳言是鄭蘋如感情用事,看上了他的「色」。在最後關頭提醒了他,可真正的原因卻是丁默村自己發現了問題……一個只要出門就不住地繃緊神經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特工,真的是非常敏感。
「交待不過去就不交待。區區一個畬愛珍(吳四寶老婆)還算不了什麼。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麼才能找到這個給咱們搗蛋的傢伙。」李士群沒有丁默村那樣的外表。也沒有其表現出來的風度,可他更狠,更絕,也更加囂張。丁默村名義上是76號的大老闆。可這兒真正的主事人還是李士群。
「下面的人都快跑斷了腿兒了,可根本就找不到一點兒人影。連來歷都摸不清楚,你說怎麼辦?」丁默村摸著自己幾乎從不離手的文明棍兒,一臉沉重。睛氣慶胤剛剛在他們面前發了一通火走掉。日本人已經急了。可是面對突如其來、不知來歷的敵人,他又能幹什麼?只有慢慢調查。可是對方會給他們這個時間嗎?想想昨天一天發生的事情,鄭蘋如的被救如果還能讓他有那麼一絲竊喜的話,張德欽和吳四寶的被殺就讓他心驚膽戰了。因為想要暗殺這兩個人的難度,其實並不比殺他困難多少。而最讓他感到無法接受的是早上傳過來的張嘯林的死訊……那可是日本人任命的浙江省主席,更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三大亨之一,上海灘最了不得的地頭蛇,論及在上海灘的勢力,實際比他們的76號還要龐大,更要精細,更要深入到上海灘的方方面面。可就是這麼一個人物,居然就這麼輕鬆了賬了?
「不管下手的是誰,都跑不掉老蔣的關係……咱們就拿重慶的人開刀。」李士群咬著牙,「他們能大開殺戒,我們也能。他們找咱們的高官,咱們就殺他們的手下……殺一個兩個他們不心疼,就殺十個八個,殺一百個。我就不信,殺得多了,他們還敢這麼狂。」
「你打算殺誰?」丁默村看過去一眼。他知道李士群肯定會這麼做。眼前這個人跟他有著幾乎一樣的經歷,加入**,叛變;加入國民黨中統,叛變……可相比起他,李士群的殺性更重。因為這傢伙一向認為,要想讓別人聽自己的,就得狠,得敢殺人,殺得人心驚膽戰,自然就沒人敢不聽話了。
「老蔣留在上海的人不少。不過大都是中統和軍統的人,殺個把,頂多讓陳氏兄弟和戴笠心疼兩天,礙不了那老頭子什麼事兒。所以,想要讓老蔣心疼,得從他留在租界的那些銀行下手。我這些天已經摸清了重慶在上海的那些產業的底細,我們……」
「報告——」
李士群正要告訴丁默村自己的計劃,一聲淒厲的叫喊就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緊接著,一個一身黑色綢布衣衫的76號特務就直接衝了進來。
「怎麼回事兒?」李士群很惱火對方的不守規矩,可是昨天的事情已經讓整個76號上下下下都嚇壞了,甚到不少人都有了退出的意思……畢竟,他手下這幫人大都只是一群流氓。這些傢伙打順風仗,殺人放火、禍害老百姓都是內行,可遇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同樣也是會害怕。甚至比一般人更加恐懼。所以,他只能把怒氣壓回了胸中。
「傅、傅……」
「副什麼?」
李士群眼一橫。他最討厭別人叫他副主任……沒錯,丁默村是76號的主任,是他的上司,還是他親自請回來的,可這兒當家的還是他李士群,丁默村不過是他請來的一個牌子罷了。然而,沒等他發火,一個一身軍裝的日本軍官也急步衝了進來。李士群自然認得此人。正是梅機關派駐在76號的監視者,澀谷准尉。
「李士群君,」澀谷臉色很難看,「剛剛接到的消息,今天中午。上海市市長傅筱庵被人發現被暗殺於自家臥室!」
「什麼?」
兩個漢奸駭然而起。
又一個!
浙江省主席張嘯林,現在又來了一個上海市長傅筱庵……丁默村和李士群只覺得一股徹骨的涼意直沁進了心裡。
「睛氣機關長命令你們立即行動,不惜一切代價找出行兇者,否則……後果你們自己清楚。」
**********************************************
「咱們這是去哪兒?」
鄭蘋如一直都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走出了上海……是的,就是輕輕鬆鬆地走出來的。沒有任何的阻礙,如果不是在夜裡,那根本就是閒庭信步。可是在夜裡又怎麼樣?她現在不還是悠悠然地呆在去香港的客輪上。跟父親一起坐在甲板上曬著太陽,並享受著一切可能的優待?
「排了整整一個多月的計劃,就選在昨天夜裡一起發動。小日本兒和那些漢奸龜兒子現在肯定已經急了,可惜啊……」
「可惜什麼?」
鄭蘋如漂亮的大眼直盯著眼前這個一副懶散模樣的傢伙。她實在是很難相信。就是這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名叫沈醉的軍統特工把自己救出來的。那麼輕鬆,兩個特務把她押進樹林之後,三聲槍響。自己就被救了。再出來,林之江也已經被扭斷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而根據這傢伙一路上所透露的,貌似如果不是上面催得緊,他還不會跟自己一起離開上海。
「可惜不能再在上海呆一段時間……嘖,從來沒這麼爽過。」
沈醉瞇著眼睛,頂著海上初升的太陽,一臉享受的神情。
「上海灘紙醉金迷,人進去了,確實不太容易想出來。」
鄭英伯看著沈醉,一臉微笑。身為曾直接追隨過孫中山,在復旦大學當過教授,還當過江蘇高院的首席檢察官的國民黨元老,他經歷過許多的事情,也很明白沈醉想要把自己女兒救出來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看似輕鬆,其中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惡戰。中統陳氏兄弟不就費盡心力也沒能辦到嗎?本以為這一次父女將會永絕,可沒想到……
「沈小兄,回重慶之後,還勞你待我約見一下戴局長。就說我鄭某謝謝他,想請他吃個飯,聊表心意。」
「呵呵,」看到老人家開口,沈醉笑笑,把身子坐正了些,「前輩大可不必如此。其實,這一次來滬救人,你們最應該感謝的,反而是令公子。」
「海澄?」
鄭蘋如父女同時一怔。
「我弟弟怎麼……」
「鄭少校聽說鄭小姐被抓,心急如焚,輾轉不知找了多少人才找到了我的那個頂頭上司……說真的,如果不是他,我現在恐怕還在重慶山裡打轉呢。哪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出來痛痛快快地殺鬼子漢奸?」沈醉笑道。
「重慶山裡?」鄭蘋如莫名其妙。沈醉明明是軍統特工,在山裡幹什麼?
「聽沈小兄的意思,你這位頂頭上司,似乎不是……」鄭英伯比女兒的經歷不知道豐富多少,自然一下子就聽出了沈醉話裡藏的意思。而這也更讓他大吃一驚。不是戴笠,卻又能指揮軍統特工……最重要的是還能把中統千辛萬苦都做不到的事情給輕輕鬆鬆地完成了,這會是誰?總不可能是蔣中正親自下的命令吧?
「呵呵,我說的這個上司確實不是我們戴老闆。不過他確實是軍統的人。至於姓名,你們回到重慶之後自然就會知曉。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感謝他。他之所以派我出來,其實也是看我為他得罪了人,派我出來避禍的……」沈醉很不道地地解釋道。
「避禍?」從重慶到上海避禍?鄭氏父女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在重慶得罪了人,還要跑到上海……如果不是這傢伙救了他們,而且現在正在趕往香港,不久之後就會轉道前往重慶,他們肯定會以為這傢伙原本是要去投靠76號的。特務嘛,因為某種非正當的原因離開重慶,除了叛變,還有什麼可能?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現在想想,也是我太多心了,有長官護著,其實根本就不用擔心什麼。」
「你闖了什麼禍?」鄭蘋如嘻嘻地笑問道。她此時才不過22歲,好奇心很盛。加之剛剛從死亡線上走了個來回,心情正好,看沈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忍不住就起了些促狹的心思。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不小心打暈孔二小姐……」
「孔、孔二小姐?」
上海灘臨近南京,孔二小姐的大名誰個沒有聽過?可、可眼前這傢伙居然敢打暈那個混世魔女?
「你的那個上司到底是誰?」鄭英伯也忍不住了。能在孔二丫頭手上護住手下,莫不是那幾個老相識?如果真的是,這人情可就大了。可據他所知,這幾個老相識都沒有那麼熱心,而且大家的交情也都不怎麼樣.
「我上司……」沈醉頓了一下,把手放到了腦後:「很不正經的一個傢伙。跟他呆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沒覺得他有多厲害。可出來了,聽著他的安排,才曉得他真的不得了。」
「不得了?」
「是啊。……以前跟他離得近,他沒什麼事兒的時候,總是喜歡跟大家逗樂,沒個正經樣子,也就沒覺得他有多了不起。可現在再回想一下,才發現自己真的是疏忽了。一個敢把孔家往死裡坑的人,哪可能是一般人?」
「你說什麼?坑孔家?」
鄭氏父女再次心跳加速。孔家!孔二小姐!看來不會有錯,應該就是那個孔家,可……
「是啊。就是孔家。我來之前,長官就在想辦法把他們往死裡坑,也不知道現在坑到什麼程度了,把孔家坑得傾家蕩產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