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庵收容院。
鄭振華和於德財,還有張進、郭隨根四個人正湊在一起碎著收購來的陳年玉米棒子……這並不是吃的。主要是最近收容院的日子好過了,手頭寬裕了,鄭振華覺得老是讓庵後頭的那片山坡空著不像個話。這種事秦院長是不管的,所以,跟幾個身體還算健康的同伴一商量,鄭振華決定幹起來,把那塊坡地改成莊稼地。至於種什麼,大家也有過很多爭論。張進等人的意思是按秦衛說的,改成菜園子,解決收容院的菜籃子問題。可這個建議受到了鄭振華和於德財等人的堅決反對。菜園子是好,不撐飽啊……於是,第一次,大家違背了秦衛的意願,最終通過了將坡地改成玉米地的「觀音庵收容院第一號決議」。而現在,他們是在為來年準備種子。
「我說老鄭,院長這兩天到底讓你幹嘛去了?一天有半天都在外面跑。」
張進手裡捏著兩根玉米棒子,輕輕一碰,嘩啦啦的玉米粒子就直往下掉……按他自己的話說,這活計他小時候就幹得賊溜兒了。
「我還能幹啥?」鄭振華的手藝同樣也很好,兩根玉米棒子不到半分鐘就已經成了光禿禿的光桿兒,往旁邊的筐裡一扔,又拿起兩根接著弄:「就是送幾封信。」
「送信?院長可很少寫信。」張進笑道。
「什麼叫很少寫信?自打他到了收容院,我連字都沒見他老人家寫過幾回。」於德財也笑了起來。
「那他怎麼突然有興趣寫信了?」張進又問道。
「是啊,那信都是給誰的?不能讓郵遞員去嗎?還要您鄭院長親自出馬。」郭隨根也道。
「反正是順路,」鄭振華笑笑,「給重大葉校長他們的,應該是為了這幾天的事兒吧……」
「這樣啊……」張進和郭隨根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又垂下腦袋繼續弄起了玉米……這幾天,秦衛跟幾個學校都鬧得不很愉快,尤其是重大方面,本來大家關係那是相當之好,可現在……這裡面應該也沒什麼可注意的。想必,秦衛是要葉元龍出面幫自己恢復名譽之類的吧。
「院長也是夠冤的。那些人也不想想,他真要是想投靠日本人,還會做那麼多事兒?」提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於德財又是一肚子牢騷。他們可以相信任何事,可秦衛怎麼可能跟日本人是一夥兒的?那些學生也是,聽風就是雨,還文化人呢。
「小年青嘛,容易激動。沒看院長面兒上生氣,可實際啥也沒說?誰還沒個年青的時候?」鄭振華歎道。
「要我說,就應該給這些傢伙一點兒教訓,省得整天嘴上沒個把門兒的。」郭隨根也頗有為秦衛打抱不平的意思……不過這也不難理解。雖說跟在秦衛身邊少不了經常被呼來喝去的,可秦衛如今再怎麼說也是軍統的設計委員會副主任了。這職位雖然是虛的,設計委員會在軍統內部也沒什麼實權,可架不住人家地位夠高。如果有幸能被秦衛在上司面前美言幾句,他們在不「蹭蹭」地往上升?可不料,才剛為秦衛抱怨完,鄭振華就瞪了他一眼:
「胡說八道!你想教訓誰?人家重大的學生可也對咱們有恩,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以後不許再提。」
「誰忘恩負義了?明明是……」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張進撞了一下同伴,又使了個眼色。他們是軍統的特務,可惜這個身份在收容院根本就施展不開。鄭振華和於德財都是秦衛的親信,倆人不管是誰,一句話,就能讓秦衛派他們去洗廁所……
「惹不起啊。」
張進在心中哀歎。
「不讓我進去?」
「對不起,秦主任,沒有局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機要室內查閱任何資料!」
張進等人在收容院打探著秦衛最近的活動,秦衛本人卻已經到了羅家灣19號,軍統機要室的所在。但是,如今在軍統總部也擁有橫衝直撞的資格的秦衛在意圖直闖檔案室的時候,被一個女人帶著手下給攔住了。說起來,這個女人秦衛並不算陌生,因為顧長鈞給他的資料裡也有:戴笠的江山老鄉,後來軍統唯一的女將軍,傳說曾破譯過日軍突襲珍珠港密電的姜毅英!當然,秦衛先前見過的池步洲據說也曾破譯過這封密電,只不過那傢伙是中統的。
「任何人不得在機要室內查閱任何資料?這話太矛盾了吧?」秦衛笑mimi地看著眼前這位未來的女功臣……以顧長鈞的八卦性格,在告訴他這個女人的資料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忘記述說一下這個女人未來的生活:因為自覺破譯日軍密電,立下了大功,姜毅英被升為少將,從那以後,這娘們兒脾氣大了,架子也大了,最後竟讓她老公受不了,提出了離婚。而之後,這女人又向某個國民黨中將示愛,結果人家也不敢要,以家有賢妻為由直接拒絕了。
「有什麼矛盾?」姜毅英謹慎地看著秦衛。她是譯電員,也是是機要室的負責人之一,能做到現在這樣的職位,除了她本人確實能幹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她跟戴笠是老鄉。這年頭鄉黨之間都願意相互照顧,蔣介石更帶頭提倡這種風氣,大力提拔同鄉。她能力又出眾,自然備受戴笠重視。只是,雖然後台很硬,她也知道自己惹不得秦衛……否則,以她一貫潑辣的脾氣,早就趕人了,哪還會這麼客氣地跟人講理?而除此之外,秦衛那彷彿能一下把她看穿的眼神也讓她非常警覺和忌憚。她不明白,自己又沒什麼,怎麼就會被那眼神看得心裡發毛呢?
「有什麼矛盾?姜主任,你這個機要室的等級就這麼高?軍統的人來查點兒資料都不行?難道,只要人來,就都得先跟戴老闆打招呼?萬一他不在怎麼辦?」秦衛對姜毅英也僅僅是一時的好奇,這女人長得也沒有多漂亮,嘴巴也太大了,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何況現在是正事要緊,他可不想被擋了路。
「局座如果不在,還可以找鄭主任。」
「鄭介民現在軍令部,你就不怕耽誤事兒?」
「還有毛主任。」姜毅英一個一個地提著人名,明著是在回答秦衛的問題,可她心裡卻彷彿有一種替自己打氣的意思:鄭介民也就罷了,毛人鳳可也是她的同鄉,對她同樣很照顧的。
「毛人鳳還呆在醫院的重症看護室呢,你覺得他那樣太輕閒了是不是?」秦衛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我再問你一遍,到底讓不讓我進去?當然,如果你覺得我最好不要進去的話,你自己把我要的資料拿出來也行。」
「抱歉,秦主任,沒有局座的命令……」
「沈醉!」
「主任。」沈醉一直呆在秦衛身後,聽到這一聲,急忙向前一步,不過他不是動手的……姜毅英可是他的同僚,而且他也不願意秦衛這麼搞,所以,他選擇了當說客:「主任,這裡可是機要室。裡面不知道多少機密檔案,您要查的話,這得多少時候?再者,以您的身份,真的不適宜……」
「誰讓你說這些了?」秦衛瞪了他一眼,「當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夥兒的?」
「這個,嘿嘿……」沈醉尷尬地笑了笑。m的,既然明知道老子跟你不是一條心,還叫老子幹嘛?
「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帶這麼多人麼?」秦衛突地又一指沈醉身後的齊琪等人,向他問道。
「這個……卑職不清楚。」誰知道你這傢伙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沈醉回頭看了一眼對著自己,還有姜毅英等人「目露凶光」,一副躍躍欲試,只待秦衛一聲令下就衝進檔案室大肆搜查的齊琪等人,心裡不自禁地越發著急。秦衛既然敢把這些學生叫來,顯然是想把事情鬧大……可是,你鬧事兒的話,找那些找你麻煩的人去啊,找咱們軍統幹啥?以大家的關係,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你也知道這幾個學生的脾氣。說起來,我這個人一向很講義氣,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讓朋友為難……雖然老戴這回蒙我,但一直以來他對我也還算不錯,也挺客氣。還有鄭介民,大家的關係也還行。當然,就更不用說你了,我還需要你的保護……」
「呵呵,主任您過獎了。保護您是我的職責所在。」沈醉難得地笑著,越發的感覺不妙。他是特務,觀察人是本能。跟秦衛處得雖然不算多長時間,可大致已經摸清了對方的性格……這傢伙不會跟熟人客氣,萬一客氣,就差不多要下黑手了。
「你肯定已經想到我想做什麼了。說真的,我就是怕自己決心不足,所以帶了這幾個學生過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你不能讓我在他們面前丟這個人吧?」秦衛又道。
「主任,要不您打電話問問局座?」沈醉哭喪著臉問道。
「你覺得,你們局座這時候會接我電話麼?」秦衛笑問道。
「這個……」沈醉欲哭無淚。戴笠現在恐怕還在湖南會館的軍統總部嚴陣以待呢,嗯,當然也有可能已經跑了……畢竟誰都知道這時候的秦衛不好惹。所以,接秦衛電話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可造成這一切的卻是他沈醉。要不是他急呼呼地去跟戴笠通風報訊,就不會被秦衛耍……他現在是明白了,這傢伙是故意帶他去重大,然後故意讓他去報信兒的,為的就是聲東擊西,打戴笠等人一個措手不及。大家馬馬虎虎也算是自己人,你說你至於麼?
「算了,你們也不容易,我也不為難你們……」秦衛笑mimi地看著自己的貼身保鏢,還「四大金剛」呢,還不是被自己輕易算計了?不過他也不願意讓這個高手保鏢跟自己太離心,頓了一下,又對姜毅英道:「姜主任,幫我接個電話。」
「您要找局座?」姜毅英鬆了一口氣。得知秦衛闖過來之後,她就急急帶著人過來攔著,還沒向上司請教過。而她安排給總部報信兒手下也一直都沒有信兒過來,說明局座恐怕不在家。這種情況下,如果秦衛非要硬來,她除了硬擋,還真沒什麼好辦法。可那樣一來,她勢必要得罪這位「大人物」,戴笠知道之後也必定要拿她給秦衛出氣。哪怕這個出氣只是做個形式,她還是要倒霉。不過還好,秦衛估計也是不想把事兒鬧大,主動退了一步。
「找戴笠幹嘛?讓他再騙我一次?」秦衛白了一眼:「幫我接委員長侍從室……蔣委員長的話,總比你們局座管用吧?」
「委員長?」
「怎麼,不行?」
「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