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事兒跟你無關。放心,我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
兩天後,鄭介民終於找到機會親自來到了觀音庵……他倒不是不想早點兒過來。早在事情鬧起來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要想快點兒解決麻煩,就得找到整件事情的中心,也就是秦衛。只要他能說服秦衛,讓秦衛出面幫他調停,那些教育界和文化界的老兄們才有可能放過他。畢竟,這些人本來就是因為漢語拼音才湊到一起的。而漢語拼音本來就是秦衛拿出來的,用人家的東西,自然也要對人家客氣一點兒。那些專家教授大都是教書育人這一行當的,自然更講究禮貌。
可他沒想到所謂「為秦衛鳴不平」居然只是個幌子。那些平時看著跟君子一樣的先生們玩兒了他一把,以這件事為由頭,直接朝行政院長孔祥熙開火了。因為孔祥熙所執掌的行政院貪污**,許多官員,甚至孔氏家族本身也在趁機大發國難財。本來,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大家還只能在報紙上對這種行為表示批判和痛斥,並且進行不點明的批評。可就在「秦衛事件」發生不久之前,攻擊政府**最有力者之一的馬寅初居然在家裡收到了警告信,信裡警告馬寅初少管閒事,不然後果自負,諸如此類,等等!
本來,如果只是馬寅初自己接到了信,他可能只是放在一邊,不當回事兒,卻也無可奈何。可最近因為漢語拼音炒得火熱,重大校長葉元龍又正打算藉著這個熱乎勁兒在重慶成立一個文化區,將因為戰爭而被迫西遷的大學和一些知名學校集合起來,整合教育資源,更好的實現教書育人的目的。所以,這人就聚得有點兒多。
所有人都知道,讀書人少的時候,很難成事兒,甚至還可能會表現的膽小怕事。可這些人一旦聚集起來,那膽量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馬寅初也是中國教育界和經濟界的名人,更是重大商學院的院長,居然因為幾句正義執言而收到恐嚇信……幾個當時正好在一邊的專家教授一下子就被點爆了,再把消息往外一傳,很快,差不多所有與會者都炸了毛。不過憤怒歸憤怒,大家都是知名很高的名人,也都不是毛頭小子,僅僅只憑一封沒頭沒尾的恐嚇信,能找誰去?直接找孔祥熙算賬?到時候被倒打一耙,馬寅初只會更倒霉。可如果就這麼忍了,只是在報紙上發表幾篇痛斥的文章,似乎又不能表現出大傢伙的怒氣,怎麼辦?這個時候,齊琪帶著秦衛的消息回來了。
秦衛是誰?
大家聚到一起開會就是為了這位小兄弟弄出來的漢語拼音,誰不曉得?本來,只是想成就一番文化盛事,可會還沒開,主角就被特務盯上了,而且那些特務好像還來者不善……這簡直比馬寅初收到恐嚇信還讓大家義憤。
以參政員傅斯年為首,立即就以此事為切入點,先聯名向重慶市政府提出了嚴重警告,要求市長蔣志澄出面做出保證,保證包括秦衛在內的許多人的安全。之後,又給老蔣發了電報,再之後,直接把事情攪到了國民參政大會上,矛頭直指軍統,以及行政院長孔祥熙。
傅斯年是誰?
前文說過,「五四運動」之初,北京學生大遊行,這位是總指揮。而1919年距離1938年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當年的大學生們也都早已步入了社會。在這個年代,大學生不僅社會地位很高,在各界也往往都是翹楚。北京在被日軍佔領之前,又一直是中國的文化中心之一。由此,便可知道傅斯年在中國的影響力是何等巨大。何況其背後還有西南聯大、中央大學、重大等一大批著名院校的教授學者,這些人加起來,說桃李滿天下那都是貶義詞。有這麼多人做後盾,傅斯年一時間可謂是「獨孤求敗」附體,無人可擋。(傅斯年曾先後將孔祥熙、宋子文從行政院長的位子上趕下台)
鄭介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殃及了。
戴笠不在,聽到消息後更直接躲在武漢不敢回來,他這位軍統主任秘書長就不得不到國民參政大會上就「秦衛事件」做出解釋。也幸好傅斯年等人還沒有拿到那三個特務就是軍統特工的確鑿證據,加之鄭介民這個角色太小,不夠這麼多人收拾的,頂多只算是附屬目標,人家真正的目標是孔祥熙,所以,鄭介民逃過了一劫。在被迫承認軍統工作不利,不能有效防範敵軍特工人員的滲透,所作所為有些瀆職,並保證不會再有此類事件發生之後,得以狼狽而出。
至於孔祥熙,鄭介民表示跟他不熟。
……
「我就知道這不是你的意思,我也沒想過怪你,只是……」
鄭介民好不容易從事件中脫身出來,自然不敢再隨便摻合進去。他來找秦衛,主要是想要回那三個倒霉的特務……本來,為了表明這三個傢伙不是軍統的人,他早就已經把這三個傢伙從軍統特工的花名冊裡給刪掉了。可有些事光刪名字不見得就完全了,這些人已經被秦衛給關了兩天了,誰曉得都問出了些什麼?秦衛現在頂著個「教授」的帽子,可這改變不了他有可能也是一名特工人員的嫌疑……特工落進特工手裡,很不安全的。這回軍統只是陪綁的,可萬一讓秦衛拿到確切證據,以傅斯年等人現在的狀態,戴笠估計問題不大,他可就鐵定要下台了。畢竟,那仨貨可是趙理君派去給他出氣的……說不是他的指使,誰會相信?
「只是什麼?」秦衛是在門房裡接待的鄭介民,還擺了宴席,只是席面有些簡單……兩碗白開水,一把花生米。
「只是既然是特務人員,是不是應該交給我們軍統?」
「交給你們?」秦衛笑了,突然打了一個響指:「把那三個傢伙的供狀拿給鄭秘書長。」
「供狀?」
鄭介民心裡一沉。
「給!」
鄭振華被擋在門口,隔著幾米遠看著自己的本家,有些不高興。不過他的脾氣本就不大,見過不來,就直接把供狀交給了鄭介民的隨從。
「看看,這就是你們軍統的特工。」
看到那幾個隨從直接把供狀交給了鄭介民,秦衛也不在意,只是微笑著看著鄭介民。鄭介民被他笑得心裡發毛,卻又不好發火,只能自己憋在心裡發悶,借由觀看供狀的理由轉過了臉。可是,很快,供狀裡的內容就讓鄭介民羞紅了臉:那三個特務不僅承認自己是軍統特工,還將自己的編號,錄屬部門,直屬上司是誰,為什麼會來觀音庵找秦衛都一一做了交待。這本來也沒什麼,就是三個手下沒骨氣罷了,而且看秦衛的樣子也應該還沒有把這些告訴傅斯年等人,那就是還有轉圜的餘地。只是最大的問題是,這三個混蛋還交待了許多軍統內部的傳聞,諸如哪個上司又找了相好,誰跟誰傳聞有矛盾,哪個科長居然偷了前線某軍長的小妾,而除此之外,這三個混蛋居然還把他鄭介民的事兒也交待了。交待了什麼?交待了他鄭介民本人清廉如水,卻總喜歡讓夫人到軍統內部報銷大筆花費,還經常順走許多貴重物品,以及插手內部人事安排的事兒,就連他夫人千叮嚀、萬囑咐那些軍統官員,不許讓他知道的這些事兒的事情也都說了……對此,他還能說什麼?
「秦老弟,愚兄……待你不薄?」
盯著供狀看了老半天,鄭介民扶了扶眼鏡架,終於朝著秦衛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讓夫人代替自己貪污**,如果在平時,也頂多就是治家不嚴,可現在以傅斯年為代表的教育和文化界正在朝政府大規模開火,小事兒也是大事兒。就像孔祥熙,雖然還沒被抓到什麼重要的把柄,可各種小問題已經不斷顯現,不僅如此,孔祥熙提拔的不少手下已經在這股巨大的風潮下被發現了問題,甚至還有向日軍販賣軍事物資的……他鄭某人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哪敢再陷進去?孔祥熙還正愁沒人能替他分擔壓力呢。
「確實不薄。」看著鄭介民陪著小心的樣子,秦衛瞇著眼笑道。
「那你看……」
「我的獎金……」
「明天就發!」
「十萬塊哦!」
「你……」
「別急嘛,我又沒訛你。」秦衛笑著拍了拍鄭介民的肩膀,又湊到了對方耳邊:「供狀裡有日軍下一步的軍事部署,不太詳細,但是……應該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