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紅霜抓狂起來,她將所有惡毒的言語拋向林中少年,血色光箭毫無准心地胡亂射向密林,她頭髮披散,渾身都是血污,宛如一個瘋婦。
但是惡毒的言語並沒有得到龍景的回音,血色光箭射入密林也好像石沉大海,得到的,只是一道道無情的青色光箭冷漠地回擊。
漸漸地,余紅霜這種癲狂的憤怒變為了恐懼,她開始一邊躲閃一邊求饒,因為她修煉的是血屬性的緣故,她身上的湧出的鮮血很多,比正常人多了數倍,所以雖然她只是受到了幾處輕傷,但是湧出的鮮血卻將她全身濕透,讓她宛如變成了一個血人。
但奇怪的是,她雖然渾身是血,臉面卻出奇的乾淨,臉色越來越白,宛如還未成熟半青半紅的蘋果。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哭天搶地地求饒,但回答她的,依然只有無情的青色光箭與冰冷的夜風。
夜風穿過漆黑的樹林,嗚咽而起,猶如鬼哭,精神上處於崩潰邊緣的余紅霜望著周圍漆黑幽暗的樹林,就好像就看到了地府的缺口,那些青色的光箭就好像一隻隻從地府中走出的厲鬼,然後化作了一個個少年。
余紅霜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但她卻不能阻止這種幻覺,隨著體內血液繼續流失,余紅霜的意識越漸模糊,這種幻覺越發真切起來。
她看著這些少年有男有女,都不過十五六歲或者更小的年紀,他們青澀而質樸的臉皆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盯著她,一步步向走了過來,他們的胸口無一例外地都有一個大洞,失去了鮮紅的心臟,他們的身形乾癟如枯柴,宛如被吸血惡魔吸乾的血肉,他們深深凹陷的眼窩神蘊藏著怒火,喉嚨裡發出淒厲的吼叫,似乎在向余紅霜憤怒地責問,問她為什麼要奪走自己的生命,他們的手中提著柴刀、鐮刀,甚至是剪刀,那些都是他們被邪靈操控時候自殺時候所用的工具,他們似乎也想走過來,讓眼前婦人也嘗嘗被掏心的滋味。
「別過來!別過來!」渾身是血的余紅霜已經完全被幻覺吞噬了心智,她蜷縮在地上,驚恐欲絕地不斷退後,她的臉色越發蒼白,滿身是血的豐腴身軀瑟瑟發抖,腳上那雙精緻的繡花鞋也早就被鮮血濕透。
「再過來我殺了你們!」余紅霜的恐懼再度化為了癲狂,她殷紅的雙手飛揚,一道道血紅光箭胡亂射出,但也只是無聲穿過少年們乾癟的身體,然後飛向遠處無邊的黑暗。
少年們仍然在走近,然後余紅霜的癲狂厲喝再度變成驚惶與無助的嘶吼。
龍景早就停止釋放光箭,只是從密林中走出,面無表情地看著披頭散髮的余紅霜對著什麼都不存在的虛無月光發瘋似地大喊,略微搖頭歎了口氣:「既然你已經瘋了,我便不再殺你,但是須得廢掉你的本命元力,讓你以後不能再害人!」說罷龍景右手中光華一閃,暗金色的破元匕首出現在他的手中,然後龍景腳踏著月光下柔軟的秋草,提著破元匕首朝著余紅霜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辰浩與燕梵帶著村長劉永好也從密林中快步竄了出來,看到眼前一根根帶血的禿樹以及躲在一株血樹後面瑟瑟發抖的婦人,都震驚於眼前的這一幕。
「紅霜!」劉永好通體一震,極度想要掙脫燕梵的擒拿,但完全掙脫不開,只朝著龍景憤怒又惶急地道:「你是誰!?你你你要對紅霜做了什麼!?」
龍景並沒有答話,繼續走了過去,而燕梵則對著劉永好怒罵道:「你這個傻村長,還搞不清楚麼?你的老婆其實就是製造劉家村連環挖心案的兇手!!」燕梵與辰浩也不是笨人,發現劉永好不是修行者之後,已經猜到個大概,又見到眼前場景,自然確定真正的幕後黑手是余紅霜了。
「什麼!?」劉永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與自己相處一年多的妻子,隨即又大叫大嚷地道:「不可能!紅霜她不可能是兇手!放開我!!」
原來劉永好性子質樸,又十分疼愛自己這位貌美的妻子,所以對余紅霜的話向來都是千依百順,先是聽余紅霜的話,帶領村民將死去少年的屍體拖走掩埋,再用鎮魂石壓住;後來又因為了余紅霜的一句話,便晝夜不捨地上山去採邪血菇,但對於余紅霜採藥來幹什麼,從來不問;所以,劉永好本身對於余紅霜的秘密其實是一無所知的。
月光下,龍景看到劉永好的神態,就知道他是被余紅霜利用的,內心油然一歎,走近了抱住血樹渾身瑟瑟發抖的余紅霜,側頭望著劉永好地道:「她是不是兇手,你看看便知!」
說罷龍景心念微動,開啟匕首傷害本命元力的能力,然後猛地一刀朝著余紅霜的後背刺去。
「不要」劉永好大叫一聲,瞬間臉色煞白,卻忽然發現龍景手中那柄金光閃耀的匕首竟然變為半透明,插入余紅霜後背的刀鋒並沒有給余紅霜造成任何傷口,更沒有任何鮮血湧出,只是有無數血氣從余紅霜週身皮膚逸散而出,在頭頂慢慢彙集。
龍景鬆開了刀柄,但是半透明的匕首依然穩穩插在余紅霜的後背,輕微地發生著震鳴,破壞著余紅霜的本命元力,後者開始慘叫,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紅霜!紅霜!!」劉永好嘶聲大喊,拚命地想要掙脫燕梵的擒拿,瘋狂地掙扎著,他黝黑而粗糙的臉龐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露。
「你自己看看清楚!!」燕梵爆喝一聲,讓劉永好通體一震,後者眼睛直直盯著余紅霜,發現妻子週身血氣飄散得越來越多,竟然在她頭頂凝聚成了一個死去少年的光影。
劉永好瞪大了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見到那個少年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漸漸凝成了一個濃眉大眼的樸實少年。
「劉大力!!」劉永好脫口而出,他認得那個血氣凝結成的死去少年赫然就是劉家村連環命案的第一位受害者,劉大力。
龍景知道這個名叫劉大力的少年,就是余紅霜本命元力汲取的對象,心中暗歎,又想道:「看來余紅霜是嫁到劉家村以後,才汲取到本命元力,成為元武者的,那卻又不知道她當時以一個元徒的實力,是如何驅使邪靈為她做事的?」
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林間騷動起來,只是無數村民點著火把,從林中魚貫湧出,紛紛驚呼,吃驚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完全不明所以。
一名農婦看清那少年的模樣,發現竟然是自己死去的兒子,驚呼道:「大力!大力!!」大喊著飛奔過去,就立即被一邊的辰浩從攔住了。
「那是假的!」辰浩沉聲道。
被辰浩攔住的婦人微微一怔,看到那個死去少年的光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她僵立片刻,又茫然無助地蹲下身子,希冀的眼神再度變得空洞,開始小聲抽泣起來。
那光影完全消失之後,龍景一把從余紅霜背上半透明的破元匕首抽出,收回了心靈之田。
余紅霜倒在草地上,她的背部沒有一點傷口,只是臉色變得蒼白如紙,眼神虛弱,再沒有了修行者的那種神光,不過她的眼中,沒有了之前的癲狂與迷亂之色,顯然已經恢復了神智,同時她也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變為了一個沒有元力的廢人,目光也變得空洞與絕望起來。
村民們眼睜睜地望著這一幕,都有些不明所以,李婆婆看了看頹喪無助的劉永好,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余紅霜,小心翼翼地走出來人群,向著龍景發問道:「龍少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原來經過李婆婆的宣傳,村民都知道龍景三人是盤龍內院來的大俠,也聽說村長劉永好才是製造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所以大家察覺到村外樹林裡中有動靜,都忍不住聚集在一起趕了過來,但看著眼前這一幕,卻又陷入了驚異與茫然之中。
龍景環顧各位村民說道:「各位鄉親,之前我的推論有誤,製造劉家村連環殺人案的並不是村長劉永好,而是她的妻子余紅霜,這件事,劉永好並不知情。」龍景故意點名與劉永好無關,自然是怕憤怒的村民們將劉永好也一竿子打死。
火光下,村民們都將憤怒的目光投射在了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婦人身上。
有人高聲怒喝道:「打死這個女人!」
「對!打死她!為我們的孩子報仇!!」
人群義憤填膺。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劉永好立即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余紅霜,大聲道:「你們誤會了!其實是我幹的,是我殺了你們的孩子,不關紅霜的事情!!」
人群皆為之一怔,余紅霜也愣住了,熠熠火光下,她呆呆地地望著眼前懷抱著自己的憨厚老實的中年農夫,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雖然嫁給他有一年多,但余紅霜根本沒有將眼前這個男人當做自己的丈夫,她沒有為他做過一次飯,洗過一次衣,除了在外人面前,她甚至沒有讓他牽過一次手,更別說碰她的身子了,從始至終,她只把這個男人當做幫助自己修行的工具罷了。
但此時此刻,居然是這個男人在保護他,她忽然想到這個憨厚樸實的男子這一年多來,為自己做飯,幫自己洗衣,不顧辛勞地通宵上山採集邪血菇,採到多餘的藥物換來的錢,通通都交給自己,任何時候,都對自己言聽計從。
她呆呆望著眼前這個黝黑而粗糙的男人,這才意識到這一年多來,她都沒有好好看他一眼,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年多所做的一切有多麼的愚昧,她以為修行變得更強就是最珍貴的東西,但她卻不知道,這最珍貴的東西一直在她的身邊,她卻絲毫沒有珍惜。
余紅霜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暴躁地尖聲叫道:「你這個蠢男人在說些什麼!?你以為你是誰!?給我滾遠點!!」她雙手用力想將劉永好推開,但是本命元力被廢的她只是變成了一個普通婦人,哪裡有什麼力氣,反而被劉永好抱得更緊了,只聽他在耳邊小聲說道:「看到你今天穿的那雙繡花鞋,是我第一次用賣藥的錢給你買的,但當時你卻大聲罵我,說你不需要鞋,你需要錢,所以我就再也沒有給你買過鞋,只是給你錢,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穿這雙鞋,但是今天你穿了,其實我看到的時候很開心,我知道,你心底是有我的,我知道你怕連累我,所以趕我走,但你負下的罪我必須為你承擔,因為,我是你丈夫。」劉永好緊緊地抱著她,其實在一年多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抱她,覺得那麼幸福,他感覺她身上湧出的溫熱血液打濕了自己的衣襟,卻又覺得那麼心疼。
余紅霜想大聲地罵他,想用力推開他,但她偏偏沒有任何力氣,眼前這個男人粗魯的擁抱讓她窒息,疼得窒息,也溫暖得要窒息。
然後,劉永好鬆開了她,他緩步走朝村民走了過去,然後雙膝一軟,猛然跪倒在地,大聲道:「是我!是我殺死了你們的孩子,你們打死我好了!不關她的事,真的不關她的事!你們打死我吧!」這個樸實的男人帶著哭腔,不知道是心疼他身後的妻子,還是想到從今以後,他將妻子生死相隔。
村民們鼓噪起來,顯然又被這一出弄得不明所以,再度把迷惑的目光移動到了龍景身上來。
龍景抿了抿嘴唇,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余紅霜的身上。
火光下,余紅霜臉色蒼白如紙,她穿著已經被完全鮮血染紅的血衣,癱坐在地上,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帶血的繡花鞋,其實她之所以穿上這雙鞋,是因為她想穿一雙新鞋,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並沒有任何關於這個男人的意義。
她搖頭輕歎,抬頭望著眼前這個擋在她跟前的樸實男人,淚水忽然充盈了眼眶,她忽然想到自己要是沒有走出那一步,去傷害第一個少年,沒有成為血屬性修行者,而只是老實本分地當一個農婦,當眼前這個男人的妻子,那一切該有多好。
余紅霜再度搖頭歎了一口氣,她看著眼前男人寬厚的背脊與肩膀,嘴角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若有來生,再真正地做你妻子吧。
說罷余紅霜閉上了眼眸,猛地一頭朝著身邊的血樹上撞了過去。
鮮血飛濺而出,猶如點點櫻花,溫熱的鮮血灑在了劉永好的後腦上,他聽到了身後沉悶的鈍響,他驚恐地轉過身,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濃稠的鮮血順著她的額頭慢慢流下,最終將她光瑩而蒼白臉頰暈染得一片血紅,她的眼睛依舊直直望著她的丈夫,眼中滿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之色,而在她的眼角,有一滴晶瑩地淚水無聲的滑落,融進了臉上鮮血中,瞬間也變為了殷紅。
(本來說天黑之前,結果變為天黑之後,抱歉,因為情節是連貫的,一直不好斷,寫著寫著,字數一不小心就寫多了,額,真的比較多,這一章標題很難取,想了很久……另外新的一周,希望能求點推薦票,祝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