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這麼多年來,留我在這金鑄的牢籠裡的,到底是什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縱使並非傾心相愛,也不可能真的就沒有半點感情,他只道他的深情她視而不見,可她的用心,他又何曾真的懂得?
身後再沒得半點聲響,可是眼前卻是冷光閃爍,劍戟成林,羲和淡淡環顧,不由得冷笑出聲。
就憑他們也想留住我嗎?
話音未落,眼前密密麻麻的金甲護衛竟如潮水般像兩邊退散開去,而在那筆直讓出的白玉石階地面上,一銀甲清俊少年緩緩行來。
太一,你果然什麼都知道。
羲和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怎麼會如此之蠢,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而她說到底終究是個外人罷了,憑什麼要求人家的忠誠。
羲和。
太一面無表情,低沉的嗓音中夾雜著不易察覺的輕顫,他知這般喚她於禮不合,可惜卻已無心計較。
胸口好像填了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此事哥哥始終瞞得滴水不漏,他知道的那些甚至還不如羲和多,可解釋的話兒到了嘴邊,終也只是化成了一道不輕不重的歎息。
有些事,真的不必解釋太多,她若信你,你根本無須解釋,而她若不信你,你便更無須解釋了。
太一,你當真要攔我?
羲和微瞇著眼眸,唇畔始終掛著薄涼的淺笑,太一心頭莫名一凜。羲和從未用這樣的眼光看過自己,那樣的疏離與冷漠,讓他渾身寒慄,血脈都幾乎凍結。
見太一雖是面如死灰。卻到底不曾挪開半步,羲和不禁冷嗤一聲。
下一刻,只見她玉腕翻轉,袖袍鼓動,玄青色長裙,無風自舞,宛若凝脂的掌心中,緊緊握著的正是那一日曾為自己抗下九重天雷的驚神戟。
太一臉色大變,終是忍不住的倒退了一步。
羲和。你別逼我。
羲和聞之,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真是笑話,這句話該是由我來說才更合適吧?讓開或是一戰,你且選一個吧!
羲和說著,竟緩步向前邁去,太一臉色蒼白,連連退後,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
身後,一道勁風破空而至,羲和似是早有防備。當下便扭身揚手,揮戟利落格開這道風刃。
你到底還是出手了,說來竟能逼得堂堂天帝親自動手,倒也是我的福分。
昊天早已臉色鐵青,滿眼蕭殺戾氣,羲和曾聞昊天擅長使劍,誰知第一次見他拔劍,卻竟是將劍尖直指向了自己。
還真是有夠諷刺呢!
再多的廢話都已無用,兩人誰也不願再多說半句。已然身若幻影。死死糾纏到了一處。
昊天劍法凌厲,舞動間捲起風刃無數。恍若彌天大網般,密密實實的將羲和罩進網中。
羲和雖為女子,一招一式中卻不見無半點女氣。兩人皆是身法如電,劍來戟往,幻影重重,圍觀一干眾人,除卻太一,竟再無人能看清二人動作。
正當眾人看得一頭冷汗,暈頭轉向之際,耳畔處卻突然傳來一記低沉悶哼,太一臉色劇變,風馳電掣般衝入戰圈。
半空之中,羲和單手負臂,手中筆直垂下的戟尖緩緩滑落無數血滴。
不遠處,昊天臉色蒼白得按住左肩,明黃色錦袍上早已被濡濕了一大片,暗暗的殷紅,若寒梅映雪,觸目驚心。
太一慌忙扶住昊天,轉而望向羲和,嘴唇蠕動,卻終發不出半點聲音。
羲和面無表情的倒退一步,本就窈窕的身姿越顯得清瘦纖細,不堪一握的盈盈細腰襯著兩側寬大的水袖,彷彿輕輕一折,便會瞬間折成兩段。
下一瞬,羲和忽而轉身決然離去,除卻兩袖清風,竟未留下半點痕跡。
羲和————
昊天目呲俱裂,扭身便要去追,卻被太一牢牢鎖住肩膀。
放手,否則我便不認你這個弟弟。
太一早已面如死灰,卻仍死死抓著昊天不肯放手。
大哥,夠了,你別逼著她恨你。
昊天冷冷一笑,恨又如何?總好過遺忘,還欲再掙時,竟只覺得眼前一黑,瞬時便失去了意識。
腳下一干眾人,皆是噤若寒蟬,死寂一片。
並非偌大的天界之中,除卻太一再無一人能戰,只是對方貴為堂堂天妃,天帝后院之事,外人誰敢亂插手,難道嫌命太長了不成?
太一冷眼環顧腳下跪倒眾人,終是淡淡開口道: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若是日後本王再從任何人嘴裡聽到不該聽的話,休怪本王手下無情。
腳下烏壓壓得已然跪倒了一大片,太一橫臂抱起昊天,轉身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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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一路暢行無阻,一直行至南天門外,卻見眼前緩緩行來的,顯然竟是自己最不該見到的人。
我以為你該是希望我離開的。
錯,你若留在這裡,早晚有一天他會厭你倦你捨棄你,可你若是離開,他便只能想你念你忘不掉你。
明明仍是一身奢華至極的裝扮,常曦的臉上卻竟是前所未有的頹敗,羲和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心情一時複雜至極。
她們你死我活得已鬥了近百年,她該恨她的,只是不知為何,面對這張臉時卻無論如何都提不起恨意,或許她才該更恨自己吧?畢竟她那麼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她卻如此輕而易舉得便踩在了腳下。
讓開,我不想傷你。
羲和,我從來不曾如此恨一個人。
讓開,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哈哈哈……
常曦竟然魔般忽的仰天大笑起來,笑聲止時,一襲血色菱紗已然直衝羲和面門而來。
羲和扭身閃開紅菱攻擊,轉而喚出驚神戟,片刻間,便與常曦戰到了一處。
紅菱舞動,好似漫天血色浸染,青影重重,如片片薄刃輕削。
不出十招,只聽一聲悶哼,常曦曼妙身姿已如斷線的風箏般橫飛了出去。
羲和緩緩收掌,轉身瞬間消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