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望去,天邊殷紅如血,劫雲密佈,赤金色的劫雷裂空而至,層層疊疊,時隱時現,一寸寸碾壓迫近。
等到終於看清眼前風雲變化之時,沉靜如千鈞亦不禁神情大變得露出驚駭之色,待再看向羲和時,眼中便更多了幾分難以言明的複雜神色。
「十二都天伏魔劫雷陣!你竟然習得此陣!」
羲和聞之,負臂回首,朝向千鈞,淡淡一笑。
「你竟然會識得此陣法?該驚訝的人應是我才對。」
千鈞不曾想羲和竟然會狂妄至此,一時不免有些石化,旁人若是這般,就算不虛偽得道一聲過獎,至少也該一臉高深莫測得但笑不語吧?
千鈞本就不是能言善辯之人,此時被羲和這麼一攪合,明顯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羲和慣常語不驚人死不休,此時自然完全沒有嚇到人的自覺,她見千鈞半晌不回話,還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神威震懾住了,不禁略顯得意的勾起嘴角,繼而轉身做舉目遠眺狀,聲音飄渺道:
「小小的四象元靈陣也敢在本山人面前露怯,本山人列兵佈陣撒豆成兵的時候,爾等小兒還沒斷奶呢!」
啥?!
四象元靈陣?
難怪這些魔褫獸一反常態的對他們攻擊不休,原來竟是為陣法所控,千鈞雖法力強悍,但在陣法上的修為卻幾乎弱到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他只能察覺道似乎有人改變了陣法,卻完全尋不到源頭。
不過即是看出了陣法,想必定也知曉破陣之策,何必又如此大費周章的引來劫雷強行破陣呢?
十二都天伏魔劫雷陣之威名,千鈞亦只是在古書典籍上見過一回,剛剛也不過只是隨口臆測罷了,想不到竟然還真被他給猜中了。
據書中記載。十二都天伏魔劫雷陣乃為妖族一隱世不出的老祖所創,只因其威力太過逆天而行,而遭天罰反噬,由此修為大減,終漸漸銷聲匿跡,淡出世人眼中。
還以為如此逆天而生的陣法,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傳說罷了,想不到竟是真的。千鈞感歎之餘,仍不免有些震驚,難怪昊天那樣不擇手段的留下羲和,莫非他早就知曉羲和有這般逆天之能?
正當千鈞驚疑不定之時,頭頂聚集的劫雲終於轟然劈下了第一道劫雷,水缸粗細的赤金色劫雷蜿蜒而下,森然的雷意驟然逼近,饒是千鈞亦為忌憚不已,那是一種刀鋒直抵喉嚨的瀕死感。無人能真正做到不心生畏懼。
但凡修者,無論草木精怪,還是平地飛昇,無不對劫雷存有最深的恐懼,因為它天生便是這些逆天修者的剋星。
早在劫雲聚集之初,獸襲便已然停歇,那些癱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獸,甚至連嗚咽聲都發不出,而當第一道劫雷炸響的那一刻,殘酷的屠戮才真正的開始。
轟隆隆的劫雷一道緊似一道。直劈得群獸肉身盡毀。魂魄無存,饒是有幸逃脫者,亦被這懾人的雷意所重傷,百年修為一朝消失殆盡。
千鈞臉色鐵青的咬著牙,耳邊炸響的驚雷直震得他腦中嗡鳴陣陣,疼痛欲裂,一道道數過去。整整一十二道,不多也不少,待到這十二道劫雷全數劈完之際,他亦臉色蒼白,兩股戰慄,渾身每一處關節都如同被碾碎了一般的劇痛不已,若非他此時尚背倚著峭壁,只怕早已跌倒在地。
「你明明可以有更簡單的辦法來破陣的。對不對?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從牙縫中艱難擠出這句話,千鈞幾乎用盡了力氣。他恨恨的瞪著羲和,之前他就差點被她的火炎焱燚陣要了小命,如今這已經是第二次,若非不是自己位於陣心,大大的減少了劫雷的威力,只怕自己今天要同那些凶獸一般,被她引著劫雷劈成渣渣了。
「威懾!」
彷彿生怕千鈞聽得不夠清楚,羲和竟然轉過身來,直面著他又鄭重的重複了一遍。
「威懾!我要讓那些背後的人明白,不要再試探我的脾氣,不然我會讓他死得很慘。」
千鈞聞言,不由面容一凜,但轉瞬間便又歸為平靜,他知道羲和從來都不傻,既然他都能察覺此事多有蹊蹺,想必定也瞞不過她的慧眼來。
只是,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觸及到羲和蒼白如縞的小臉時,心頭仍是難以自制的抽痛了一下,記憶中似乎從未見過她示弱的模樣,即便已經陷入絕境,她亦會一臉倔強得硬撐著與自己談條件。
突然有些心疼,想要摸摸她的臉,可手才抬到她的頰側,便被她一掌揮開,啪的一聲脆響,千鈞立時錯愕在當場,完全忘記了該做何反應。
「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首先就劈了你。」
彷彿掩飾一般,羲和色厲內荏得扔下狠話,轉身便快步離開。
千鈞望著她纖細的背影出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惱羞成怒了嗎?害羞都能害成河東獅吼,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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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踏過滿地焦黑,劫雷過處,遍地狼藉,被劫雷所傷的無論是凶獸還是草木,皆化為灰燼,便是連點殘骸也不剩下。
千鈞先前法力消耗過甚,爾後又為雷意所攝,而羲和則是自作孽得強自啟動大陣,法力更是幾近枯竭,如今兩人均無力再衝破罡風之域,只得先尋個地方暫做休養生息。
神魔之井內剛剛遭受空前破壞,現在漫說是活物,便是魑魅魍魎也早就逃得不見了蹤影,要說此時的神魔之井,倒是難得風平浪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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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之井外域的最北邊,是一片密集如織的紫竹林,誰又能想像得到,在這蕭殺死氣橫溢的神魔之井後方,竟還有這樣一方靜謐非常的世外桃源。
而在這片紫竹林的最深處,隱在幽幽青綠間,一盤膝而坐的白衣男子此時卻是面如金箔,脊背佝僂,幾欲委地。
此時他繡著暗青色雲紋的白袍上滿是血跡,殷紅血色觸目驚心,大片大片的暈染開去,似紅梅傲雪,襯著他慘白的臉色,竟顯出別樣驚心動魄的絕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