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羲和並不買賬,日天也不強求,轉身將碗安放到身旁破舊的八仙桌上,日天垂首理了理無甚皺褶的衣袍,沉聲笑道:
「這般驚弓之鳥的小模樣,倒是個惹人憐惜的小人兒,我是誰你無需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對你並沒有惡意就好。」
羲和聞之,不由嗤笑出聲。
「真是笑話,你說無惡意,我便要信你嗎?」
「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即便羲和冷言譏諷,日天亦好脾氣的不惱不怒,只見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臉上的笑容卻是無賴至極。
羲和語塞,冷著臉半天說不出話來,彷彿篤定了羲和最終只能選擇相信自己,因為他早看透了她已是別無出路。
在日天看來,那樣一個對自己都足夠心狠的女人,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的,哪怕只有一絲的機會,她也會緊緊的抓在手中。
果然,羲和冷冷逼視他良久,終是彎著唇角,笑了開來。
「你說的對,我確實別無選擇,那麼現在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到底是誰?起碼也該讓我知道自己救命恩人的大名,日後也好回報您的恩情。」
「那倒不必。」
日天說著,伸手端過已然有些冷掉的米粥,施法加熱後才遞到羲和的面前,羲和淡淡接過,垂首安靜的吃了起來。
一時間滿室寂然,除了瓷勺偶爾刮碰碗壁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響,兩人各懷著心思,誰也不願首先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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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真的要帶她一起回族裡?」
日一說著,很是不忿的瞪了一眼此時仍安然躺在床上的羲和,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厚顏無恥。幾日來他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看,她竟然完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且還指使著他做這做那,簡直要將他氣到吐血。
「羲和姑娘受傷太深,本源難固,唯有族內的須彌之泉方能救治。」
日天氣定神閒的盤膝坐在篝火前,從容不迫的用木勺攪動著架在篝火上的鐵鍋,即便是如果粗俗的動作,亦被他做得優雅到了極致。
想不到哥哥竟如此維護那個妖女,日一氣結。眼角餘光中恰好看到羲和那張幸災樂禍的嘴臉,登時便火冒三丈得怒火直往上躥,粉嫩嫩的娃娃臉儼然通紅一片。好似塗了胭脂般的煞是好看。
「大哥,祭師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況且你又如何向族裡的其他長老交代?」
日天聞言不由得停下手中攪動的動作,宛如珠玉的俊容被通紅的火光映照得有些不真實,日一自知失言。抿著小嘴喃喃著垂下頭去,不敢去看哥哥的臉。
「父親走後,我便是族長,何須向旁人交代?」
半響,日天方才輕笑著開口,平緩淡然的語調。讓人聽不出喜怒,纖長濃密的羽睫低低的垂著,恰到好處的掩住了眸底那片深沉的幽光。
日一自知理虧。哪裡還敢再開口,偷眼瞄了瞄哥哥那不喜不悲的側臉,終究還是狠瞪了羲和一眼後匆匆離開。
笑看著日一氣哼哼遠去的背影,羲和將手臂悠然枕在腦後,哀聲歎著那扇本就殘破不堪的木門。終於壽終正寢的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羲和姑娘這般幸災樂禍,難道不覺得有失厚道嗎?」
日天笑睨著羲和促狹的小臉。手上動作未停的依然盡職盡責的攪動著那鍋已經熬了一個時辰的米粥。
羲和聞之,很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雖然才相處了短短三日,但這狐狸男到底有多腹黑,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某人擺明了要拿我這病弱當槍使,我無力反抗,難道苦中作樂也不成嗎?」
沒想到羲和會這樣說,日天錯愕之餘,不禁朗聲笑道: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兒,既然已經知道我要於你不利,你還敢不敢跟我走了?」
「走!為何不走?你不是說只有你們族內的須彌之泉才能治癒我的本源之傷嗎?」
羲和輕佻著秀眉,毫不退縮的迎上日天的視線。
有目的就好,羲和從不相信有誰會毫無緣由的對誰好,她誰的人情都可以欠,唯有這狐狸男的人情她不想欠,既然他有所圖,她允他便是,自此兩不相欠,也好徹底了卻了這樁因果。
突然想起那個早該忘記的男人,他對她好也是有目的的吧?
雖然她從一開始就騙了他,非我族類,永遠衝不破魔龍九現的第九關,可是她已經還了他人情不是嗎?那麼自此,他們是不是便再不相欠了?
「你再想誰?」
來自下頜處冰冷的觸感,堪堪喚回了羲和紛亂的思緒,無奈的瞪視著近在咫尺的俊臉,羲和不禁感歎,獨自烤了近一個時辰的火,他的手竟然依舊這麼涼,難怪他無論多熱的天都感覺不到熱了。
「難道除了限制我的行動,如今竟連我在想什麼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嗎?」
羲和也不掙扎,只是冷冷的回視,良久,日天方才冷哼一聲,鬆開了對她的鉗制,將手中早已煮得糯爛的米粥硬生生的塞在她的手中,日天傲嬌的拂袖而去。
羲和莫名其妙的看著日天一腳踏碎原本就橫躺在地上的木門,對著滿地散落的木屑,羲和只能哀歎,這下你終於可以徹底的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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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廢棄多年的土地廟外,日一併沒有走遠,雖然與哥哥慪氣,但他還是知道輕重的,巫族不會輕易死心,他亦不能容許哥哥有事。
此時他正獨自靠坐在大樹下生悶氣,他知道哥哥帶羲和回族裡的目的不單純,兄弟多年,他豈會不瞭解哥哥的為人,只是正因為瞭解,他才更擔心。
父親在時,族內的勢力便已然四分五裂的落入各大長老的手中,可因為忌憚著父親的威儀,他們自然不敢表露出各自的野心。
自從父親走後,長老們便不再甘於俯首在兩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手下,那段時間,族內紛爭不斷,內憂外患接踵而至,他們兩兄弟到底歷經了怎樣的艱難,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