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千鈞此刻的盛裝打扮,羲和的行頭則實在是狼狽得有些不堪入目,除卻那一小截勉強露在外面的精巧下頜外,她唯一能示人的便只剩下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嘴了。
「今晚暫且作罷吧,我還有事,擇日再來。」
終於還是忍不住的說出口了呢?!
千鈞無奈苦笑,他以為自己此時必然會後悔,卻不想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或許以他目前的實力,欲問鼎魔王之尊必要以命相搏,可這半個月以來的朝夕相處,已經讓他將這個有著磐石般意志的小姑娘深深的篆刻於心間,如果他們當中一定要有一個人去拚命的話,那個人只能是他。
「禍害遺千年,放心,我還死不了。」
羲和話說得有些急了,一時竟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眼瞅著她每咳嗽一聲,那破碎不堪的身子就如秋風蕭瑟中的枯枝敗葉般瑟縮不已,千鈞竟沒由來的一陣惱火,怒聲道:
「你這破敗的身子,死了反而倒也是解脫,可你不怕死,我卻怕的很,看看如今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別說是助我沖關,只怕到時候反而連累了我,我可沒興趣陪你去送死。」
羲和不傻,雖然接觸時間尚短,但她卻知曉千鈞為人有多彆扭,明知道他不是有心傷害自己,但羲和的心還是忍不住的抽痛了一下,雖然她極力的不願去想那些事,可是這背叛太過沉重,刻骨銘心得日日煎熬著她的心。
她做夢都想不到,師父竟然會以命相逼,若非當日她心甘情願受縛,不然就憑那幾個冥頑不靈的老東西,如何能傷得了自己?
被唯一的親人出賣。她早已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曾給過她最極致的寵*,如今卻又殘忍的親手撕毀,她怎麼都想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如此狠心?就為了那所謂的滅世之兆嗎?
她自幼便無父無母,是師父一手將她帶大,與其說他們是師徒,倒不如說更像是父女,所以,她可以接受全天下人的背叛。卻獨獨接受不了師父的背叛,這種背叛是足矣致命的。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親口去問問師父。他真的捨得將她鎖在這棵該死的爛樹上,日日經受焚心碎骨的折磨,只是前提是,她一定要先離開這個鬼地方才行。
雖然始終看不見羲和的臉,但見她久久的沉默著低垂著頭。整個人都彷彿被深深的絕望所淹沒了一般,千鈞不禁開始後悔,是否自己話說得太重,傷了她的心。
「別怕,我還有遺願未了,不會死的。」
心事被看穿。千鈞的表情不免有些尷尬,他頗不自然的冷哼了一聲,繼而背過身去。不願再看羲和的臉。
每個人都有自己捨不下的執念,羲和不說,他也不會去問,這正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千鈞靜默著負手立於樹蔭之下,他背對著羲和。仰頭往向天幕,今晚是滿月。皎白的月光傾瀉在他的身上,更顯得他身姿清瘦頎長,風神俊秀。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著耳畔處傳來羲和輕輕的歎息聲。
「時辰到了,我們開始吧!」
千鈞聞聲回過頭來,羲和又回歸到了他們剛見面時的那種神魂離體的狀態,除卻臉色更加蒼白了許多,她依舊是個美得令人歎息的小姑娘。
知道今天即便是自己放棄了,這個倔強的小姑娘也絕對不會放棄,所以千鈞並沒有再說勸服的話,只是順從的點了點頭,隨著她走進了離心聚火陣內。
離心聚火陣是之前千鈞按照羲和的要求所布下的,佈陣的位置恰好就在神鏈之樹的正北方,神鏈之樹本性屬火,火者,陽之精也!
古書上將,火可分為三種:天火、地火、人火。
神鏈之樹生於天地之初,自然性屬天火,天火又分兩種,有陰火陽火之別。
天之陽火有二;太陽,真火;星精,飛火。天之陰火亦有二:龍火,雷火。
神鏈之樹集諸火之大乘,有神罰之意,羲和正欲借助神罰之火,助千鈞沖關,當然神罰之火可不是誰想引就可以引來的,稍有不慎,引火燒身的下場可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眼看著千鈞闊步走至陣心處,羲和自然而然的給了他一記安撫性的淺笑,轉身緩緩行至開啟陣法的陣眼之處。
「要開始了,你怕嗎?」
見千鈞又如初見時一般,冷冰冰的板著一張臉,羲和不禁升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虧得她此時還有這等閒心,一時氣得千鈞都沒了脾氣。
「怕什麼?至少還有你這個美嬌娘陪著,黃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難得千鈞出言調戲自己一回,羲和倒顯得很是受用,她自然知道自己姿色驚人,只是頭一次聽到千鈞這樣直白的誇獎自己,讓她沒由來的心情大好起來。
「別癡心妄想了,你想死我都會同意,我可不想黃泉路上還跟著個你這樣陰晴不定的棺材臉,時而聒噪,時而陰冷,誰受得了啊?」
羲和的一句話,便成功的激起了千鈞的怒火,惡狠狠的瞪了羲和一眼,千鈞冷哼一聲,許久才從牙縫中緩緩擠出幾個字來。
「還不快些驅動陣法,誤了時辰,決不饒你。」
羲和一臉小人得志的竊笑,經過剛剛這麼一番鬥嘴,她的臉色倒是紅潤了許多,只見她擎起右腕,左手屈指為刃,一揮而下,銀光乍現,瑩白皓腕頃刻間便赫然流下一股殷紅的鮮血來。
羲和面無表情的翻轉手腕,冷眼看著溫熱的鮮血一滴滴流淌到地面,彷彿此刻流血的並非是她自己一般。
轉眼間鮮血便浸入了土地,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的侵染了整片大地。
沒想到離心聚火陣竟然要祭獻活人的鮮血才能開啟,想起羲和那羸弱不堪的小身板,千鈞不禁暗自皺眉,羲和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冷聲道:
「別想太多,如果用誰的鮮血都快要開啟的話,我絕對會一刀砍了你放血。」
心事再次被看穿,這一次千鈞卻沒了尷尬的心情,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羲和急遽失去血色的小臉,神色不由得越發的嚴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