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默言微微錯愕,她怔怔的望著眼前這刀削斧刻般冷硬酷絕的俊容,一時間竟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總是這樣默默無聞的守在她的身邊,她開心時他無聲的退開,寂然的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然而無論何時,只要她回首張望,總能看見他靜靜的站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卓爾不群的身姿,巖巖如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你是傻瓜嗎?多說幾個字會死啊?整日鋸嘴葫蘆一樣,知不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啊?」
狠狠逼退眼底莫名的澀意,管默言惡聲惡氣的衝著九兒瞪眼睛,可惜某人偏偏無福消受美人恩,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急切與關懷不說,且在她這般**裸的瞪視下,只感覺到陣陣無所遁形的侷促,手足無措之下只得倉惶的撇過頭去,躲避過她咄咄逼人的炙熱目光。
有一種男人最是可惡,他總是沉默著不言不語,受再多的委屈也從不抱怨,他幾乎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像影子般小心翼翼的追尋著你走過的每一個腳印,他就彷彿是泥捏成的人兒一般,不哭不鬧不笑,更從來不懂得為自己心疼。
可是——她會心疼!
她該死的最見不得他這般逆來順受的小可憐兒樣,那即便漠然低垂仍無法掩飾滿目傷懷的清冽眸光,帶著淡淡的微涼,清冷冷的好似深秋的水中月,看似明亮圓滿,然而便只是一縷清風,亦可以瞬間將其揉碎成萬點金光。
這般凝望著他死繃著下頜卻依然倔強的消瘦側臉,她的胸口處便有如被細絲輕輕縈繞,一寸寸的收緊,一抽抽的酸麻鈍痛。
「不許轉過頭去!」
眼見著九兒竟然又要故伎重演的縮回殼中。管默言頓覺一陣難以言明的惱意,不給他任何躲避的機會,索性直接伸出狼爪捧住他的臉頰,迫著他對上自己的臉。
沒想到管默言會如此孟浪,九兒一時不防,竟被她制得死死的,驚慌失措的黑瞳就這樣直直撞上她仍燃著熊熊火光的眸子,璀璨如冬夜繁星的瞳仁,亮閃閃得令人不敢逼視。
驚鴻一瞥,目光交匯。纏纏繞繞得猶如水乳交融,一時間恍若天雷勾動地火,他竟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怔怔的凝望著近在咫尺的嬌容。
透過她琉璃般剔透清亮的水眸,他好似能看透她滿心滿眼的哀傷,而每當她那濃密的長睫如蝶翼般上下輕輕顫動時,那哀傷便猶如隆冬落雪般簌簌然的飄落滿地。
「答應我,別再勉強自己去做那些你不喜歡的事。看著你這樣委曲求全,我真的會心疼。」
掌心下的臉頰消瘦得幾乎沒幾兩肉,微涼細滑的觸感猶如美玉,稍稍施力竟還會覺得有些咯手,管默言心底莫名的一揪,剛剛逼回去的濕意又險些氾濫成災。
九兒向來不善言辭。前世每當他看到鳳泯活靈活現的與玉奴和瑾瑜鬥嘴時,心底其實總是有些羨慕的,他羨慕他們可以那樣肆無忌憚的笑鬧。羨慕他們可以這樣隨心所欲的揮灑自己的情感,可惜同樣的事,他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只是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再沉默下去了,他也很想知道。在她的心中,自己到底有幾分重量。
「你真的會為我心疼嗎?」
——還是只是敷衍。只是愧疚,只是單純的朋友之間的關懷。
有些話他終究問不出口,但他知道,她一定懂。
這個傻男人啊!
管默言眉頭皺的跟個小老頭似的,忍不住的長舒一口氣,卻怎麼都吐不盡胸臆間的那股子煩悶,索性將兩掌改捧為捏,猛的掐住九兒頰畔的嫩肉,用力的向兩邊拉開。
「你這麼大的腦袋一天天都想些什麼啊?!先別說什麼文韜武略,奇門遁甲,也不知道你那些史書兵法都學到那裡去了,怎麼還這麼不開竅?」
「嗚嗚嗚……泥靴系嘛唔凱竅?……快放索啦……!」
九兒俊美如斯的一張酷臉在管默言的蹂躪下慘遭變形,薄而有型的唇瓣在她大力的拉扯下根本就合不攏,偏偏她又靠得他極盡,香軟的嬌軀幾乎完全貼上他的胸口,特有的馨香自她頸窩處幽幽飄散蔓延開來,絲絲縷縷的鑽入他的鼻端。
只因貪戀著這專屬於她的味道,九兒一時實在有些捨不得將其推開,無奈之下他只得反手握住她仍欲繼續逞兇的小手,嗚嗚啦啦的呼喊著求饒。
無視九兒白嫩嫩的小臉已經被自己捏得通紅一片,管默言又狠力的捏了幾下,才意猶未盡的鬆了手。
好容易掙脫管默言的魔掌,九兒立刻警惕的跳離她三尺以外,慣常清冷漠然的眸子裡,難得的蓄滿了委屈與怨尤,薄薄的唇瓣緊抿著,向來蒼白的臉頰此刻卻彷彿染了紅霞的山水,酡紅如醉,恍惚中竟有種勾魂攝魄的嫵媚妖嬈。
眼看著他那副明明惱火得不行,卻又敢怒而不敢言的小模樣,管默言實在有些繃不住,終是笑出聲來。
「說你傻,你還真就傻給我看了是不是?誰知道你口齒不清的說些什麼?是什麼神秘的符咒嗎?」
管默言向來是個皮厚的,九兒雖然又羞又惱,卻也實在是拿她無可奈何,只得憤憤然的將頭瞥向一側,幾縷散亂的髮絲披散下來,朦朦朧朧的遮住他微醺的側臉。
「……」
「你說什麼?轉過來大聲說啦!」
九兒偏著頭的嘟囔了一句什麼,聲音細如蚊鳴,管默言只顧著嬉笑,一時也沒聽清,只得挑著眉毛追問一句。
小扇一般的長睫輕覆於眼下,投下一抹淡淡的暗影,九兒仍是不肯轉過頭來,只是這次的聲音卻明顯清亮了許多。
「我說,你真的也會為我心疼嗎?」
管默言蹙著眉頭,靜靜地睇視著九兒稜角分明的側臉,良久,她才緩緩抬起手來,輕輕覆上九兒仍有些發燙的臉頰。
彷彿觸電一般,九兒本能的輕顫了一下,雖然身子已然緊繃得僵硬如石,卻並沒有真的躲開她的碰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