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默言執起荷葉,遞於月艷面前,淺笑道:
「飲下它,可掩去你身上妖氣。」
月艷神情複雜,即震驚又有些難以置信,眼底還有隱隱水光,她顫抖著雙手接過管默言手中翠綠欲滴的荷葉。
起先她根本感覺不出管默言身上的妖氣,所以下午她入雅間時也不曾察覺有同類的在此。
後來之所以認出管默言來,是因為她曾經在萬妖大會上見過她一面,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仍對她的天人之姿記憶猶新。
管默言知道自己天賦異稟,除了成年之後每年發情期時的狐狸媚香,自幼她身上就半點妖氣皆無。
這本是所有妖類求之不得的,然而她卻始終不悅,為何她身上總有這麼多不同?自甦醒以來,在她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讓她疑惑乃至困擾。
據說當年她生下時便是人形,但凡狐妖均要刻苦修煉才能化為人形,然而她卻與生俱來,到底是自己得天獨厚,還是另有隱情?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不可抑制的生根發芽,即便是千金巨石亦是壓制不得。
也是後來,娘才隱約告訴她,她的不同源於骨血的異變。
而至於為什麼異變,娘自然不會告訴她,便是說了,也未必是真話,這點管默言倒是無意深究,自幼娘便常常編故事哄她,她已是習慣了。
但是娘卻也再三的叮囑,此事萬不能讓旁人知曉,因為一旦洩露,她便會悲慘的淪為妖中的唐僧了,其慘狀,她都不忍贅述了。
管默言一直謹記著娘的叮嚀,所以這個秘密除了一起長大的白靈,誰都不知道。
但是今天,她卻讓月艷知曉了這個秘密,攸關生死,她本不該如此輕率,可也說不上什麼原因,總之,她就是喜歡這個淡淡雅雅,肯為心愛之人變老變醜的小狐妖。
總覺得,癡情如斯的狐妖,絕對不會恩將仇報的出賣於她。
「天色已晚,我回房休息去了。」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管默言飄然轉身,曼妙身姿頃刻間便溶於夜色之中。
身後,月艷手捧著荷葉,神情由震驚、疑惑、慢慢轉為凝重。
狐本多疑,然而萍水相逢,卻傾心相救,這個情,她永遠也還不清。
「謝姐姐再造之恩,月艷永世不忘。」
聰明如月艷,管默言的心思,即便不說她也瞭然於胸,大恩不言謝,月艷雙手持著盈著鮮血的荷葉,高舉過頭頂,三叩九拜。
此時已經回房的管默言,當然看不到月艷對她行了如此大禮,她就是不喜歡人家追著她道謝的場面,所以才匆匆的離開。
果然她不是做好人的料,想當初白逸塵咬牙切齒的痛罵她淫婦的時候,她聽著多怡然自得啊,現在有人視她為恩人,她卻突然覺得彆扭起來,真是難以名狀的犯賤啊。
……………………
次日清晨
鳥鳴陣陣,聲聲入耳,池內,小荷才露尖尖角,荷葉上滾動的露珠,彷彿竊取的霞光,點點閃著耀眼的金,池邊,彩蝶翩翩,在花團錦簇的花叢間穿梭起舞。
二樓雅間內,或趴、或依、或坐、或臥的四名男子相繼醒來。
花執念揉著跳痛不已的太陽穴,顰緊了兩條好看的眉毛。
真想不到,向來千杯不醉的他竟然被幾杯梅子釀灌醉得不省人事,莫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自嘲的搖頭苦笑,若是這般想來,怕是連自己也覺得可笑了。
只是為何心裡空落落的,總覺得好像莫名的缺失了什麼,然若是細想,又說不出緣由,罷了,許是酒醉的原因吧。
身旁,緊挨著他肩膀的漆黑頭顱悶哼了一聲,慢慢的也抬起了頭。
西門豹眨了眨眼睛,清澈如山泉的眸子居然異常的深沉,那抹暗色消逝的太快了,以至於竟無人察覺。
呵!怪哉!
他竟然醉了?只因幾碗梅子釀嗎?
窗外的鳥鳴吵雜不休,白逸塵不悅的抿了抿嘴角,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看著眼前的杯盤狼藉,他後知後覺的慢慢回憶起昨天的場面,他與眾人飲酒,最後貌似他不勝酒力,酩酊大醉了。
可是為何他身上絲毫沒有宿醉的痛苦,卻反而渾身舒爽,丹田之內,氣息源源不斷的上湧,搖了搖還有些沒睡醒的頭顱,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九兒蜷曲在地上的身子動了動,閉合的眼皮下,兩個眼珠滾動了幾圈,旋即猛然的睜開了眼。
環顧四周,滿室的酒氣瀰漫,室內三人均是宿醉的倦容。
他怎麼會來到這裡?他記得他明明是在馬廄裡刷洗軟榻,怎麼又會莫名的躺在這裡?
伸手探向頸間,雖然那裡的血痕早已經消失無蹤,但似乎還有些絲絲的痛癢。
恍惚的,他總覺得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記了,奇怪,自幼他便聰慧過人,幾乎過目不忘,怎麼會忘記事情呢?
九兒用手臂撐起身子,想要就勢爬起來,渾身的酸痛讓他禁不住銀牙暗咬,雖然他想不起來如何會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睡了一晚,不過想來也與那妖女脫不了干係。
哼!很好,他們的仇又可以加上一筆了。
「小默呢?」花執念揉著額頭,站起身來,昨晚小默喝得最凶,怎麼他們都醉了,偏偏小默卻不在了?
難道酒中有異?
經他這麼一提,西門豹和白逸塵也同時站起身來。
昨夜之事確有蹊蹺,難不成他們住了黑店?
正思踱著,雅間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屋內四人同時循聲望去。
不想卻是月艷笑吟吟的端著一個銀盤走了進來,她雖然淡雅如昨,但眼角眉梢卻一掃昨日的憂鬱之色。
「四位公子,昨夜酒醉,想必今晨定頭痛不已,小婦人特意煮了些醒酒湯給四位公子。」
將銀盤放於桌上,月艷雙手收於袖內,臉上是慣常的知禮淺笑。
雅間內的其他三人均是看著月艷不動,倒是花執念淺笑著從月艷的銀盤中接過一碗醒酒湯來。
「勞煩老闆娘費心了,不知與在下同來的那位姑娘,現在何處?」
「哦?你說管姑娘啊?她昨晚多飲了幾杯,現在還在房中休息呢。」
見眾人不接她的醒酒湯,月艷臉上卻絲毫不見難色,她福了福身子,轉身便退出了門外。
抬手喚來小二,吩咐他待眾公子離去後,再來收拾滿室的狼藉。
花執念將手中的醒酒湯放在桌上,臉上如三月春暖的笑容頓時凝結成冰,他狹長的鳳眼瞇了瞇,竟透出了幾分戾色。
沒良心的女人,自己跑去舒服的睡床,卻將他扔在桌上睡得渾身酸痛,這也就罷了,別以為他沒看見白逸塵身上披著的大氅,一想到這個死女人居然會怕白逸塵著涼,卻置他於不顧,他就忍不住的咬牙切齒。
醒酒湯嗎?或許這個狠心的女人比他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