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淨從怔愣中反應過來,眼神之中不無黯淡,「你果然與她同樣聰慧……罷了,貧僧此番前來只是想告訴二位,臨安城裡出事了!赫王爺恐怕是躲不得這清淨了,必須要回去一遭!」
唐果下意識的握緊了住段凌赫的手,心思沉轉——懶
果然沒讓她猜錯!這個人不但是卜淨,而且還帶來了這麼一個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消息!
他們出來已經一個月之久,對於那個『硝煙瀰漫』的深宮高牆來說,好像也的確……該出點兒什麼事了!
「出事了?什麼事?」
段凌赫挑眉問著,輕輕的拍了拍唐果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是皇城裡的事,至於具體的……赫王回去之後就自然明白了!」卜淨只淡淡的說,並未多做解釋。
而顯然,段凌赫是不信他的,「本王有一點想不明白,既然是這皇城裡的事,那你一個不問世事的出家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卜淨垂頭未語,歎口氣又要走,段凌赫喝住他,聲音冷冷,「是那個老太婆又向你求救了吧?一個是自己的好徒兒,一個是舊情人,你解決不了了,就來找我?戰雲天,你果真夠無恥!」
卜淨僵住身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唐果有些生氣的拽了拽他的衣袖,「阿赫,你太過分了!」蟲
就算卜淨不應該和太后之間攪撇不清,但怎麼說也曾做過他的先生啊,他又何必這麼刻薄呢?
「果果,你根本就不懂!」
怒火攻心,段凌赫對她的語氣也不禁有些冷急,「當年若不是他貪生怕死,受人唆使,做了什麼都不敢承認,我母妃也不會死!」
唐果愣愣,抓著段凌赫的手一窒,他的手便從她的手心裡滑脫出去——
他的母妃是被卜淨害死的嗎?……不是太后嗎?
這中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話已經挑明,段凌赫也不怕衝撞了誰的臉色,回頭怒看向卜淨,「當年若不是你狠心放棄我和皇兄,西陵國也不會落到那個老太婆的手裡……如今是怎麼?落魄了,又轉過頭來想讓我幫他了?哼,笑話……我告訴你卜淨,這簡直就是一樁天大的笑話!」
他聲音戾戾,餘音顫顫,整個街道上都聽得一清二楚,在此路過的群眾,一個個的,更是都被這個莫名鬼嚎的男人給嚇得遠遠逃開!
而整個過程中,卜淨都垂頭,面容平靜至極。默默的聽他說完,罵完,轉身再不作停留得匆匆離去——
看著他有些踉蹌的背影,段凌赫搖頭,面上微微的笑著,心裡卻是陣陣的酸疼。
「阿赫……」
好久沒聽到一點兒動靜,唐果心裡有些怕,伸手胡亂的四下摸著。
「果果,我在這裡!」
段凌赫忽的反應過來,用力的調整好自己的神色,伸手緊緊摟住她。
「阿赫……」
唐果又軟軟的喚他一聲,話音有些哽。
「沒事的,果果,不用怕!」段凌赫輕輕的拍著她,等待她恢復平靜。卻敏感的察覺到四周有人出沒——
雖然說在這繁鬧的街道上人潮湧動,多如牛毛,但是能夠讓他察覺出來,還是因那人所過之處,帶來的氣場及陣陣陰風——
此人,必是個高手!
只是下一刻,他再警覺細聽,卻沒了聲音!越是如此,段凌赫越是肯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他們被人盯上了——
但是,他來神墓之地的事,也僅僅只有幾個人知道而已,鴻鵠、皇兄,他的師父,以及江鳴兒……
就連卜淨會出現在此,他都有些驚異,可,如今這個……又是什麼人呢?
不過不管是誰,這樣藏頭露尾鬼鬼祟祟的,絕非是善類!
「果果,我們回去吧?」
「回去哪兒?」唐果下意識的警覺,臨安嗎?
「當然是神墓之地了!難道在這裡一直站著?」
段凌赫捏捏她的鼻子,輕笑,抱起她往回走——
一路無話,進了房間,他才將她放到榻上,「果果,今天玩得那麼開心,一定累壞了……來,讓為夫給你按摩一下好不好?」
說著已經將她的小腿拉過來,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一點兒一點兒的揉捏著,動作輕柔而細膩。
聽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如常,可是唐果心裡還是莫名的心慌,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阿赫……你要回去嗎?」
雖然她心裡是極為不想的,但是想到西陵皇城裡出了事,他心裡必定是焦慮無比的!可現在這樣壓抑著,實在不是穩妥的法子,必須盡快將它引出來才好——
「果果,我們不提那邊的事好嗎?你的眼睛要緊,在你沒有治療好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他聲音僵硬,帶著幾分堅決,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唐果咬唇沉默,一時間房間裡的氣氛有些沉。
越想越惱恨,抬手憤憤的砸了一拳旁邊的枕頭——討厭,該死的卜淨!幹什麼要帶來這種消息打擾她們的平靜?
段凌赫被她氣呼呼的樣子逗樂,手伸到她的腰間,輕輕的搔她的癢,立即惹來她花枝亂顫的歡笑,「段凌赫你個壞蛋……啊,快放開我!臭阿赫!你欺負我……」
「臭罵?」
段凌赫疑惑的問著,裝模作樣的把手放到鼻端嗅了下,搖頭,「本王怎麼沒聞到,果果你一定是搞錯了!來,再仔細聞聞,明明一點兒都不臭啊!」
說著,已經俯身過來輕輕淺淺的吻著她,唐果笑著推他,「臭,就是臭,臭死了!」
段凌赫不依,兩人再次鬧作成一團,直到兩人都累得輕喘——
房間裡再度恢復安靜,段凌赫含情脈脈的盯著她,在她額頭上輕輕的印下一吻,「果果,答應我……不管將來我做了什麼,你都會原諒我的,好不好?」
唐果撅著嘴,拖著小下巴磕思索了一瞬,搖頭,「那要看你是怎麼錯了,如果你和別的女人上床了,我也原諒你嗎?才不要!」
「果果!你……」
段凌赫氣得要翻白眼,拜託,他在跟她說正事好嗎?他怎麼會和別的女人上床?這,這都扯到哪裡去了?
「我當然知道我們家阿赫最乖了,才不會背著我胡亂去勾搭誰!」唐果笑著勾住他的脖頸,呵呵,他又被她耍了!
段凌赫搖頭,緊緊抱住她。
真是一個不能得罪的活寶,時時都記著你的賬呢——
「阿赫……」
知道他心裡剛剛被卜淨攪得,一定還是很亂的!卻還要忍下所有的情緒逗她開心,唐果有些心疼。
咬咬唇,伸出手臂,用同樣的力道回摟著他,「阿赫,你不要難過,如果你不想管那些人的事,我們就不要管……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就好了,何必管他們呢?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我們只要開心就好了……」
其實這話不止是說給他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雖然這樣的做法有些鴕鳥,但是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真的不能掛念太多的事,太多的東西!否則……她又怎麼可能與段凌赫在一起呢?
他們什麼都不想,卻能很快活,不是嗎?
「按照自己的心意嗎?」
段凌赫輕聲喃喃,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聲音略帶些不敢確定,「果果,如果我的選擇是錯的呢?怎麼辦?」
若真得錯了,他會滿盤皆輸,一無所有……
而他,錯不起!也不能錯!
「怎麼會錯呢?阿赫,你那麼聰明……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對你來說,誰更重要一些你就應該選誰啊!不過我相信,不論最後你作出什麼決定,都一定是有道理的!如果你不按照那個道理做,將來才要後悔!」
唐果撇嘴,在他胸口畫圈圈,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輕戳著。笨阿赫,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麼?猶豫什麼呢?還不信任她麼?
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她有理由相信,他的心已經徹徹底底歸她所有了!那他的選擇,也一定會是她的不是嗎?
而她會讓他錯,讓他後悔嗎?不會,永遠也不會!她會努力的愛他,以後的每一日都會……
段凌赫沒有說話,抬眼怔怔的盯著竹榻上端的菱形花格。
希望他的抉擇,不會錯吧!
……
三天後的深夜,正睡著忽然聽到青奴的敲門聲,段凌赫小心的看了一眼唐果,確定她沒有醒,才小心的起身去開門——
青奴一手托著一隻灰白色的獵隼,另一隻手拿著從它的腿間取下的一小段白色絹帶,遞給他,「這隼一直是神墓之地弟子聯絡所用的,如今半夜飛回來,而且還帶回了書信,我想應該是道長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吩咐吧,所以才不得已打擾二公子的休息!」
段凌赫微微點頭,瞟了一眼他懷裡的獵隼,展開絹條,眼神卻驀地一晦,「不是師父,是戰雲天!」
戰雲天?
青奴狐疑,「被逐出師門的大師伯,戰雲天?」
見段凌赫點頭,更是錯愕不解,「他怎麼會……這獵隼,怎麼會還聽他的話?」
「這只隼,當年還沒被逐出前一直是他在精心餵養……就算它不聽你我的話,也絕不可能不聽他的話!」段凌赫聳肩,冷笑,他倒是把這茬都忘了個乾淨呢——
「你在門口守著,不得讓任何人接近,我去去就來!」
簡單的吩咐他,段凌赫便飛身離開——
都三更半夜了,還要出動獵隼,看來戰雲天這一次真得是遇到棘手的難事了!不用說,也一定是關於那個老太婆了……
哼,他倒是果真有毅力,還不打算放棄!
……
一輪明亮的彎月,高高的掛在漆黑的夜空中,旁邊點綴著幾個星星點點與之相應成輝,除了偶爾幾句喃喃蟲鳴,白駝山上一片寧靜——
從他們所站的角度望去,整個神墓之地都籠罩在迷濛的月光下,煙霧繚繞,靜瑟迷人。
明明已經聽到他來了,卜淨卻頭也不回,背對著他站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這次找你來,沒有別的話……只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你本來就應該知道的事……」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那件事,請你不必再說了!」
段凌赫冷聲怒斥他,「當年的事我親眼所見,前因後果心裡都一清二楚,而且也沒有興趣聽你信口胡謅的版本!」
「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見得是真得……」
卜淨淡淡的回應,語氣之平靜讓段凌赫都忍不住詫異,「那耳朵聽到的也是假的嗎?」
「你母妃的死,或許與我有直接的關係……當年的事,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
再提起當年那個傾城傾國,也捎帶著傾了他心的女子,卜淨的神色有些黯淡,但仍然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但是,和雲惠沒有絲毫的關係!我只希望,你不要錯冤枉了好人!」
「好人?」
段凌赫不屑,眸中閃過道道冷光,「事到如今,你居然還在為她求情?卜淨,你不要逼我連你一起殺了!」
「如果你肯放過她,我死又有何不可?」
「你……」
段凌赫怒極,果真掏出了匕首,對準他,「戰雲天,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
卜淨微微搖頭,微笑著閉上眼睛,「我總是逃不過一死的,即使你不殺我,也有人會設法結束了我的命!動手吧!」
段凌赫盯著他平靜的面容愣了一瞬,卻又突地冷笑,收起了匕首,「我先不殺你,我要讓你看著她死,還要讓她死在你面前……」
他的聲音略帶著幾分詭秘,卜淨終於睜開眼睛,神色微黯的注視著他,「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沒辦法……只希望你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果兒那個孩子真得很愛你,也值得你愛……你最好想過後果,不要傷了她才好……畢竟,你要殺的那個人可是她的親娘……」
段凌赫胸口一窒,卻冷冷的怒哼,「親娘又怎樣?她還不是想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你休想利用果果來說服我,我告訴你,那個老太婆死定了!」
「既然你已經認定自己的做法,我說什麼也無用了!」
卜淨搖頭,雙手合十,似乎又恢復了出家人海納百川、隱忍歸退的氣度,「罷了,我也算盡了力!只希望雲惠不會怪我……」
段凌赫再不想聽他念叨那個老太婆的名字,拂了拂袖子轉身往外走——這遭出來,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赫兒,記住!切莫讓深愛你的女子傷心!有些事,錯一次就是錯一輩子……」
看著他匆匆往山下走的身影,卜淨忽然想到什麼,便朝他高聲喊著,可他腳步頓也未頓,不知道是有沒有聽到。
……
回到房間,卻見唐果正板著臉,兩手抱著胸,氣呼呼的坐在那裡,聽到動靜,知道他來卻理也不理——
「果果?」
睡覺一向很死的小豬,居然這麼快醒過來了,段凌赫覺得不可思議,堆滿笑臉貼過去,卻被她推開,「別碰我,冰死了!」
「很冰嗎?冰也不
怕,有娘子呢!娘子會給我暖暖……」說著,已經拉過她的兩隻手放到了自己臉上——
唐果輕哼,在他臉上憤憤地擰了一下,但終歸是捨不得把手抽回來,小手包著他的臉,繼續給他暖暖,可卻依然不高興的板著小臉。
「果果,今天是我不對,我不該一聲不吭就丟下你出去……不要氣了,好不好?」段凌赫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深深的吸氣道歉。
她不是生氣這個!他有事要辦會離開她一會兒很正常,跟不跟她匯報也沒關係,只是剛剛她問了青奴……才知道他又去見戰雲天了,心中難免有不好的預感——
唐果歎口氣,咬唇蠕動了一下,下意識的抱緊他,「阿赫,你要回去了是不是?」
段凌赫愣了愣,知道自己的心思根本瞞不住她,遂點頭,「是,我要回去!」
「那我呢?我也要跟你一起回去嗎?」他回答的那麼堅決,她有些不敢確定的開口。
才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問他是不是要回去,他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回答……
段凌赫在她的臉蛋兒上細細的摩挲著,「果果,你想和我分開嗎?」
「當然不是,我不想和你分開,一刻也不想……可是……」
唐果伏在他胸口上,有些難過的歎息。
可是,她對西陵國、對臨安城、對皇宮、甚至是那個並沒有真正掌權的段凌翼……每次想起來,心底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慌。
而且,再加上卜淨說的話……她雖然不知道她如此容貌怎麼禍國殃民,但是她的身邊,有段凌赫——
這個男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想要顛覆整個朝鑾易如反掌,可是他遲遲未有所動是因為什麼呢?
因為她嗎?不,絕對不是。
這一個多月來他對她,真的是疼愛有加,呵護備至,能寵則寵,能愛就愛。
可越是這樣,唐果越是覺得不安,甚至不安到晚上做夢都會驚醒,發覺他不在身邊,心裡就會沒底——
照理說,她現在已經成了西陵的公主,太后的身份地位已經勿需再過擔憂,那個沒有什麼實權的段凌翼又怎麼可能扳得動她呢?而且,事情已然嚴重到需要卜淨出面來搬救兵——
思來想去,可能只有一種:他是在借段凌赫之手對她,要麼這一切根本就是段凌赫的安排!
可若真是這樣,那……
一邊是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娘親,一邊是她深愛的男人——
唐果心裡越想越沉,也越發覺得,似乎真的就有什麼大的災難,要降臨到她身上似的……
「阿赫,我不跟你回去,我要留在這裡!」
不敢再想這其中的複雜,唐果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央求著搖晃他的手臂,「阿赫,讓我呆在這裡好不好?我不要回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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