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漸敏見皇帝半晌不做聲,惟恐他拿定了主意,臉上不免稍露了急色,磕頭諫道:「陛下,後宮裡的事,到底要以皇后為尊。」
侍立在側的馮元一,也低聲勸諫道:「這事若交娘娘辦,少不得領了陛下的旨意才行。如此,未免太讓皇后娘娘難堪了。」
明泰帝回頭瞅了瞅馮元一,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徐漸敏。皇后固然不好,可也還不能就廢了。既然要擺她在位置上,總不好太駁了她的體面。歎了聲,伸手扶了徐漸敏起來,「也好,這事你就和皇后商量著辦吧。不過,你要多上些心才是。」
徐漸敏鬆了一口氣,垂頭柔聲答應,「臣妾領旨。」話聲才落,外間的大落地鍾「鐺鐺」地連響了好幾下,明泰帝豎了耳朵聽了一會,竟已是初更正刻了,笑道:「怎麼就這個時候了,老馮,你去把剩下的折子都拿拿來吧,夜裡朕就歇在這兒了。」
馮元一應聲而退,臨去前偷偷抬眸瞥了眼徐漸敏。見她神色如常,並不見特別的欣喜,心下不免高看了她幾分。
延福宮皇帝倒是常來,然多是陪阮才人用膳。偶爾夜宿也是在阮氏的側殿。這正宮主殿倒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他在宮中數十年,邀寵之事屢見不鮮。遠的不說,就是現下宮中這些貴人,底下那些宮嬪也就罷了。就連中宮皇后,聽見陛下留宿也是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
還有德妃,只要陛下一進了裕寧宮,她就恨不能化身狐仙。把陛下迷在自己宮中,永不再離開。
也就這延福宮稀奇,配殿的阮才人,是到現下還怵著陛下。一聽見陛下留宿,就神魂不屬。陛下憐惜她,所以只陪著用膳。
貴妃呢。嫁進門這些年。得寵時不見得多張揚,受了冷待也不露幽怨。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曠達。
這樣的人,要麼就是真的不在意,要麼就是她所求的遠高於眾人。
就不知她到底是哪一種了。
皇帝開了口,皇后有再多的不情願,也只有照辦。宮裡一下子削減了大半的份例,宮嬪對徐漸敏本就心存怨懟。再看她得了陛下的稱讚。越發是心裡恨得發癢,只是不敢喧著於口罷了。
朝泰殿的小書房裡,明泰帝指著馮元一捧著的小楠木匣子,向徐漸清道:「靜之啊,這裡邊是內廷省儉出來的十萬貫。一齊交到你手上用度。也算是朕給西北百姓的一點心意了。」
「臣替百姓謝陛下天恩。」徐漸清跪在龍案下,依禮叩首。
明泰帝卻笑道:「你不用在這裡跟朕裝糊塗。朕自問你這個法子,是你想出來的,還是你媳婦想出的?」
徐漸清不疾不緩地答道:「是臣妻想的法子。」
明泰帝哈哈笑道:「朕就知道一定是素……」素素兩個字冒了一半,明泰帝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藉著喫茶掩飾了,又有些心虛偷瞥了一眼徐漸清的臉色,「你替朕多多謝過她。就說她幫了朕的大忙了。」
「其實,」徐漸清緩緩道:「這個法子也不算是她想的。早年漠北軍餉不足,漠北民眾便是如此,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就是自己忍饑挨凍,也要讓軍中將士吃飽穿暖。漠北鐵騎不是難以撼動。而是他們身後的百姓,於他們而言皆是至親。所以他們無路可退,惟有拚死一戰。」
徐漸清挺直了腰身,眸光灼灼地瞅著皇帝。若不是趙元胤現任著大將軍,統領漠北諸軍,這些陳年舊事,徐漸清是絕不會說的。一支忠於百姓的軍隊,於皇帝而言並不是好事。
明泰帝卻聽怔了,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徐漸清又叩首道:「西北大旱,國庫又拿不出錢來賑災。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俟機煽動,百姓愚昧,再則西北民風彪悍,才有了前些日子亂像。如今陛下與民共苦,正好彰顯陛下聖德……」
「好了好了。」明泰帝不耐地揮手打斷,「在你眼中朕是糊塗的昏君麼?連罪主不問從的道理都不知道。」
徐漸清規規矩矩地磕頭,「陛下聖明。」
年前西北羌鶻幾族趁勢做亂,雖不說應者如雲,然其掠州下府,頗成些氣候。
造反做亂,自古為君王為忌。明泰帝譴劉文遠去西北,一則是賑災,二來是也要處置那些亂民。只是如今西北的形勢,實不宜深究重罪。所以,他才藉著此事進諫。
明泰帝斜睨了他一眼,道:「罷了,起來吧。」
「謝陛下聖恩。」徐漸清謝恩起身。
明泰帝則道:「你也不用說這些虛話、套話。十萬貫於西北而言,也只是杯水車薪罷了,想來你們應該還有後招才是。」
皇帝話音未落,徐漸清便已拱手稟道:「皇后娘娘慈愛仁德,廣濟百姓,賑濟充荒,布皇恩於世,實天下楷模,為人臣子者,豈敢不效賢以行。」
明泰帝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拊掌讚道:「好好好,靜之啊,雖說你不是科舉出身,倒也能出口成章啊!」
徐漸清笑道:「臣不過是套話聽多了,所以才張口就來。」
明泰帝斂了笑吩咐,「這個事且先在京裡辦吧。」又咬牙道:「尤其是那些個皇親貴胄,當朝大員,你千要手下留情,往狠裡宰。那些個傢伙成日裡正經事不做,年俸份例倒是一分都不肯不少拿。家裡的田莊數都數不清,年年的租子收上來放庫房裡生蟲,這一回可要叫他們放一回血了!」
徐漸清在旁聽著忍不住苦笑,「陛下,臣官居二品,也是當朝大員啊!」
明泰帝聽罷,稍稍一愣,厚著臉皮笑問道:「靜之,那你準備出多少啊?」
看著皇帝那一臉狐狸似的笑,徐漸清微微一笑,「臣雖是二品大員,可上邊還有那麼些親王、郡王、公主並封爵人家,於情於理,臣都不能越過他們去不是!」
明泰帝被他一句話噎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指著他的鼻子,好半晌憋了句,「總之,你最好在京裡給朕籌出五六十貫,如此前前後後加起來,西北的燃眉之急也就解了。」
徐漸清笑容不改,「臣盡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