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逝者已矣
李准奕的視線和布萊克.萊弗利接觸到了,他也是一愣,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了,但看到布萊克.萊弗利那像五歲孩子般燦爛的笑容,李准奕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
「嘿,萊弗利。」李准奕率先打了招呼。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布萊克.萊弗利也反應了過來,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自己來中國要找的人猛然就出現在面前,這讓布萊克.萊弗利有些不知所措,「嘿,奕。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我?我是來旅遊的。」布萊克.萊弗利說完,自己就一陣懊惱,找借口都找了一個這麼爛的。
李准奕如此聰明的人,又如何會聽不出布萊克.萊弗利話語裡的尷尬,他也覺得布萊克.萊弗利肯定不是為了旅遊來中國的,不過對方既然不想說,李准奕也就沒有再問下去。聳聳肩笑了笑說道,「我也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那麼,中國歡迎你。」說完,李准奕還展開雙手和布萊克.萊弗利擁抱了一下。
有時候,自己不想說對方就不要問,這是基本禮儀;可是有時候,明明自己不想說,卻還是期待對方會問,這是女生的心思。
布萊克.萊弗利心裡就暗暗罵了一句「傻子」,但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和李准奕擁抱了一下。這時,布萊克.萊弗利才反應過來,在她上飛機之前,李准奕還是行蹤未卜的,「奕,你不是失去聯絡好久了,怎麼突然出現了?」說一出來,布萊克.萊弗利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這不是暴露出來自己對李准奕一直的關注,而且剛才的話也有語病,說得好像不希望李准奕出現一般。
不過李准奕卻不介意這些,笑呵呵地說到,「嗯,之前手機一直沒有信號,昨天離開了災區,今天準備過去首爾。」說到這裡,李准奕停頓了一下,順帶提了一句,「你知道四川的地震吧?」說完就被布萊克.萊弗利白了一眼,李准奕才注意到自己問了一個白癡問題,對方既然知道自己失去聯絡了,肯定是知道四川地震的。不由尷尬地撓了撓頭。
兩個人都不急著趕飛機,李准奕去首爾的飛機是直接被推遲了兩個小時起飛,布萊克.萊弗利自然不能說「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了,所以成都不去也行」,所以就說飛機暫時不急。兩個人就在旁邊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了下來。
這小走了一段時間,布萊克.萊弗利卻恢復了鎮靜,兩個人說話也不會那麼尷尬了,剛才兩個人的對話可都是失誤不斷地。
「現在四川一切還好嗎?」布萊克.萊弗利對於災區也是很關心的。
「嗯,一切都好,以後也都會好起來的。」李准奕帶著微笑說到。
布萊克.萊弗利直勾勾地打量著李准奕,一點也不害羞,反而看得李准奕有些不自在了。布萊克.萊弗利卻是微笑地說到,「你看起來很好,一切都很好,很陽光,甚至比以前還陽光。」
李准奕很快就明白了布萊克.萊弗利的意思。在如此大的災難面前,誰人不動容,甚至包括魯豫等知名主持人在播報新聞的時候都不禁潸然淚下,這是國殤。可是在這樣的艱難面前,李准奕不僅沒有悲痛憂傷,反而變得更加陽光起來,只是稍微沉穩了一些。這顯然是和普通人不一樣的。
李准奕只是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布萊克.萊弗利的話,「越是艱難的時刻,我們越是不能放棄希望。」這一次參加志願者的經驗,李准奕也經歷過險情,也看過無數讓人心碎的畫面,也被無數人感動到淚流滿面,也因為生離死別而嚎啕大哭過。可是,他必須擦乾眼淚,因為還有更多人的需要他們的幫助。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李准奕本就是堅強的,可經歷過這次國殤之後,又更加堅強了。他必須帶著笑容,帶著陽光去面對明天,相信一切都還會有希望。
「萊弗利,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李准奕臉上的笑容依舊是淡淡的,卻多了一些光芒,讓人動容的光芒。
跟隨志願者隊伍進入災區之後,李准奕也開始幫忙專業的救援部隊進行簡單的救助工作,災區也是分為重災區和相對輕微一些的地區,李准奕這對志願者被允許進入救援部隊已經清理過的地區,前頭部隊則繼續往重災區前進。生離死別幾乎每時每刻在眼前上演,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類的渺小一覽無遺。
「那是一個垮塌的房子廢墟,我們是負責在這裡搜索是否還有生還人員的。」李准奕的聲音很平靜,嘴角還是那抹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的心痛和悲傷,映在布萊克.萊弗利的眼裡卻是讓人心底不由一揪。
「當我發現她的時候,一位母親,」李准奕轉過頭為布萊克.萊弗利解釋了一下,「她已經離開了,是被垮塌下來的房子壓死的。透過那一堆廢墟的間隙可以看到她死亡的姿勢,雙膝跪著,整個上身向前匍匐著,雙手扶著地支撐著身體,有些像古人行跪拜禮,只是身體被壓的變形了,看上去有些詭異。」李准奕伸了伸手試圖做出那個姿勢,但只是努力了一下就放棄了。
「我從廢墟的空隙伸手進去確認了她已經死亡,又在衝著廢墟喊了幾聲,用撬棍在磚頭上敲了幾下,裡面沒有任何回應。」說到這裡,李准奕停頓了一下,腦海裡的記憶是那麼深刻,「正當大家都撤退開始尋求其他生命跡象的時候,我又把手伸進那位母親身體下面的空隙摸索了一下,只感覺一股很小很小的力量抓住了我的手。」李准奕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露出了一個微笑,「那應該是個孩子,手不是很大,還可以感覺到整隻手都濕濕的,我可以感覺出來,那都是血。」
「『回來,回來,這裡還有個孩子,還活著』,我激動地朝隊員們喊道。大家都立刻湧了過來。」李准奕的聲音很平緩,但布萊克.萊弗利也可以感受到那言語間的沉重,讓她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來、靜了下來,「我們用工具合力把上面的水泥牆撬開了,把那位母親移開,就看到了躺在下面的那個孩子,他應該只有十歲的模樣,一張小臉已經被淚水和血水弄得泥濘不堪。他身上包著厚厚的棉被,保持住了他的體溫。我們試圖把他抱出來,才發現,他的右腳被牆面壓住了,無法動彈。隊員們急忙去求助救援部隊,只有利用工具才能把他救出來。」
說到這裡,布萊克.萊弗利的眼睛已經是堆滿了淚花,可是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李准奕,靜靜地聽著李准奕。整個世界的時間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停止了。
「由於機器過來還要一段時間,所以就留了我一個人在旁邊陪伴這個孩子。」李准奕想了想,似乎在回憶那個男生的樣貌,「他很像他媽媽。他說他爸爸是位老師,問我他爸爸的學校怎麼樣了。看著他那雙乾淨的眼睛,我說謊了。」李准奕扯出了一絲笑容,有些苦澀,「我告訴他,我沒有到那片區域去,暫時還不知道情況,可是聽說那裡的情況不嚴重。其實我是知道的,那所學校完全崩塌了。他可能即將成為一個孤兒,但我不想做這樣的猜測。」
「他聽了很開心,但是由於失血太多,他的話逐漸開始減少,我有些擔心。不斷呼喚著隊友,讓醫生快點過來。」李准奕又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到,「我在小男孩的懷裡發現了一部手機,小男孩說是他母親的,我試圖找些話題不讓他睡過去,於是就拿起手機看了看,發現屏幕上是一條已經寫好的短信『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當我念出來的時候,小男孩卻是笑了,看了一眼就躺在他身邊的母親,很燦爛地笑了。」
雖然李准奕沒有說,但布萊克.萊弗利知道,即使是看慣了生離死別,那一刻李准奕也落淚了。因為,此時李准奕清澈的眼底就浮現出了水霧,雖然他的嘴角還是那抹雲淡風輕的笑容。
「『哥哥,你可以給我唱魯冰花嗎?我媽媽總愛唱給我聽。』這是那個男孩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李准奕用一句最簡單的話結束了這個故事,他不願意用過多的話語在去描述那個結尾。
故事的結尾其實很簡單,後來,李准奕完整地為這位孩子唱了一遍「魯冰花」,擦乾眼淚,又重新加入了隊伍搜尋其他生命跡象。這是他的責任。
在災區裡的時候,這樣的場景有很多,即使是見過了再多的生離死別,卻總是能夠讓人潸然淚下。
李准奕腦海裡卻是一直記得那張滿臉血污的臉上,聽李准奕念出那條短信之後,綻放出的那個笑容,因為疼痛,嘴扯得弧度並不大,但是眼底的感動和笑容,卻彷彿一束陽光直接照進了李准奕的心裡,那種感動,言語所無法表達。所以,自那之後,李准奕的臉上就時常掛著這個笑容了。
布萊克.萊弗利擦了擦滿臉的眼淚,雖然有些狼狽,但布萊克.萊弗利卻不是很在意。側過頭,看著李准奕那有稜有角的下巴弧線,他嘴角依舊是那抹笑容,眼底的水霧已經被擦乾淨了,雖然還有一些悲痛,但更多的卻是充滿希望的期許。猛然,布萊克.萊弗利似乎知道了自己來中國的理由了。
「奕,那首……『魯冰花』怎麼唱的?」布萊克.萊弗利好奇地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