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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雙生 9、翠袖金貂迷雪色 文 / 回回蘇

    9、翠袖金貂迷雪色

    金陽普照,白雪瑩瑩。

    數百戰馬躍躍嘶鳴,萬千眾人翹首以待。

    烏介可汗居中,跨坐在淺金色的汗血寶馬之上,背挎彎弓,腰囊雕翎,金絲纏牛皮絞成的馬鞭,高高地舉過頭頂,在碧藍天幕中,散發著熠熠的光彩。

    啪……烏介可汗手中的馬鞭猛然一揮,清澈的響聲迴盪在雪地碧空之中,眨眼間,獵獵踏蹄的戰馬如離弦之箭,向著遠處的山林草原,飛射而出!

    「嘔——嘔嘔嘔嘔——」回鶻騎士們一邊策動戰馬,一邊攏聲高呼,此起彼伏,在廣袤的山林草原之間,連成一片嘹亮的聲浪,共同催策著四散奔逃的貂鼠,漸漸形成合圍之勢。

    ……

    秘色被蘇裡唐強行地帶來,與他同乘一馬,共同參與進圍獵的隊伍中,驚訝地看著雪地裡、山林間竄蹦奔逃的小小貂鼠。

    黑色、褐色、青色、白色,各色貂鼠在圍獵隊伍的圍追堵截下,慌不擇路,有的剛爬上樹枝便站立不穩掉了下來,有的更是一頭撞上馬蹄當場嗚呼……更為可憐的,是那些在石縫裡、樹洞中築巢養育小貂鼠的雌貂們,因為捨不得尚沒有學會奔跑的小貂鼠,情願呆呆地守在原地不動,讓圍獵的人們手到擒來!

    秘色的心,深深揪痛。

    她緊緊攔住蘇裡唐握著馬韁的手,顫著聲音說,「艾山,不,不要傷害它們,求你了……」

    蘇裡唐的心,悠然一蕩,不自覺地緩下了馬匹的腳步,只用雙臂輕擁著秘色,信馬而行。

    ……

    忽地,前方橫向有驚喜的呼聲嘹亮地傳來,「啊!是金貂!金貂!」

    蘇裡唐聞聲也是一震,握住馬韁的手驀地一緊。

    他將唇湊在秘色耳畔興奮地說,「金貂是傳說中的貂中之王,身形飄忽,行蹤隱秘,百年重現世間一次。能見到已經是極為難得,如果能夠捕獲一隻就更是無價之寶!」

    蘇裡唐口中噴出的熱氣,惹得秘色半邊身子麻麻酥掉,怕滾落馬鞍,只得將身子軟軟靠近蘇裡唐的胸膛。

    秘色驀然的靠近,讓蘇裡唐心神大振,他猛地一提韁繩,「翠袖傳觴,金貂換酒!如今我翠袖在懷,就差金貂囊獲!秘色,今天我定要為你,捉住那只百年一見的金貂!」

    ……

    發現金貂的消息,自然也一字不落地傳入了耶律嫣然的耳朵。

    身為草原女兒的她,馬術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子。今天的她一身戎裝,亮紫色挑金刺繡的錦袍,窄袖收腰,短裙長褲,一雙牛皮尖頭靴牢牢地護住小腿和腳。

    只見她舉起左臂,露出左前臂上的瓦片狀純金臂韝(契丹獨有的器具。瓦片狀,經由鏈子拴在前臂,用以馴鷹),嘬起紅唇,一聲口哨高亢婉轉,直衝雲霄。

    驀地,半空中一隻巨大的雄鷹,穿雲掣風而來,像一朵巨大的烏雲,又像是一陣凌厲的疾風!

    那鷹撲啦啦停落在耶律嫣然的臂韝之上,一雙警惕的鷹眸,仔細地打量著週遭。

    耶律嫣然嬌俏一笑,從腰上的鹿皮兜囊裡抓出一塊鮮肉拋給鷹,一指金貂的方向,「布爾酷特(維吾爾語,雄鷹之意),我要那隻金貂,去給我捉來!」

    那巨鷹仿若聽得懂人言,炯炯的眸子直直望向耶律嫣然手指的方向,振動雙翼,馭風而去!

    在場的人們都聽說過契丹人有馴鷹的傳統,卻都沒想到,耶律嫣然這位平日裡嬌滴滴的大小姐,竟然也馴得一手好鷹!

    前來參與盛會的契丹軍官更是為了耶律嫣然精彩的表演,振動兵器,獵獵歡呼!

    ……

    耶律嫣然的精彩表演,卻仿似全然沒有投射入烏介可汗的眼簾。他那一雙湛藍的眸子,牢牢盯住前方,傳來發現金貂的方向。

    身邊的群臣只道是可汗在關注金貂的消息。是啊,如今的回鶻,如今的烏介可汗,該多麼需要一個天降的奇跡,來鼓舞舉國上下的士氣,來重振自己的聲威啊!如果今天果然能夠捕獲傳說中百年方得一遇的金貂,無疑這就將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啊!

    只有耶律嫣然知道,烏介可汗凝眸望向的、他心裡牽繫著的,根本不是什麼百年一遇的金貂,而是——晶瑩雪野中,合騎於一匹馬上的蘇裡唐與秘色!

    烏介可汗瞇著眼睛,幾乎無法直視那二人一騎。金色的陽光與瑩白的雪野交相輝映而氤氳起的光暈裡,那兩個人是那般地耀眼奪目,兩個年輕的身影是那麼地般配完美……

    蘇裡唐……抖韁跨騎坐擁於秘色身後的這個孩子,此時已經全然是一個男人了!頎長有力的身形,淡定的駕馭圍捕,矯捷的閃轉騰挪……草原上的男子,本就天生高大,如今更是悉心地照拂著身前的秘色,更加顯出他的成熟與穩重……

    蘇裡唐與秘色……烏介可汗焉能看不出,蘇裡唐對秘色的關注與呵護,已經遠遠超乎了一般主人與宮奴的關係,甚至遠遠不止是普通男女的關係,而是——而是心之所繫,神魂所向!

    難道!

    難道這個孩子真的已經長大?就在秘色來到他身邊的時日裡,就在秘色最孤單的日子裡……

    烏介可汗的心,湧起無邊的霧靄,濃重、晦暗,一片一片,一層一層,迢迢繞繞遮蔽了前路的一切,讓烏介可汗更加看不清,與秘色之間的、本來已經山重水復的路。

    烏介可汗在心底默默地吶喊,秘色,我與你之間,難道,已經,又遠了一程麼?

    ……

    遙遙,傳來蘇裡唐篤定而又昂揚的宣告,「大家給我聽著!今兒,其餘的一切貂鼠任憑大家狩獵,奉獻給本惕隱的貢品例數,全數著免!不過,請大家幫我個忙,我已經向一個人誇下了海口,要生擒這隻金貂,所以今天這隻金貂已經是本惕隱的了,大家請高抬貴手,幫我博她一笑!」

    蘇裡唐是誰啊?蘇裡唐是當今回鶻惕隱,是被可汗欽賜「帝王」之名,是回鶻未來的可汗啊!他的話,回鶻眾臣,有誰敢違拗?

    更何況,這個剛剛長大的男子漢,這般在眾臣面前毫不隱瞞地說此舉是為了博美人一笑熬……少年情懷啊,誰敢怠慢!

    於是大家紛紛帶住馬韁,把包圍圈縮小在其它貂鼠的身上,而把通向金貂的路途閃開,讓給了蘇裡唐!

    蘇裡唐擁緊秘色,一聲歡叫,「喲——喝——」,胯下的回鶻馬已經昂然竄了出去,四蹄飛騰,直奔林間那金光一閃的貂鼠奔去!

    ……

    聽得蘇裡唐當眾宣佈對於金貂的志在必得,耶律嫣然惱怒地一甩馬鞭,嘬唇催動空中翱翔的巨鷹,自己也隨之策馬奔出,直向金貂的方向追去!

    那邊廂,烏介可汗也毫無預兆地策馬奔出。身旁的臣子都以為烏介可汗是見到耶律嫣然策馬而去才跟著飛奔上前的,除了烏介可汗自己,沒人知道,他的眸子裡,他的心裡,只有那雪原之上那抹翠色的身影,別的,根本,全無看到……

    ……

    蘇裡唐春風得意,輕擁秘色,揮鞭催馬,眼見得越來越接近前方那金色的貂鼠,彷彿一低手,那傳說中百年方得一見的金貂便可唾手而得!

    誇下的回鶻馬彷彿也體察到了主人的心思,馬蹄得得,奔得益發急促。蘇裡唐一手示意秘色坐穩,自己一手握住韁繩,另一隻手已經隨著彎下去的腰身,直奔雪野上倉皇本套的金貂而去——狂奔的駿馬,馬上的少年,都在志在必得的豪情裡,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即將到手的成功裡,全然沒有防備眼前腳下橫生的變數!

    只見前方雪野樹叢中,「崩——」猛然彈出一根粗大的繩索,橫向攔住馬匹狂奔的方向!

    蘇裡唐此時正彎腰在下,發現那繩索時,想要勒住馬韁,卻已經來不及了!

    瑩白的雪野中,只見紅褐色的回鶻馬猛然馬失前蹄轟然撲倒,激起雪地上碎玉片片,彷彿平靜的水面上被拍起的浪花重重!

    馬背上,翠色的身影被激射而出,像一支離弦的箭,又像是一道哀傷的流星,在瑩白的雪野間愴然劃過,直奔前方,那猛然出現的山崖——落去……

    又一道黑色的身影,本來可以定住自己跌落的身形,卻在發現那翠色的身影直直向山崖之下墜落之時,再度擰身而起,宛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全然不計後果地,撲身而去!

    ……

    電光火石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彷彿世界上機緣巧合之事,彷彿都擁擠在一起,集中地發生在了這不及眨眼的一瞬間?

    只見一道紫衣的身影,伴著天空中盤旋的鷹嘯而來,卻彷彿有先見之明一般,在撞到那根繩索之前,勒住馬韁,讓馬兒停住了腳步。

    紫衣的身影望向山崖,仰頭,無聲地大笑。笑到花枝亂顫,笑到——眼角沁出點點淚花,笑到整副笑容垮在了頰邊!

    因為一個藍色的身影悄然出現在紫衣身影的背後,正以森冷的幽幽藍眸狠狠地凝望著她!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那麼這紫衣人,早已在那凌遲一般的森冷目光中死過千百回!

    只見藍衣的身影,本來平坐在馬背之上,忽地凌空而起,斗篷馭風,宛若騰雲!都來不及看清一切,只隱約地看到,那藍衣的身形,猛然揮出一掌,紫衣的身形霎時騰空而起,也直向著那幽深的山崖,急急跌落!

    ……

    幽深的山壑,靜寂無聲,千萬年的歲月,漫漫地流淌。

    見慣星月,聽慣山風,卻從來沒有今日這般「熱鬧」,只眨眼間,便有三個飄飛的身影,直直朝向山壑,傾墜而來……

    翠衫。

    黑袍。

    紫衣。

    宛如三片凋零的葉,無主隨風,飄飄蕩蕩。

    忽地,又有一個藍色的身形,隨之墜下。不過,這身影卻不是倉皇地下墜,而是牢牢地控制著身體的趨勢,仔細權衡著跌落的節奏……

    時間又過了多久啊?似乎只是眨眼的瞬間,卻又似乎經歷了亙古洪荒?

    只見黑袍的身影與那藍色的身影,忽地交疊向一個方向!兩個人都是拚盡全力,縱身躍向那翠衫的身影,帶著志在必得的力道,帶著絲毫不計自身安危的決絕!

    一黑一藍兩道身影,幾乎是同時接住了翠衫的身形。那一瞬間,兩個暗沉的色調的映襯之下,益發顯得那抹翠色,鮮艷欲滴……

    而同時,在三個身影的旁邊,一道淒厲的紫色身形迅速滑過,蒼涼而又絕望,繾綣的長髮扯動絲縷的山風,糾結成百轉的愁腸……

    天空中的鷹嘯,淒厲而又倉皇。那黑色的巨大的鳥兒,幾番拍動翅膀想要俯衝下來,卻都被山壑間遊蕩不定的風阻住,無法下行。

    黑衣的身影驀地回頭橫瞥,恰恰撞進那紫衣身影空茫的眼神。

    那般絕望。

    那般寒涼。

    明明藏著那麼深的不甘,卻又不得不屈從於眼前的命運……

    黑衣身影的心,愀然揪痛,將手中愛惜托住的翠衣身形交託給藍衣人,回眸深深忘了一眼翠衫的身影,隨即轉身,頭也不回地追著那紫衣的身影,向山壑的更深處,墜落……

    ……

    山風幽壑間,傳來空洞而又寒涼的驚呼,那驚呼透明著高高飄遠,悠悠迴盪在深幽的山壑間,被流動的風,割裂成絲絲縷縷——「艾山——」

    眼睜睜見著那黑衣的身影直直下墜,秘色的心仿若撕裂!直到此時方才發現,原來那孩子,不知何時起,已經在自己心底紮下情苗,雖然不願承認,雖然總是逃避,此時眼見著他涉險,只要一想到或許未來將再難相見,心底便是牽心扯肺、痛斷肝腸!

    可是,在霍然到來的為難之前——心碎何用?

    縱有千般遺憾,更與誰人說?

    ……

    烏介可汗狠了狠心,他明白蘇裡唐臨去瞬間,將秘色交託到自己手上時的重重拜託。

    烏介可汗忍痛沒去看向山壑的幽深處,擁緊秘色,借助山壁之間的植物,幾個騰身便已經翻落在山壑之上,回到了白雪瑩瑩的草原。

    之前馳馬的顛簸,命懸一線的危急,幾乎耗盡了秘色的心氣與體力,她整個身子已經軟軟地無法支撐。

    可是,即便如此,秘色卻毅然拒絕了烏介可汗帶她回城,匍匐在山壑邊沿,眼望著那無底的黑暗,哀哀地呼喚著「艾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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