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文天忽然有些好奇地問王學平:「你讓姓謝的寫那些東西,難道說暫時不想拿掉他?」
酣睡於沙上的陳悅鈴鼾聲,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出了酣暢淋漓的小鼾。
王學平和張文天都沒注意這個小小的變化,王學平笑著解釋說:「打擊黑惡勢力保護傘,是需要證據的。我不可能僅僅以他今天露了面,就把他給拿下來。再說了,市委那邊還坐著一頭猛虎呢,即使有市長的支持,在常委會那頭,終究還是有些力量不足。」
「哦,那你打算怎麼弄?」張文天越好奇了,他最清楚王學平的為人,這小子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嘿嘿,打掉謝南國的威風,令其在關鍵的時刻,反戈一擊,不是更好麼?」王學平瞥了爛醉於沙上的陳悅玲,終究有些不太放心,只說了半截話,相信張文天應該聽得懂。
果然,張文天小聲笑道:「恐怕,你的目標最終還是要落腳到周堅周老大的身上吧?」
「知我者,文天兄也」王學平沖張文天使了個眼色,領著他去了隔壁沒人的包間,一人手裡提著一隻酒瓶,相對而坐。
「我說老弟啊,你也太小心了一點吧?」張文天有些疑惑地問王學平。
王學平舉起手裡的酒杯,啜飲了一口,悠悠地說:「小心無大錯老哥子,咱們這些混官場的人,最需要講究的就是『法不傳六耳』。要知道,稍有不慎,前面很可能就是萬丈深淵吶」
憑直覺,王學平也認為陳悅玲應該爛醉如泥,可是,蔣干盜書、周郎裝醉的故事,背後的寓意極其深刻,令他無法或忘。
也不等張文天繼續問,王學平仰起那張清秀的臉龐,意味深長地說:「其實呢,周老大雖說在道上名聲很響,實際上,主要是指他長袖善舞,善於經商,很會賺錢。我讓徐揚詳細調查過了,這些年來,周堅家雖然用了很多不正當的手段,也沾過不少血,可是,周老大的身上一直沒有背過人命。」
「呵,這周老大可不是一般的聰明吶」張文天雖然沒有混過黑道,可他當年當紈褲大少的時候,沒少和這些人打交道。
張文天非常清楚,在道上混的人,名氣越響,手上的人命就越多。沒辦法,在黑道上混生活,不僅要對自己狠,更須對敵人狠,不狠誰聽你的呢?
問題是,只要手上沾了人命,哪怕只一條,心態就整個的變了。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一不可收拾。
以我d的政權性質,絕不會允許黑色的勢力,長時間不受控制。因為,長此下去,必定會影響到專政的政權基礎。
可想而知,類似意大利那種,官僚、權貴與黑手黨共治的局面,我d豈能容忍?
在天朝,天大地大,最終都不如「黨」大爹親媽親,誰都不如黨親
自從八十年代初中央指示「嚴打」以來,在從重、從快、從嚴的鐵腕之下,在運動式的**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在道上威名顯赫的大佬,被專政的鐵拳給擊得粉碎,灰飛湮沒。
張文天還在京城的時候,就聽一位大佬當眾說過:天朝沒有黑社會,只有帶黑社會性質的組織。
這話並不完全正確
改革開放至今已有十九年個年頭,這期間,過十年以上不滅的黑道組織,屈指可數。過十五年以上的,也許,背後撐腰的保護傘尚有漏網的,可是,主要的骨幹分子,無一例外,全被打掉了
據ga系統內部的統計,如果沒有官面上的保護傘撐腰,一般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其從組建到滅亡,一般很難過三年以上。
這其中,政治運動式的「嚴打」,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客觀的說,毀譽參半的「嚴打」牽連了不少無辜的人群,但也確實打掉了不少作惡多端的團伙。
站在王學平自己的角度來看,在目前,警匪之間的勾結日趨緊密的情況之下,「嚴打」這面大旗,還是非常有必要存在的。
至少,王學平可以藉機高高地舉起這個無人敢當面反對的政治武器,揮向本系統內部的眾多害群之馬。
「你是想利用周老大,這個作惡較少的道上大佬作為跳板,給你當內應,去撬動更壞、更惡的黑道勢力?」張文天砸摸出了味道,瞪大了眼珠子瞅著王學平。
王學平點上一支中華煙,嘿嘿一笑,說:「英明啊,這都讓你猜透了,了不得啊」
「去你的,我那點彎彎繞,哪趕得上你的一隻腳啊?」論及心機深沉、縝密,張文天自愧不如,十分佩服王學平。
「呵呵,老大哥,你說人最怕什麼?」和張文天這個死黨私下閒聊,王學平興之所至,索性把話挑明了說,畢竟,接下來,要想玩出更大、更精彩的戲碼,還需要這位老哥子緊密配合。
「怕死?」張文天摸著腦袋想了半天,有些遲疑地反問王學平。
都是自家兄弟,王學平也不想太過顯擺,微微一笑,說:「犯了大錯之後,已經被現,對於未知的嚴厲懲罰,你不怕麼?」
張文天這才恍然大悟,笑道:「我說你今天怎麼選了要來這裡唱歌,敢情是早有預謀啊?成,你小子是個幹大事的主。下面,我老張應該也有個角色吧?」
王學平笑嘻嘻地將嘴湊到張文天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好一陣子,張文天猛一拍大腿,叫了起來:「你小子可真不是一般的陰險啊」
「呵呵,既是玩政治,那麼,誰傻就會最先出局,是吧?」王學平瞪著張文天,「你老哥子呀,真拿你沒辦法,總是喜歡裝傻充楞,你敢說事先看不出一點風聲?」
張文天笑嘻嘻地說:「娘的,堂堂一局之長撐腰鬧事,這種好事,老子在京城當紈褲的時候,可沒玩過。」
京城是直轄市,其市局的局長,腦袋上掛著的市委常委頭銜,那可是副部級的高官了。凡是能夠混到了這種級別的高官,誰不是人精?在正式露面的情況下,只有蠢蛋才會表明傾向,私下裡是個什麼情況,則須另說了。
「你就裝吧俺不伺候了」王學平故作不滿,開始和瓶裡的洋酒較勁。
「嘿嘿,話說,老子在京城的時候,雖說薄有名聲,其實也都是些個小打小鬧,上不得正席。」張文天歎了口氣,深深地緬懷著當年的風光歲月。
京城裡,魚龍混雜,正經的頂級權貴子弟,誰會因為一點小事,公然大打出手,掉份是一說,家族長輩震怒之下,也許,繼承家業的機會就因此而喪失掉。
張文天作為張家的旁系子弟,在繼承權順序方面,因為血緣的親屬遠近,原本就十分靠後。
據王學平私下裡揣摩,以張文天之精明,他之所以在京城盡露紈褲子弟之相,多半是有意向本家嫡系家族子弟表白,他沒有繼承家業的雜念。
要知道,侯門可是深似海,權力的滋味一旦享受過後,誰情願放棄?家族的繼承權之爭,往往是以一方的慘敗,甚至是毀滅,而告終。
有資格參戰的大多同為至親骨肉,可是,在爭奪戰中,彼此之間,其手段之殘忍,過程之血腥,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一言以蔽之,知之為不知,才是真知
能夠玩出如此巧妙的避禍自保手段的張文天,誰敢說他傻?
「嘿嘿,打住,打住說正經的,文天,你摸著胸膛自問一下,你就真的沒有野心麼?」王學平沒好氣地反問張文天,這傢伙一直在裝,簡直讓人受不了。
「唉,誰讓我是旁系子弟?不裝傻充楞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衝進去,和嫡系兄弟們殺得你死我活?咱們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咱們家老爺子如今雖是軍國重臣,可是,當年卻只是一個如同草芥一般的泥瓦匠而已。對於繼承人血緣方面的重視,他老人家一向有著堅不可摧的頑固與執著,這才是我始終過不去的天塹啊」
書越多,見識越廣,心眼就越多,也越不好控制
基於獨掌權柄的考慮,不管是太祖這個成王,還是張國燾那個敗寇,都無一例外的將d內的知識分子打入了另冊。
為了搞一言堂,這兩個死對頭,不約而同地都利用了蘇聯老子黨傳達指示搞「肅反」的機會,或親自授意,或默許下邊的人,肆意擴大清洗的範圍。
太祖這邊的肅反大員是老同學李韶九,這小子將井崗山附近的紅區,殺得雪流成河,怨聲載道。
張國燾那邊廂也不遑多讓,他利用李特和黃這兩個心腹死黨,舉起血腥的屠刀,目標就是平時不太聽話的幹部。
在鄂豫皖蘇區,肅反最厲害的時候,甚至連時任方面軍總指揮的徐帥都沒逃過災難,他的妻子也被暗地裡殺害了。
天朝的開國重臣們,不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土農民,就是略通文墨的小市民,將事業傳給親子的鄉土觀念,根深蒂固。
如果不是曾經留學法國的成祖他老人家,在撥亂反正之後掌了權,天朝的經濟成就,絕不會有這麼大。
當然了,當前以gdp為綱的幹部考核原則,以及前所未見的重稅,導致了官富民窮,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的嚴重後果。
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口號,成了官僚權貴們,以及一部分腦子比較靈活的暴戶商人,緊密地勾結在一起,大國難財的保護傘。
「呵呵,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其實只要謀劃好了,萬事可為」王學平鏗鏘有力地吐露了他的心聲。
張文天一時間給激得豪氣十足,放聲笑道:「好,好,好,就衝你這話,明知道是激將法,我也心甘情願地上你的惡當。」兄弟二人,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連碰三杯之後,張文天嘴裡叼著煙,笑道:「你今天擺了這個**陣,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市政法委的那頭猛虎吧?」
「這是自然。我想了很久,只要馮所那老東西在位一天,我就一直沒辦法將那頭猛虎打翻在地。」王學平歎了口氣說,「人家畢竟是現任的省委常委兼市委書記吶刀對刀,槍對槍的明著干,我即使省裡有人,也不是對手啊。」
混江湖和混官場都一樣,不管是誰,如果沒有十足地把握幹掉老大,最好不要輕易動老大的心腹,否則,後果必將極其嚴重。
王學平自己心裡有數,他能夠坐上市局局長的寶座,何尚清和馮所之間,必然有所交易。
這也是王學平之前和梁紅旗爭奪市局主導權的時候,馮所沒有主動干預,靜觀其變的根本原因。
畢竟,從官場上的邏輯來看,一方答應讓出去的位置,相應的,也就等於是讓出了那塊地盤。
王學平當上了局長,爭奪局裡的人事主導權,恰好就符合上述的地盤劃分原則,所以,馮所沒吭聲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問題是,王學平如果不能把梁紅旗徹底拿下,在市局內就無法真正營造出一言堂的獨大局面。
反之,梁紅旗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手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市局,完全變成王學平家裡的後院。
這麼一來,因為權力的獨佔性,王學平和梁紅旗之間,遲早必有一次總決戰。
王學平原本打算利用先知的優勢,靜觀馮所垮台,可是,他深入一想。在後世,馮所之後的市委書記,不是旁人,正是現任市長司曉東。
如果,王學平任由馮所被中紀委拿下,那麼,他在接下來的權力的盛宴之上,所能分到的份額不僅不會太大。
王學平不是司曉東的心腹,而是他的盟友。類似他們這種利益的合作者之間,今天是朋友,明天是死敵的情況,史不絕書啊
僅僅用一隻腳來思考,王學平也很清楚,司曉東上台之後,一定會大力扶持李斌掌握更大的權勢,同時,也會想方設法地壓制他的權力。
歸根到底,在王學平看來,官場上最注重的既不是感情,也不是所謂的理念,而是實實在在的實力。